第45章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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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訣天遲來地吐了一口血。
他和蘇枕月的道侶契約解除的時候出了問題,&nbp;&nbp;好像解了,又像是沒解。
副作用卻是,蘇枕月一旦受傷他也會受到一定傷害。
但,&nbp;&nbp;還在可承受範圍內。
蘇枕月死的那一刻,&nbp;&nbp;或者說,淩訣天出現的那一刻,不諦僧就毫不猶豫往神墓山入口而去,&nbp;&nbp;躲進了時間之墟。
淩訣天錯過了殺他最好的時間,便沒有第一時間去追。
他向溫泅雪走去。
溫泅雪望向眉目冰冷無波無瀾的淩訣天:“蘇枕月死了。”
淩訣天俯身,&nbp;&nbp;伸手,小心翼翼擦去溫泅雪臉上沾到的一粒粉色的冰粒。
他神情冷峻眼神卻沉靜,&nbp;&nbp;錯覺像是溫柔:“別怕,&nbp;&nbp;沒事了,我帶你回家。阿雪,我們馬上就回家了,一切都會回到從前。”
淩訣天拉著溫泅雪的手,&nbp;&nbp;步履堅定往神墓山的方向去,沒有看一眼躺在雪裏的蘇枕月死去的屍體。
溫泅雪回頭看一眼,&nbp;&nbp;看到那染血的白衣和那個月光一樣的人,被風雪慢慢遮蓋掩埋。
這兩個人前世視彼此為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為了彼此不顧一切。
今生,不論蘇枕月是不是要殺淩訣天,&nbp;&nbp;淩訣天是愛是恨,&nbp;&nbp;也不該是無動於衷。
溫泅雪:“你對蘇枕月死了這件事,沒有一點感覺嗎?”
他以為,&nbp;&nbp;對淩訣天而言,&nbp;&nbp;蘇枕月即便要死,&nbp;&nbp;也不該死在別人手裏。
淩訣天清冷聲音:“這個世界是假的。這個世界的蘇枕月也是假的。要回去,就得殺了他們。”
溫泅雪一怔。
淩訣天的意思就好像……如果不諦僧不動手,他也會殺蘇枕月一樣。
溫泅雪平靜:“如果世界和蘇枕月都是假的,那我也應該是假的。你預備怎麽殺我?”
淩訣天拉著他的手一緊,下頜微抬,斂眸居高臨下望著他,冷峻孤絕的眼神,眼底深情又陰鬱:“阿雪當然是真的了。”
溫泅雪隻是靜靜望著他。
淩訣天:“無論阿雪是哪個阿雪,我都不會殺你的。我怎麽可能會殺阿雪?”
他拉著溫泅雪走到了神墓山,時間之墟入口。
這裏罡風呼嘯,稍微靠近沾染一點,便會在人身上留下明顯的傷痕。
淩訣天護著溫泅雪,毫不猶豫執劍砍向時間之墟的入口。
在斬開的一道漩渦尚未合攏前,一腳踏進去。
溫泅雪回頭。
遠處白雪茫茫,他沒有看到君罔極的身影。
【他不會來的。】
那本書漂浮在漆黑的周圍,上麵金色字跡清晰——
【淩訣天追來的途中,對整個修真界下達了神諭,把天界那場血洗推到了君罔極頭上,說邪神之子是滅世之劫,在他的婚宴上誅殺了修真界諸位聖人,還要滅世。】
【現在,整個修真界的人都匯聚在雲州城,都在傾盡一切對抗君罔極的魔軍,都在殺他。】
溫泅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果淩訣天覺得整個世界是假的,是馬上就會醒的噩夢,為何多此一舉,要對夢裏的君罔極趕盡殺絕。
【大概是怕君罔極來這裏,阻止他要做的事。】
一道微光忽然出現。
漆黑的時間之墟,被點亮了。
他們像是踏在虛無的星海之上。
腳下四周,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繁密的星河。
