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一響，曉蘇就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興致衝衝地做好了去五班看漂亮小孩兒的準備。

    數學老師還站在上麵正講解著最後一道題的解題思路，看她忽然“彈射起飛”，見怪不怪地扶了扶眼鏡：“彭曉蘇同學，你今天是要火箭發射了嗎？”

    曉蘇臉紅了紅，又老老實實地重新坐了下來。

    似乎是為了“報複”自己被曉蘇打斷的課程，數學老師足足拖堂了三分鍾，這才心滿意足地喊了下課。

    作為班長的越明宵立刻回應“起立”，帶著全班同學向老師鞠躬道別。

    剛直起身子來，曉蘇便如蒙大赦般衝過來拉越明宵的手：“走走走！咱們得快點兒了！再晚了就又該上課了！唉，為什麽課間隻有十分鍾啊。”

    越明宵被她激得也是滿腔熱血，一邊點頭又一邊呼喚韓謹跟著一起。

    韓謹慢吞吞地跟了上來。

    一班到五班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但終究是占著走廊的兩頭。曉蘇有經驗，先站在門口往裏麵往了半天沒找著目標人物，這就攔下一個剛好出門的五班女同學問：“同學，請問你們班那個剛轉來的……呃……吳瑛同學在嗎？”

    那個女生回頭朝教室裏麵望了望，對曉蘇說：“不在班裏，應該是去上廁所了吧？”

    “好，謝謝你！”

    曉蘇道完了謝，又一把拽住越明宵：“走，我們去廁所找人！”

    越明宵有點為難：“廁所……”

    “廁所怎麽了？難道你平時不上廁所嗎？”

    越明宵心想，可我平時也不去男廁所啊。可是看到曉蘇這樣興致勃勃也不好擾了她的興致，隻好問：“曉蘇，你是不是走反了呀？這邊不是男廁所嗎？”

    “對啊，就是男廁所啊。”

    “可你不是說……”越明宵猛然瞪大的眼睛，“那個特別漂亮的……不是女生嗎？”

    曉蘇搖頭：“漂亮就一定是女生了嗎？我說的可是男生啊。”

    韓謹表情忽然變得更加凝重起來，嘴角肉眼可見地緊繃。

    他咕噥了一下嘴，有點兒不大高興地說：“男生還能漂亮到哪兒去……越明宵，我們回去吧，馬上就上課了。”

    曉蘇最是聽不得別人對自己的質疑，反駁道：“人家就是好看啊！韓謹，你要是不信，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韓謹別過頭：“我不想看。越明宵，跟我回去上課。”

    “你不想看又不代表明宵也不想看。”曉蘇堅持，“明宵，我們走。”

    越明宵稍微有些為難。不看吧……她也確實對曉蘇嘴裏那個“長得像芭比娃娃”一樣的男孩子非常好奇。但要是看吧……她又不想讓韓謹生氣，畢竟他這個悶葫蘆生起氣來那可是……

    唉，冰雹子砸人也不過如此吧。

    正在她猶豫的工夫，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吵鬧，正是男廁所的方向。

    “發生什麽了？”

    曉蘇踮起腳尖看了看：“不知道。但好像……好像是有幾個男生打架。明宵，我們還是先別過去摻和了吧。”

    “我是班長，先讓我過去看看。”

    越明宵鬆開曉蘇的手慢慢擠過去。走廊裏幾乎亂成一團了！她聽見幾個女同學嗚嗚嗚哭起來，嘴裏叫著“找老師過來呀”；男生們則跑來跑去，喊著“五班的人打架了”。

    五班的人打架了？

    緊接著她立刻聽見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我和你們拚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個身影便“嗖”地一下往前撲過去，不過好像是被對麵又推了一下，跌跌撞撞退了幾步坐在了地上。

    越明宵趕緊喊：“不許打人！不許打人！打人是不對的！”

    她嗓門大，唬住了一群圍觀群眾。兩個老師此時也急匆匆趕來了。她倆將這群小豆丁們撥開，一個抱住了那個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個孩子，另一個板起臉來嚴肅地問還在握著拳頭的兩個孩子：“你倆說，為什麽要欺負吳瑛？”

