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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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卯時三刻,太子習慣地睜開了眼,掀開被褥起身,正要喚一聲明德慶,惺忪的視線內便多出了一人。

    嬌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麵向外側躺著,身上沒有半點遮蓋的東西,僅著了一件單薄的裏衣。

    太子神色一頓,垂目看了一眼堆在自己這邊的一團被褥,不由輕嗤了一聲。

    她是傻子嗎,不知道自己拉過去蓋上?

    太子一把抓起被褥,煩躁地給她撂在了身上,依舊從床尾饒過,拉開床帷,走了出去。

    明公公已經起來在外間候著了,“殿下。”

    太子抬步往淨室走去,腦子裏突然想起之前她一直穿的那身桃粉,心頭忍不住又是一陣暗諷。

    他唐家就落魄到了如此地步?

    當初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攀著他進宮,就該準備周全。

    就那麽個破包袱,能裝什麽東西

    半晌後,太子回過頭對明公公又吩咐了一聲,“出去給她尋兩身衣裳來。”

    明公公自然知道是替誰尋,可卻不知該尋什麽樣的衣裳,是宮娥的還是太監的,還是另外製作新衣。

    “去繡房取。”

    這回不待明公公問,太子倒是主動地給了個明白。

    小半個時辰後,明公公捧著兩套襦裙和一件披風,走了進來,“繡房的人不知唐姑娘的尺寸,先給了兩套秋裝新樣,待唐姑娘醒了,奴才再讓繡房過來給唐姑娘量尺寸。”

    “擱著吧。”太子已經洗漱完,用過了早食,坐在蒲團上,開始翻起了木幾上的一疊奏折。

    明公公趕緊擱好了衣裳,去伺候茶水。

    茶盞剛給太子推到跟前,太子便抬頭問道,“顧家三公子回來了?”

    明公公倒是忘了稟報,點頭道,“回來了,半個時辰前,進的城。”隻怕辰時定會趕到宮裏,為唐家鳴冤。

    太子沒什麽表情,抿了一口熱茶,“讓司閨來一趟,先記名。”

    至於她的身份,等唐家翻了案再說吧。

    如今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許久沒聽到這官職,明公公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了過來,殿下怕是要給唐姑娘名分了。

    在龍鱗寺,唐姑娘已經露了臉,藏也藏不住,再加上昨兒舍身替五公主擋了那麽一刀,納入東宮也是遲早的事。

    “是。”明公公轉身出去尋人。

    唐韻實則也沒睡踏實,半夜醒了一回,見床帷已經落下,狹小的空間內,漆黑一片,身旁頭一回躺了個人,唐韻怎麽也合不上眼。

    睜著眼睛幹熬到快天快亮時,倒是又睡了過去。

    醒來時,耳邊便有了“莎莎”的書頁翻動聲。

    唐韻知道自己昨夜歇在了哪兒,瞬間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翻了個身,果然身旁已沒有了人,心頭一跳,匆匆下了床榻,蹭了鞋。

    墨色珠簾一佛開,唐韻便見到了太子的背影。

    一身月白錦緞,筆直地坐在了那。

    唐韻腳步輕輕地走了過去,福身請了安,臉色微紅地道,“殿下,韻兒睡晚了。”

    太子已經聽到了珠簾的聲音,並沒有回頭。

    “無妨。”

    待看完了手裏的奏折後,太子才抬頭看向了還杵在那一動不動的唐韻,指了旁邊的座位,“過來換藥。”

    唐韻這回倒是沒有拒絕,乖乖地走到他身旁的位置,盤腿坐了下來,輕解了衣帶,套起了近乎,“淩哥哥,怎還懂包紮?”

    太子拉扯她衣襟的手一頓,“往後,喚我殿下便是。”

    唐韻點頭,依著他又輕喚了一聲,“殿下。”

    輕輕軟軟的一道聲音,又酥又麻,滿滿的一股子挑、逗。

    太子:

    她還是閉嘴比較好。

    “坐好。”過了一夜,唐韻背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綁著的白紗有一塊被鮮血凝固,黏在了背上,太子看了她一眼,“夜裏翻身了?”

    唐韻想起昨夜自個兒的失眠,以為是被他察覺了,趕緊矢口否認,“沒,沒有”

    太子懶得再問她,動手之前,到底是提醒了一句,“有些痛,忍著點。”

    “韻兒不怕疼。”

    話音剛落,背上傷口處便傳來了一陣撕裂的疼痛,唐韻咬著牙,沒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可眼眶內還是被疼出了淚花兒。

    太子扯開白紗,起身去裏屋拿出了昨兒用過的托盤,替她抹上了一層藥膏,開始纏白紗時,又問了她一回,“可想好了,要什麽?”

