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結束,就是回家的時候了。
    工作完成，就可以安心退休養老了。
    溫泅雪和他的貓貓花又可以回到最初的狀態。
    這顆星星上有很多國家，很多種族。
    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過怎樣的生活。
    那是其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
    有高大的樹木，有寬闊的道路,道旁有草地樹叢。
    長著各色的野花,偶爾有野兔慢騰騰走過石橋,去吃橋邊的野菜。
    春天很長，足夠所有種類的花從容爛漫緩緩開盡。
    在花木遠處,是一片一片的稻田。
    風吹過田野,碧綠的莊稼會像綠色的波濤此起彼伏。
    天上白雲舒卷,慢騰騰地飄走去往遠山。
    鎮子裏不久前來了兩個生人,他們準備在鎮子的西北麵建房子,似乎決定在此定居。
    鎮子不大，向來沒有秘密。
    他們來的第一天大半個鎮子就都知道了。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聽說其中一個異常美貌的青年,似乎是個年輕的大夫。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需要大夫的。
    更何況，愛美之心人盡皆有，大家都對那位美貌的青年很好奇。
    “隻有兩個人，人生地不熟的,房子得建到什麽時候去？明天沒事的話，我們去搭把手吧。”
    許多人的家裏陸續響起這樣話語。
    溫泅雪和君罔極暫住在鎮子裏一家病人的家裏，等到房子造好就搬家。
    君罔極向來早起,一大早就去建房子了。
    溫泅雪為病人複診後，慢了一會兒出門尋他。
    遠遠地看到那片空地的情景，溫泅雪不由怔了一下。
    昨天還是一片劃出來的荒地,準備用來建造房子的地方,現在荒地被清出來了,旁邊堆著大量的木材和石材。
    但他驚訝的不是這麽快就堆滿的材料。
    而是，空地上除了君罔極，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在忙。
    君罔極一向獨來獨往，像一隻孤僻的大型貓科動物，喜歡避著人群，他做事從不假手他人，必然不會主動尋人幫忙。
    最早他們的房子也是君罔極親手建造的。
    “大夫哥哥早。”是他醫治過的病人家的孩子，抱著一塊雙手大小的石頭，一邊累得直喘氣一邊笑著大聲跟他打招呼。
    說話間腳步不停，將石頭搬去那堆石材裏。
    溫泅雪：“你在幫忙嗎？”
    叫小勇的小孩笑著點頭：“大夫哥哥治好了妹妹的病，我想幫忙。”
    小孩子燦爛的笑容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直接說感謝，抓了抓頭發就跑開了。
    繼續去幫忙。
    溫泅雪有些茫然，但是，他沒有治療過那麽多人。
    他們才剛來這個小鎮，沒有那麽多病人。
    “大夫不用在意。”他們借住的這家的老奶奶拄著拐杖走來，笑眯眯地解釋道。
    鎮民們向來熱情友善，對待新來的鎮民都會主動伸出援手幫忙一二。
    是自發地來幫忙的。
    “等你們建好了房子，做些食物記得挨家挨戶去送些感謝就好了。所有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溫泅雪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被陌生人主動幫助，有些茫然無措。
    往來的鎮民步履從容自若，仿佛做著再普通自然不過的事，沒有人來跟他主動攀談，偶爾相熟的人家之間互相打著招呼，經過溫泅雪身邊和他目光對上了，就友善地點點頭。
    有人去幫著砍樹，有人帶來了自家的推車運送，還有人幫忙搬來石材。
    忙
    了一陣子有些累了，就陸續回去吃飯、下地。
    有空的新來的人接替著離開的人繼續幹。