那些星辰像是各色寶石形成的,閃閃發光,浩淼遙遠,又像是觸手可摘。
淩訣天拉著他,腳下禦劍,一刻不停往前飛。
隔絕星河的是透明的水波。
那河水極清、極深。
當他們靠近的時候,溫泅雪在水下看到了一些畫麵。
看到蘇枕月擋在他身後,被玉拂塵刺穿髒腑的那一刻……
看到淩訣天誅殺三聖時,回頭看向他的那一眼……
看到天界神邸,蘇枕月跟他說:“今天天氣真好。”
看到他站在靈域荒草中閉著眼,君罔極緩緩低頭彎腰,將頭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下……
看到他當著怒不可遏的淩訣天的麵親君罔極,下一瞬將君罔極推進深淵之門……
看到君罔極背他回家,看到君罔極等在台階下,看到他們在庭院的露台,君罔極半跪著擁抱他……
看到問道書院,他們四人對峙……
看到雲州城,君罔極為他戴上買回來的簪子……
看到流蘇島的地牢,他們靠在牆上,晦暗的陰翳裏,溫泅雪伸手輕輕觸碰君罔極生著魔藤的臉……
畫麵在那一瞬停滯。
淩訣天也停下了。
他神情陰鷙冷冷地望著。
顯然,溫泅雪看到的畫麵他也看到了。
“你若是想一切回到從前,最好殺了他。”不諦僧的聲音在遠處淡淡響起。
淩訣天冷漠:“住口!”
不諦僧歎息:“你會後悔的。”
淩訣天一劍斬出,將遠處水波倒影裏不諦僧的身影碎屍萬段。
無數的“阿彌陀佛”在空間回響,重重疊疊,如魔音灌耳,聽得人頭皮發麻。
下一瞬,淩訣天的劍毫不猶豫朝著時間之水斬去。
腳下的虛空,毫無預兆,突然失去支撐。
他們向下墜落而去。
周圍一片漆黑。
不見一絲光亮。
…
……
咚,咚,咚。
曠野漆黑,千裏飄雪。
天地之間,隻有那座青色的木屋,亮著一盞融融燭火。
萬籟俱寂,必必剝剝的爐火聲裏,門被敲響了。
以一種溫泅雪不熟悉的節奏。
壓抑著急促,卻又想要保持克製,患得患失,忽輕忽重。
溫泅雪沒有動,隻是抬眼望去。
三聲後,那個人想起,門向來是從外麵直接打開的。
於是,那個人打開了門。
站在門口的人,一身白色的雲錦道袍,纖塵不染,玉冠博帶,俊美高冷,眉宇之間超然物外、心無旁騖,猶如仙人。
仙人深深地望著溫泅雪,眼中的愛意明顯,和他素來的清冷疏離截然不同。
喉結微微一動,淩訣天壓著嗓音,對溫泅雪說:“阿雪,我回來了,抱歉,讓你一個人等了這麽久。”
淩訣天上前,伸手去撫摸,去擁抱溫泅雪。
卻看到,溫泅雪向後退了一步。
烏黑的眼眸靜靜望著他,蒼白不勝的麵容,眸光清澈沉靜,像初春的湖水,沒有溫度的溫柔,讓人傷心。
淩訣天頓在那裏,臉色蒼白,喃喃自語:“不可能,時間還不夠早嗎?”
他抬手撐著額頭,想理清腦子裏衝擊的記憶。
沒錯,現在的時間是前世的十年之後,神戰發生之前。
他帶著蘇枕月回了一趟青檀小樓,見溫泅雪最後一麵。
他和溫泅雪分別,然後……他轉頭回來了。
顧不得去想,蘇枕月去哪了。
淩訣天望著溫泅雪,壓下所有的波瀾,隻是一瞬不瞬望著他:“你剛剛問我的問題,我沒有回答就走了,現在我是來告訴你答案的。我愛你,你是這個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失去一切,唯獨不能失去你。”
溫泅雪靜靜地望著他,緩緩笑了。
淩訣天也正要笑。
笑容尚未生出,卻已經消失不見。
因為,溫泅雪的笑容。
溫泅雪望著他,唇角眼角微彎,烏發紅唇,在略顯昏暗的小樓裏,他身上的鴉青色仿佛被摘下來很久的牡丹,忽然複活,燃燒一樣盛放著。
這個笑容,像神墓山他們訣別時候,那個晦暗毫無期待的笑容。
黑暗,純真,寂靜,燦然。
溫泅雪,說:“你的來生之約,還完了嗎?”
