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龍傲天為了天下蒼生犧牲一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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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衡站在那裏,&bsp&bsp一眨不眨深望著草地上的溫泅雪時,君罔極也朝他望來。

    兩個人對視著。

    一雙眼睛溫潤像流經草木陰影下的河水,一雙眼睛寂靜淡漠,&bsp&bsp像沒有生命的河沙。

    是玉石和礁石的區別。

    溫泅雪的眉睫動了一下,&bsp&bsp他閉眼蹙著眉,&bsp&bsp偏頭往君罔極的懷裏躲了一下。

    天衡的聲音那麽大,他當然聽到了。

    但是因為睡了很長很好的一覺,身體好像完全放鬆下來了,&bsp&bsp以至於第一次來自外界的異動,&bsp&bsp沒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好像身體在警覺前被安撫了,&bsp&bsp確信自己是安全的。

    隻身體殘留的一點記憶,&bsp&bsp讓他下意識靠近帶給他安全的壁壘。

    天衡便不可置信地看著,溫泅雪雙手抱著君罔極的腰,&bsp&bsp小動物一樣將自己埋進對方的懷裏藏起來。

    君罔極注視著天衡,&bsp&bsp淡淡“有事?”

    天衡慢半拍回神,聲音平平“屬下奉命來保護三公子。”

    溫泅雪蹭了蹭君罔極,小聲說了句話。

    天衡聽到了。

    那句話帶著無助和不安,在說——“害怕,遠、遠一點。”

    天衡失神放空了一下,&bsp&bsp他沒有等君罔極重複,抬手示意身後那群人後退。

    賈易等人退到了門外。

    溫泅雪還是死死抱著君罔極,像瑟瑟發抖的小動物。

    天衡自己也退了三步。

    又三步。

    退到他記憶裏溫泅雪會感到安全的距離,&bsp&bsp百步之外。

    溫泅雪偷偷看過來,&bsp&bsp這才鬆了口氣的樣子。

    天衡失去了一切表情。

    他有一種荒誕的感覺,&bsp&bsp自己像是曾經的無關緊要的人,&bsp&bsp旁觀著他和溫泅雪的過去。

    但過去的屬於他的位置,&bsp&bsp被其他人占據了。

    沒關係,&bsp&bsp慢慢來。

    他得知溫泅雪可能失憶的時候,在地牢裏這樣告誡自己,要耐心,隻不過是再經曆一次過去被溫泅雪接納的過程而已。

    但實際上他要麵對的是,當溫泅雪有了天衡後,其他人要被溫泅雪接納的局麵。

    天衡望向那個取代了他的位置的君罔極,那個鳩占鵲巢者。

    那個叫君罔極的人在天衡看來,完全不符合溫泅雪的喜好。

    溫泅雪喜歡被暖,這個人太冷了,他像塊礁石像殺人的刀,不但冷漠而且堅硬,看不到一丁點溫度。

    溫泅雪沒有安全感,喜歡被人溫柔對待,需要人哄,這個人看著就不是會說出撫慰人心的話語的人,甚至可能根本不喜歡說話。

    溫泅雪敏感極端,需要被人強烈需要,需要許多許多的愛,這個人或許根本就不愛任何人。

    但溫泅雪信賴了這個人。

    憑什麽?為什麽?

    天衡緩緩皺眉,又慢慢鬆開。

    在嫉妒心退卻後,他冷靜了下來,知道自己需要放下這些情緒。

    事已至此,不管為什麽憑什麽,事實儼然擺在眼前。

    他如果要接近溫泅雪,重新取得溫泅雪的信任和喜歡,他不能和君罔極為敵,不能讓他們覺得他有威脅。

    他必須蟄伏在附近左右,等待時機。

    天衡垂眸無聲輕呼一口氣,再未流露半分不甘和情緒波動。

    他就把自己當作一個普普通通的護衛末月。

    無關的人離遠了。

    溫泅雪鬆一口氣。

    君罔極垂眸靜靜看著他,手指放在他的額頭上,將被微風吹拂到臉上的碎發拂開。

    “很潮濕,不能躺太久。”

    溫泅雪躺下之前,他用靈力處理了這一片,確保寒氣和土裏的小動物不會觸到溫泅雪。

    但幽冥之地,整個世界的空氣是陰寒的。

    那些草的顏色是一種孱弱的灰綠色,因為沒有光,隻靠陰靈製造的人造月亮並不足夠。

    溫泅雪枕在他腿上,向上望著他,眉眼清澈純真。

    “我一直想這樣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我夢到過和你一起這樣躺著看天空,夢裏還有落日和初升的月亮。”