    老奶奶和兒子帶來了煮好的米漿，溫泅雪和他們一起，將米漿分給幹活的大家腰間盛水的竹筒裏。
    讓溫泅雪意外的是，向來孤僻習慣避著人群的君罔極似乎對眼前的情景適應很好。
    不管周圍來來去去多少人，他都靜斂了眉睫認真專注著打磨手裏的木材和石料。
    金色的陽光灑在的鼻梁眉骨，投下眉睫的陰翳在半張臉的眼窩和側臉上。
    他的唇抿成篤靜沉定的樣子，仿佛喧囂大海中心永遠寂靜不移的礁石。
    木匠和石匠背著手，好奇地看他幹活。
    偶爾伸手摸摸他處理過的材料，出聲詢問一二。
    君罔極眉睫不抬，手中的動作也沒有停，但開口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大約他回答的內容使那些人很滿意，老匠人們頻頻露出笑容點頭，也在一旁加工起來。
    溫泅雪提著木桶走到了他們跟前，木勺舀了一勺勺米漿裝滿大家的竹筒。
    到君罔極麵前，他端著盛了米漿的木碗，遞到君罔極唇邊。
    君罔極眉睫抬起靜靜看他，手中的動作停下，乖乖就著他的手飲下米漿。
    像個被主人追著喂水的厭水的大貓，喝一會兒抬眼看他一眼，再喝一點。
    溫泅雪望著他的眼睛，眼波很輕地笑了一下。
    用內裏的袖子輕輕給他擦蒼白皮膚上被陽光曬出的薄汗。
    在溫泅雪蹲在那裏哄君罔極喝水的時候，大家都善意地別過頭去，假裝沒有注意。
    隻有小孩子好奇地望著。
    小聲問大人：“為什麽這個哥哥比我大，還要人喂？”
    離得近的，便被大人捂住了嘴，笑著搖搖頭，不準問。
    離得遠覺得溫泅雪他們或許聽不到，大人便笑著在孩子的耳邊小聲說：“因為哥哥的手拿著東西不方便。你不能當著麵說這話，哥哥會害羞的。”
    “哦，因為這麽大了還要人喂才害羞的嗎？”
    大人們善意地笑著，揉了揉小孩的頭，說是啊。
    君罔極認得這些目光和笑聲。
    很久很久以前，他在那個叫雲麓鎮的地方定居，鎮子的街上有個賣豆腐的人和賣布的姑娘要成親了，周圍的鄰居們就是這樣看他們的。
    是不壞的目光。
    陸陸續續忙了一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
    君罔極站在建造了一部分的宅子上，安靜地想著什麽。
    他一向很少花時間想什麽，比起停下來思索，他都是想做什麽就直接去做。
    這世上很少有什麽讓他思量再三，舉棋不定。
    溫泅雪知道那隻孤僻的貓貓花在想什麽。
    溫泅雪走到君罔極身邊，手指自然地挨在一起，就握住了他的手。
    君罔極向他看來。
    溫泅雪望著他的眼睛裏，有春水一樣薄薄的暖柔：“房子這次我們慢慢建造吧。”
    從前在雲麓鎮的時候，他們的院子君罔極一夕之間就建好了。
    驅使傀儡、運用法術，修士做什麽總是很快的。
    更何況現在的君罔極，念頭一起便平底高樓。
    但是，這個小鎮上的大家都是普通人。
    一整個白天這些熱心友善的鄰居們都在幫忙，如果明天大家看到房子突然建好了，一定會覺得驚訝，也許會畏懼，也許會覺得白天的幫忙毫無意義。
    但溫泅雪知道，那並非是毫無意義的。
    是很有意義。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溫泅雪對君罔極說，不會有其他人排在前麵，就隻有君罔極，君
    罔極就是他的家人、朋友、親人。
    那時候君罔極的眼神並不為他的話感到快樂。
    不為自己是溫泅雪的唯一、全部，而歡喜，反而是酸澀的。
    那時候的溫泅雪還不明白為什麽，那時候的溫泅雪還隻是空有愛的理論。
    但後來他讀懂學會了。
    在君罔極的心裏，溫泅雪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別人擁有的美好，溫泅雪都該擁有才好。
    他那樣喜歡溫泅雪，卻希望溫泅雪除了他的愛，還擁有別人的喜歡和愛。
    現在也是，溫泅雪越愛君罔極，越希望君罔極除了擁有他的愛，更擁有世人的喜愛。
    他的貓貓花那樣好，值得整個世界的喜愛。
    希望全世界都喜歡你，我最喜歡你。
    那些鎮民來幫他們建造房子，溫泅雪感謝他們。