淩訣天渾身的血液,一瞬冰冷。
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溫泅雪記得!
但,是從什麽時候記得的?
是記得一周目,世界重啟前?
還是記得,二周目的噩夢世界?
又或者,全部?
淩訣天麵無表情:“已經,還完了。”
溫泅雪的笑容,朝霧一樣消失不見,斂眸平靜,晦暗無辜地說:“可是,我的還沒有還完。”
淩訣天:“什麽?”
溫泅雪抬眼,眼眸清澈純真,和從前一樣毫無防備和保留:“世界重啟的時候,那個邪神之子,我和他約定了來生。”
淩訣天:“……”
刺骨的寒意浸透他每一寸骨頭裏,他發現一點也聽不懂溫泅雪的話。
“什麽意思?什麽時候?為什麽,你要跟他……跟他約定來生?”
溫泅雪眼眸烏黑純淨,眼裏毫無保留的信任,望著他,帶著清淺的笑容:“阿淩那時候不是跟我說:我是你的道侶,你愛我,但是,人生除了愛,還有其他重要的人和事嗎?我雖然聽不懂,但我相信你,阿淩說的當然都是對的。”
淩訣天搖頭,他整個人都置身在萬丈懸崖,搖搖欲墜,隨時跌得粉身碎骨。
壓不住眼裏的陰鬱偏執破碎,他望著溫泅雪,清冷聲音壓抑不穩:“不對,不是這樣的。你也說過,你說你就隻是為了愛我而存在這個世界的。對你而言,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人,就是最愛的人,是無論任何時候,都排在所有人之前的!你說過的你說過……你怎麽可以,可以和別人許諾來生?你愛我嗎?我真的是你最重要的人嗎?”
滿目血淚,刺痛眼眶,終於墜落。
溫泅雪不解,蹙眉,眉目之間寫滿了憂鬱茫然。
他像個明明努力寫上了被淩訣天冷漠告之的正確答案,最終卻還是又一次被判了錯誤的孩子,看著淩訣天的眼神,開始不確定這個人可以信任:“你是我的道侶,你當然是重要的人,可是,他也很重要。”
淩訣天:“……什麽?”
溫泅雪輕蹙的眉展開,眼眸純真,幽靜溫柔,縱容一樣靜靜注視著流淚的淩訣天:“你還活著,他死了,現在,他最重要。”
疾風驟雨攪亂湖水隻是一時,湖麵很快恢複以往的平靜。
他將這個最終的結論,擬作顛撲不破的真理,交還給……教會他這句話的老師。
這次,對方應該給他滿分了吧。
淩訣天麵無血色,呼吸遲滯,一瞬不瞬望著他,確定那雙平靜的眼眸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玩笑。
淩訣天後退了一步,偏過頭,一口心頭血猛地噴出來。
溫泅雪靜靜怔在那裏,緩緩:“你怎麽了?我又說錯了話嗎?”
淩訣天望著溫泅雪,眼眶大顆大顆滑落的淚,眼裏的傷心、破碎、委屈,唇邊的血,讓他整個人像一柄即將碎了的劍。
這柄劍曾經鋒芒畢露,鋒利無匹,輕易可斬殺世間眾生,但現在,他被溫泅雪捏碎了。
可淩訣天怎麽能指責溫泅雪,用最溫柔的眼神和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世界上最冷漠最殘忍傷人的話?
因為——
溫泅雪說得每一句話,都是他曾經對溫泅雪說過的。
溫泅雪否認的每一條對淩訣天的愛語,都是淩訣天否認過溫泅雪的。
是淩訣天親自打碎了溫泅雪對世界的認知,教導了他這些殺他的話。
又怎麽能反過來怪溫泅雪,將這些話說給他聽?
淩訣天低喃:“你那時候,也這麽傷心嗎?像我現在一樣,傷心的像是要死了?”
可那時候的淩訣天一無所知,他怎麽會覺得這些話理所當然,是清醒理智的箴言?