    他就是吳瑛？

    越明宵有點兒好奇地看著正哭著打嗝的那個男生。曉蘇說的沒錯，他長得確實白白淨淨，睫毛也長長的，這時候掛著淚珠更顯得可憐兮兮。盡管現在他哭得滿臉眼淚鼻涕，卻還是能看出來確實長得好看極了。

    好看得像一個小姑娘。

    那兩個打人的男生顯然也是這樣想的，其中一個梗著脖子回答：“是他先打我的！就因為我說了他‘應該去女廁所’！”

    另一個說：“對！是吳瑛先打人的！老師，我們是在他打了我們之後才動手的！”

    兩個老師這下大概明白了情況，對視了一眼。一個將三個孩子帶到辦公室去進行進一步的裁斷，另一個則負責疏散這群看熱鬧的小學生。

    越明宵站在原地，還在對於吳瑛的漂亮臉蛋意猶未盡，韓謹此時忽然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問：“發生什麽了？我剛才……我剛才去叫老師了。”

    “就是那個吳瑛打架，哭得可慘了。”越明宵想著吳瑛梨花帶雨的一張臉，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長得真的好好看啊……哭起來也好看，為什麽我哭起來就很醜呢？”

    韓謹忽然挺直了原本因大喘氣而微微弓起來的身子，皺著眉問：“真的那麽好看？”

    越明宵連連點頭：“太好看了！”

    “那我……”韓謹抿了抿嘴，又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別別扭扭地說，“算了。”

    “算了什麽？”越明宵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隨即恍然大悟般說，“哦，你也想看是不是？沒事，下次總有機會的。”

    韓謹又微微掀起眼皮瞥了越明宵一眼，不說話了。

    “你害羞了？”越明宵笑起來，“這有什麽可害羞的？他和你一樣都是男生啊。”

    韓謹不情不願地小聲咕噥：“就是因為都是男生……”

    “什麽？”

    “沒什麽。快上課了，走吧。”

    回到教室的時候曉蘇已經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她朝越明宵眨了眨眼睛，越明宵向她挑了挑眉。

    這是一場不明白為什麽但是看上去就是很厲害的暗示。

    接下來一節是班主任李老師的語文課。上課鈴響了五分鍾她才一臉嚴肅地走進來。

    她踏上講台，將手中的教案輕輕放下，清了清嗓子說：“在正式上課之前，我要先跟大家說一件事情。”

    李老師是個年輕老師，人長得漂亮，性格也非常溫柔，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同學們都沒見過她這樣嚴厲的表情，忍不住都挺了挺腰背坐得更直些。

    “剛才課間的時候可能有同學已經看到了，五班有人在男廁所門口打架。你們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盡管越明宵大概聽到了個大致的前因後果，卻還是和班級裏大多數同學一起搖了搖頭。

    忽然有一個男生高高舉起手站起來：“我知道！是五班那個吳瑛打人！”

    “那你知道吳瑛為什麽要打人嗎？”

    那個男生點了點頭：“我聽見了，是因為別人說他應該去女廁所。”

    “對了。”李老師擺了擺手讓他坐下，“這就是我要說的。同學們，如果你們是老師，你們覺得這件事錯誤在誰？”

    同學們麵麵相覷。

    “越明宵，你是班長，你先來說。”

    越明宵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被點名，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想了一會兒才說：“我覺得那個說吳瑛的人應該承擔錯誤。”

    李老師點了點頭：“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吳瑛是男孩子，那個同學卻讓他上女廁所，很……很沒有禮貌。”

    又有一個男生叫起來：“可是吳瑛本來長得就像女孩子！”

    越明宵忍不住回嘴：“可是他是男生！他隻是長得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她連續用了三個“非常”，惹得前排的韓謹忍不住回頭皺著眉看她。