    感謝他們看待君罔極的眼神，沒有任何異類排斥芥蒂害怕，而是溫暖友善。
    感謝他們，溫泅雪第一次看到君罔極在人群裏安然自若，即便他仍舊沒有主動和任何人交集，但那也是很好很好的開始。
    他好像不討厭人群了，不避讓陽光了。
    有水色漫上眉睫根部，沁潤了眼眸，溫泅雪……好開心。
    星夜之下。
    溫泅雪握著君罔極的手，笑著望著他的灰白色清澈的眼睛，溫柔含笑的眼眸像春夜的清泉映著頭頂的星河，映著君罔極。
    他湊過去，唇珠柔軟微涼，親了親君罔極的眼睛。
    側臉貼著側臉，輕輕蹭蹭，相擁。
    “家就是這樣，比起用術法生成，一點一點親手建造起來的，會更溫暖。”
    君罔極抱緊他，輕輕嗯了一聲。
    池塘挖好了。
    荷蓮、菖蒲……水生的植物栽種進去。
    房屋的地基也打好了。
    柱子、牆壁、窗戶，框架都搭好。
    裝房梁的時候需要放鞭炮慶祝。
    院子青石板隻鋪了一條小徑，剩下的種滿了君罔極從山裏尋來的花樹。
    他記得溫泅雪喜歡花。
    露台在屋外，連著長廊，伸出去一截，下方就是院子的池塘。
    是屋子裏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溫泅雪從前白日無事的時候，喜歡在露台上曬太陽吹風，夏天的時候將腳垂下去，浸潤在涼涼的水中。
    池塘的水很清，君罔極用竹子管道引了山上的活水。
    底部從淺到深鋪著平整的岩石。
    小孩子來玩踩著底也不要緊。
    夏天的時候可以將瓜果放在裏麵鎮起來，水衝不走。
    院牆種了紫色的和蒼綠的主子。
    清理出來一大片空地用來種溫泅雪的藥材。
    竹林那裏一片空庭院，用來給君罔極練武用，雖然這點場地不夠他使大招。
    但整個小鎮也沒有其他可以讓他釋放大招的地方。
    君罔極真要活動開，他的大招要毀滅半個星星的，這可不行。
    架上了房梁，鋪上了瓦片就算房子蓋好了，鄰人們陸陸續續便抽手離開。
    鄰居的老奶奶一家幫忙，請鎮民們來吃飯。
    溫泅雪會做飯，但不會做同時請這麽多人吃的飯。
    鎮上開飯館的廚子來幫了忙。
    鎮民們隨手帶了禮物過來。
    有人帶了家裏養的半大的雞，有人帶了一隻鴨，有人帶了一籃蛋，有人帶了地裏的蔬果，有人帶了一束花，有人帶來了獵來的活物，有人帶了自釀的米酒，有人帶了祝福和家裏用得上的小玩意……
    君罔極和溫泅雪站在門口迎接大家，跟著能說會道，擅長
    社交的先生，學會了說：“謝謝大家，同喜同喜。”
    雖然沒什麽表情，但聽到的人好像都適應良好。
    小勇和他的小夥伴們聽到了，一個紮著啾啾頭的小姑娘歪了歪頭，疑惑地說：“先生的兒子結婚的時候，先生他們也是站在門口這麽說的，大夫哥哥也是在和那個大貓貓一樣的哥哥結婚嗎？”
    君罔極一眼望過來，淺灰色的眼眸清澈淡淡。
    小姑娘奶聲奶氣，歎口氣提醒這位粗心的大人：“你忘了穿紅衣服哦。”
    結婚新郎都是要穿紅衣服的。她可是很懂的。
    旁邊的老先生黑著臉，衝著他們用力咳咳一聲：這幫小崽子，作業還是安排少了。
    小勇一把捂住她的嘴，他倒是不怕先生，隻對君罔極露出傻笑，趕緊拉著妹妹一哄而散跑開。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說別人和你養的貓像，娘說了這樣沒禮貌。”
    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搞錯了該訓斥的重點。
    “……可是這個哥哥的眼睛和我的小乖真的很像啊，都是……是星星天空一樣又遠又好看的。”
    “……像也不能當著別人麵說，沒禮貌。”
    溫泅雪覺得，那個小女孩很有眼光。
    吃飯的時候，給他們那一桌額外送了一盤甜果子。
    等到院子裏的花木都栽種好，屋子裏擺上了床和櫃子，勉強是一個家了。
    夏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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