淩訣天擦去嘴角的血漬,他失神望向溫泅雪。
溫泅雪的眼神還是一樣的幽靜,像春日的湖畔,微風吹拂而過,縱使無情也覺得溫柔。
淩訣天想,不要急,沒關係的。
溫泅雪是有些方麵和別人的認知不太一樣,他可以教他。
他們都犯了相同的錯誤,可以彼此原諒。
從頭開始。
這一次,他可以教他正確相愛的方式。
他們有很多時間。
淩訣天聲音寂寞溫和:“是不一樣的,我那個時候說了錯誤的話,做了錯誤的事情。是因為,蘇枕月是朋友,朋友為了我死了。但君……那個人不是,他是邪神之子,是陌生人,不可以和……”
溫泅雪靜靜望著他:“和朋友就可以約定來生嗎?那應該沒錯了。那個人並不是陌生人,而且,也是為了我才死的。”
淩訣天:“……阿雪,你在說什麽?你怎麽可能認識那個人?”
溫泅雪斂眸沒有看他,溫順又幽靜,平靜地說:“那個人是個好人。他迷路了,我給他做了飯吃。他說謝謝我,要幫我做一件事。我對他說了我和你和蘇枕月的事,想知道,是不是我弄錯了什麽,也許在別人眼裏,這是正常的事。是我的錯,讓他也誤會了你們……他是為了我才殺蘇枕月,才會被你殺死的。”
淩訣天:“……”
世界上最刺骨的寒意,凍結了這方空間。
淩訣天毫無反應,他僵在那裏,一動也不能。
所以,他帶蘇枕月回來,讓溫泅雪誤會。
蘇枕月才會死於君罔極手中。
他才會和蘇枕月約定來生。
重來一次,溫泅雪才會和君罔極在一起……
一種叫命運的陰翳籠罩了整個世界,懷著某種惡意冷冷俯視著他,愚弄著他。
溫泅雪抬眼,靜靜看著淩訣天,說:“蘇枕月為你而死,你和他約定來生。那個人為我而死,我想,我也得和那個人約定來生才對。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但,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這樣,總不會錯了。這樣,是不是大家就不會說,我不配做你的道侶了?”
淩訣天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許久:“你本就不用做任何事,沒有配不配,我們……”
溫泅雪眉眼純真,他就像是終於確定自己做對了一件事,小聲說:“蘇枕月死的時候跟我說,來生和我做道侶。”
淩訣天當頭一棒,整個人腦子一片空白。
他失神無措,惶然害怕:“你,你答應他了?”
溫泅雪抿唇,並無所謂:“你覺得呢?”
淩訣天之前離得遠,隻看到蘇枕月為保護溫泅雪而死,那一瞬間衝擊叫他想到了前世,並不記得他們說了什麽。
但,依稀的確聽到了,蘇枕月說:來生。
淩訣天腦海中所有的理智都被擊碎:“不要答應,阿雪不要不要我。我錯了,你可以生我的氣,不要和別人約定來生……”
溫泅雪溫和:“嗯,沒有。我沒有答應他。”
從極致的恐懼,到極致的歡喜。
淩訣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他隻知道,溫泅雪還是他的。
噩夢並沒有繼續。
隻要醒來了,就都過去了。
溫泅雪靜靜望著不知是哭是笑的淩訣天,溫柔而歉意:“因為,和那個人的來生還沒有還完。”
淩訣天失去了一切反應,他就像剛剛被釋放的死囚,又一次被宣判了死罪。
木然道:“……?沒有還完,是什麽意思?”
溫泅雪眼神無辜靜謐:“我和那個人,還沒有締結道侶契約。”
淩訣天微頓,他破涕而笑,這是他聽過的最好的消息。
這個世界待他果然並沒有那麽壞。
溫泅雪沒有被奪走,從來都沒有過。
從今以後,他會用盡一切感謝這一刻。
淩訣天:“不用還了,你們沒有締結過道侶契約,就不算……”
“可是,”溫泅雪烏黑的眼眸純粹得映不出他一絲身影,輕輕地說,“是發了道心誓言的。如有違誓,我會魂飛魄散。阿淩,是想要讓我……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