    “好了，不要吵了。你們兩個都先坐下。”李老師歎了口氣，說，“同學們，班長說的是對的。無論吳瑛究竟是不是長得像女孩子，他到底是個男生。男生就應該去男廁所，對不對？”

    同學們小雞啄米式點頭。

    “所以，我們也不應該對一個進了正確廁所的人說‘你應該去另外一個廁所’，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大家明白了嗎？”

    “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李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後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會再發生在咱們班裏。”

    她重新拿起講台上麵的課本，和聲細語地對同學們講課：“今天，我們來學習的這一節課是……”

    李老師並不是一個喜歡拖堂的老師。下課鈴一響，她的身影便娉娉婷婷地消失在了教室的門口。

    韓謹轉過身來，輕輕戳了戳正在發呆的越明宵的手臂：“想什麽呢？”

    “我想那個吳瑛。”

    韓謹的臉黑了一下，悶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問：“你想他做什麽？”

    “我覺得他一定很傷心吧？明明是男生卻被嘲笑作女生。”越明宵嘟著嘴，“可是他的臉真的好好看，如果他因為這個討厭自己的臉怎麽辦？”

    “有什麽怎麽辦的？”韓謹嘟囔，“他又不能不要這張臉。”

    “唉，所以我覺得他一定會好傷心嘛。”

    韓謹有點忍無可忍：“你今天就遠遠看了他一眼，幹嘛要這樣一直想他？”

    越明宵兩眼放光：“他好看嘛！讓人完全沒辦法不想啊。”

    “……”

    韓謹徹底被越明宵氣到，轉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仿佛是被越明宵氣昏了頭，韓謹第二天發起了高燒，不能上學了。

    自從上了小學三年級之後，越爺爺便不用再親自接送。隻讓兩個孩子自己相互照應著一起上下學。但如果其中一個不能去學校了，那越爺爺還是要再次出馬一路護送的。

    越爺爺看見孫女似乎有點兒擔心韓謹的樣子，有點兒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宵宵，爺爺今天帶你走一條非同尋常的路怎麽樣？”

    越明宵似乎提起來了一點兒精神，點了點頭答應。

    他們家所在的小區距離青青私立小學雖然相隔並不遠，但中間其實還隔著另外一個青春家庭小區。平日裏越爺爺都帶著兩個孩子從青春家庭小區的邊緣繞到學校去。

    但今天不一樣了，因為青春家庭小區的北門忽然新開了一家超市，越爺爺之前去試了試，是可以從超市直接穿越到青春家庭小區的裏麵而不用刷門卡。這樣就大大縮短了他們上學的路程了。

    而越爺爺今天要帶越明宵走的，便是這樣一條新鮮的小路了。

    越明宵這是第一次走，有點兒好奇地參觀者青春家庭小區裏麵的景致。青春家庭小區裏麵的樓房顏色設計和它的名字如出一轍，都是青綠色，看上去很是清新雅致。

    “……然後咱們過了這個小橋，再從這塊兒石板路走過去，就可以到你們學校的後門了……”

    越爺爺絮絮叨叨地介紹著這一路的路途，越明宵也耐心地聽著。

    “……等小謹的病好了，你就可以……”

    “吳瑛！”

    越爺爺的聲音忽然被孫女的驚呼聲打斷。他循著孫女的目光望過去，在他們正前方的樓房一層，一個長得非常精致的小孩子正圍著圍裙站在廚房裏。似乎是聽到了越明宵的呼喊，他有點愣愣地放下手裏的湯勺，一眨不眨地看著越明宵。

    越明宵朝他揮了揮手：“你好！”

    吳瑛舔了舔嘴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也舉起手來輕輕地揮了揮。

    越爺爺問：“這是你的同學？”

    越明宵點了點頭：“嗯，他是五班的！”

    接著他又神神秘秘地對爺爺很驕傲地說：“別看他長得這麽漂亮，他可是個男生！我上次看到了，他打起架來很帥氣的！”

    說完，她俏皮地對著吳瑛眨了眨眼睛。

    吳瑛聽到了。

    他咧開嘴，對著越明宵露出了一個有些靦腆的愉快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