    “好。”君罔極說。

    他也躺在那裏,讓溫泅雪枕在他的手臂和肩上,兩個人一起並排躺在那裏,在陰靈製造的虛假的月亮下。

    天衡旁觀著。

    溫泅雪把玩著君罔極的手指,不諳世事的神情放空,像是本就空無一物,像是大雪覆蓋在寫滿詩的紙麵。

    那兩個人的聲音都很輕,像唯獨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得懂的囈語。

    天衡望著君罔極和溫泅雪。

    他不知道,也有人的眼睛在盯著他。

    ……

    天衡以末月的身份來見了行淵。

    行淵很忙,他在處理各處呈上的庶務。

    於幽冥之地而言,月宗和日宗就像兩個國度,陰主和陽主就是無冕的帝王。

    管理幽冥之地一半人口的衣食住行,行淵自然是忙的。

    “說吧。”行淵一向務實,沉著穩重待人寬和,但也不喜歡說廢話。

    天衡主動匯報了自己今日的觀察,以旁觀的不帶私人感情地方式敘述了溫泅雪一天所做的事,和君罔極的關係。

    行淵一直聽著,沒有打斷他,低頭批閱著文書。

    直到天衡說完停下。

    行淵才說了第二句“你想要我做些什麽?”

    天衡低頭“三公子過於依賴信任君罔極,眼裏沒有其他人,屬下需要單獨和三公子一起的時間。”

    行淵頭也不抬“我知道了。”

    天衡低著頭退下。

    走出門後,他露出一絲微笑。

    單獨叫走君罔極的很難,因為君罔極去哪裏,溫泅雪就跟著去哪裏。

    隻要行淵注意到這一點,他就絕對不會容忍君罔極在溫泅雪身邊。

    從很久前天衡就知道,行淵和玄桅看溫泅雪的眼神,除了忌憚和敵視,還有其他。

    那些暗流湧動、攫取的目光,溫泅雪或許不懂,身為男人,天衡比任何人都清楚。

    對現在的行淵而言,沒有天衡,溫泅雪就在他手裏,他絕不會無欲無求沒有任何想法。

    相反,行淵想做的是另一個天衡。

    “猛獸的主人,絕不會允許飼養者越過他在猛獸心目中的位置。”

    ……

    很快,行淵便采取了行動。

    他的方式比天衡想的更溫和。

    先是請溫泅雪來陪他用餐,這樣君罔極便無法跟在溫泅雪身邊。

    然後,命令君罔極去取行淵要送給溫泅雪的東西。

    即便如此,君罔極每次離開前都要征詢溫泅雪的意思。

    溫泅雪點頭了,他才會離開。

    這樣漸漸的,溫泅雪身邊便出現了一些空缺。

    當溫泅雪從睡夢中醒來,外麵下雨了,大約是夜色所以天空比任何時候都黑。

    天衡點著一盞燈,遠遠守在屋子的角落裏。

    他現在把自己當作溫泅雪陌生的侍衛末月,因此恪守著讓溫泅雪感到舒適的距離。

    溫泅雪站在窗口,望著雨發呆,沒有問君罔極去了哪裏。

    天衡溫聲說“天寒夜冷,公子披一件衣裳吧。”

    他隻是說,並沒有擅自走近溫泅雪。

    屋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溫泅雪回神看向他“你叫末月?”

    “是。我是公子的侍衛。”

    溫泅雪眼神幽靜澄澈“說說話吧,隨便說點什麽。”

    他一點也不喜歡安靜,他隻喜歡和君罔極在一起時候的安靜。

    聲音能讓時間過得快一些。

    天衡的聲音很動聽,溫潤如玉,娓娓道來“我曾經有一個故人,他也喜歡站在的窗口看下雨。”

    以前溫泅雪整夜不睡,就會坐在敞開的窗口,雨水淋濕也一動不動。

    “……夜風潮濕冷涼,有時候會下雨,有時候下著灰色的雪。他喜歡看著這些發呆。”

    如果天衡不在,溫泅雪一定會因此生病。

    “……我不看著的話,他就會生病。我在的時候,會哄著他離開那裏,在火爐旁睡覺。”

    溫泅雪回頭看向他,眼眸烏黑瑩潤純粹如寶石“可是,他喜歡。”

    天衡抬眼望著他,溫和呢喃“那時候我們剛相遇,他總做一些毫無意義,有害他自己健康的事。一開始我是放任的,明知道他會生病也放任了,因為他生病了,我就可以照顧他了。”

    現在其實也是一樣的,他可以放任溫泅雪生病,但他沒有。

    “……人在生病的時候會格外脆弱。”

    溫泅雪“後來為什麽不這麽做了呢?”