    要了她的當夜,他便問過她。

    她沒好意思開口,如今他便再給她一次機會,“孤不會白白占了你便宜。”雖說先勾人的是她。

    唐韻一愣,側過頭,“韻兒”

    “殿下,殿下可還安好”唐韻突地被屋外傳來的哄鬧聲打斷,一時忘了反應。

    “殿下好著呢,各位大人先且讓小的進去通報”

    “到底是何方亂黨,竟猖獗到如此地步,都能跑到龍鱗寺行刺了”

    “太子殿下要是有個好歹,我等做臣子的,怎還有臉麵苟活。”

    “幾位大人且先等等,姚大人,哎,劉大人您不能進去”

    明公公已去尋司閏,此時門外隻有小順子和一位小太監,昨日太子行刺之事,經過一夜,今日早朝還未開始,便掀起了一陣波瀾。

    魏公公剛宣了一句今日休朝,幾位臣子便匆匆地趕來了東宮。

    因前來的都是些朝中重臣,小順子上前相攔,也不敢當真使上蠻力。

    在屋外臣子闖進來的一瞬,太子抓起了明公公剛擱在他腳邊上的一件披風,及時地罩在了唐韻的身上。

    唐韻也從慌忙中回過神來,拎起了手邊上的茶壺,埋著頭側過了身子,緩緩地沏著茶。

    太傅劉大人最先闖進來,一進來便跪在了地上,“殿下,臣來晚了。”

    接著便是禁軍統領姚大人。

    巡防營統領謝大人。

    蔣相。

    幾人先後闖進來,齊齊地跪了一片。

    太子並沒有惱,反而神色溫和地虛扶了一把,“各位愛卿,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

    “見殿下安然無恙,臣等便放心了。”劉大人先抬頭看向了太子,見其臉色並無異常,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前幾日他生了一場病,才剛愈,便聽說了太子遇襲。

    自前朝起,先後他教過了不少皇子,也就隻有太子一人替他爭了口氣,要是太子有個好歹,他晚年都將不保。

    劉大人正欲垂下頭,目光卻冷不丁地瞧見了太子身旁還有一人。

    那人雖側身垂著頭,看不清臉,但一看其身形,便知是個姿色過人的姑娘。

    劉大人的神色不由呆住,正思索著太子殿下身邊何時有過姑娘,太子的胳膊便是一抬,擋了他的視線,“孤無礙,愛卿們擔憂了。”

    “是臣失職,請殿下責罰。”

    “請殿下責罰。”

    禁軍統領姚大人和巡防營統領謝大人,卻是磕頭不起,如今不先來請罪,等到時陛下落罪,便不是那般輕鬆。

    “都起來吧,刺客已經斃命,想來是山道上的劫匪,闖錯了門,孤不過是虛驚一場。”太子輕鬆地揭過,正要將人打發走。

    門外小順子又埋著頭匆匆地走了進來,稟報道,“殿下,顧三公子求見,說是已尋到了逃出的俘虜。”

    話音一落,屋內便安靜了下來。

    唯有耳邊一道茶盞的輕碰聲。

    太子的目光傾下,瞟了一眼身旁茶盞裏灑出來的茶水,沒有出聲。

    沉默了一陣,劉大人終於沒有忍住,“顧三公子這般趕著前來,怕是不知道殿下剛遇襲?”

    “那唐家無論是不是通敵,受賄私蓋印章,都是罪有應得,這顧大人,先前不惜同康王府鬧了一場,還敲上了鳴冤鼓,也不知道那唐家大姑娘給他灌了湯,自古以來,世人無不忌諱紅顏禍水,唐家姑娘倒是擔得起這名頭。”

    劉大人極為看不慣這類禍世的女人。

    臉上的憤慨還未消去,頭頂上便響起了一道嬌滴滴的驚呼聲,“殿下,可有燙著了?”

    適才隻有劉大人一人敢抬頭,如今這聲音一處,底下埋著頭的幾人一瞬都抬了頭。

    唐韻側過去的身子早已轉了過來。

    一頭青絲散亂地披在肩頭,身上的披風也是鬆鬆垮垮,露出了裏頭更為淩亂的裏衣,垂下的下顎也抬了起來,正慌亂地看向太子。

    水汪汪的一雙眸子含著欲滴的水珠,眼角生出了一團殷紅,輕蹙的眉頭,如攏了一層煙雲,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其撫平。

    妖豔嫵媚的一張臉,不是唐家的大姑娘唐韻,又是誰。

    劉大人的眼睛都瞪直了,從最初的震驚到木訥,愣是沒回過神,好半晌,才一頭磕在了地上,“嘭”地一聲,嘴裏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餘下幾人也齊齊地垂下了頭。

    屋內落針可聞,比適才還要安靜。

    在唐韻抬起頭的那瞬,太子的目光便盯在了唐韻的臉上,不溫不厲,唐韻卻被他看得心虛,索性垂下頭,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指頭。

    倒是有了幾分委屈。

    太子良久才收回視線,看向底下跪著的幾人,笑著解釋了一句,“孤無礙,眾愛卿都起來吧,不過倒也巧,孤在龍鱗寺時遇上了唐家姑娘,順道帶了回來。”

    那毫無說服之力的一句話,可從太子嘴裏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太子何時誆過人。

    ——沒有。

    劉大人這才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唐家雖有罪在身,但尚未定案,顧公子既然找回了俘虜要鳴冤,孤豈能冤枉了忠良。”太子看了一眼小順子,“宣。”

    剛說完,袖口底下攥住他手指的那隻手,便突地一下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