    天衡望著他眼神一動不動,是平靜的,但暗流湧動“因為,動了心就舍不得他受苦了。我愛他,愛一個人就不能總放任他做喜歡但有害的事。”

    溫泅雪靜靜地,沒有說話。

    天衡繼續說“比如,我從不允許他躺在草地上,那樣土裏的潮氣和一些蟲子會讓他生病不舒服。製止他、糾正他,才是愛。放任、縱容,是因為不關心。”

    他意有所指,並做好了溫泅雪反駁生氣的準備。

    人隻有被刺傷了心,才會憤怒。

    但溫泅雪沒有,他平靜地說“你覺得他是因為不在意我,才沒有阻止我嗎?”

    天衡“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動聽的話並不總是好的。愛是伴隨著束縛和不適的,放縱才不需要責任。”

    溫泅雪望著天衡,眨了一下眼,走到他麵前,烏黑的眼眸清澈又漫不見底,靜靜望著他的眼睛“他喜歡躺在草地上,他想這麽做,土裏有潮氣和蟲子,你選擇讓他不要躺,沒想過還可以選擇隔絕潮氣和蟲子,再讓他躺著嗎?”

    天衡一怔“……”

    他的確沒想過,因為那時候他太忙了。

    忙著處理日宗的事,忙著和行淵、玄桅他們爭鬥。

    他和溫泅雪在一起這件事,最初本就是源於陰謀,他既要讓溫泅雪依賴他愛他,卻又不能讓人發現他真的愛溫泅雪。

    而這些,他都不能說給溫泅雪知道。

    “是……有原因的。”如果多給他點時間,如果他們是在更安全的關係下結緣,他當然會想到這個選擇。

    溫泅雪靜靜看著他“因為後者麻煩?還是因為,你隻想讓他知道你愛他,你為了他好,而不是讓他快樂?”

    天衡“……”

    溫泅雪走開了,回到窗口。

    原來草地上會潮氣,會有蟲子嗎?

    溫泅雪卻不知道。

    因為他躺著的草地是暖洋洋的,像躺在綿軟的雲上或者花瓣上。

    空氣有些涼,但君罔極把他抱在懷裏,君罔極是暖的。

    和夢裏躺在草地上曬月亮是一樣的感受。

    溫泅雪毫無表情,平靜地說“我喜歡黑暗,想在黑暗下奔跑,不需要有人告訴我,地上有蛇蟲鼠蟻,有石頭絆腳。因為愛我所以阻止我。如果真的愛我,幫我搬開石頭、清除障礙,讓我想怎麽跑就怎麽跑,想摔倒就摔倒。”

    天衡失神“你覺得後者才是愛。”

    溫泅雪懨懨地垂眸,伸手去碰觸窗外的黑暗和雨水“對快要渴死的人而言,一滴雨叫作水嗎?我不要滴水,如果不能給我足夠淹死我的綠洲,那就渴死。”

    天衡“……”

    溫泅雪回頭,幾滴雨水被風吹落在他的臉上,落在額頭上,落在臉頰上。

    他偏頭靜靜望著天衡,烏黑眼眸如荒原湖泊,純真幽靜“你的那個故人,隻要被施舍一點愛就足夠了嗎?”

    天衡,無話可說,隻緩緩搖了搖頭。

    他第一次意識到,他沒有了解過溫泅雪為什麽這樣做,也不知道溫泅雪在想什麽。

    他沒有陪溫泅雪做過任何沒有意義,隻是溫泅雪想要做的事。

    一種悵然的感覺,讓他明明重生以來離溫泅雪最近,卻反而覺得比任何時候都遙遠。

    “君罔極,他是那個足夠淹死你的綠洲嗎?”

    溫泅雪“不是。”

    天衡的心微微一鬆,還來得及,那個人也並未填滿他的心。

    溫泅雪閉上眼睛“他是我夢裏,北方漫溢而來的大水。”

    是貧瘠缺水的土地,卻將所有的水源匯聚,跋涉千裏,無聲向他湧來。

    不需要即將渴死的他,跌跌撞撞,絕望祈求,擁抱他,浸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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