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小學畢業還有最後兩個月。

    沒有考試、沒有測驗、沒有作業，每天到了學校就是各自籌備節目進行排練。若是沒有輪到自己的節目，那就在班裏坐著看看小說打打遊戲。

    班主任李老師一開始還試圖在黑板上抄了《小石潭記》，試著讓這群散了心的孩子們背一點兒初中的課文內容。但最後發現平日裏最靠譜的越明宵和韓謹都神出鬼沒無心學習，可謂“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最後也就歇了這個心思。

    總而言之，這應當算是小學最後，也是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

    越明宵的一天變得相當充實——是沒有學習的那種充實。除了被老師叫去做主持人報幕的訓練排練（這可是沒有手卡全考驗背誦的主持），剩下的時間都在與韓謹和吳瑛琢磨怎麽排節目。一天到晚一件正經事不幹，竟也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

    等到節目的一審好不容易過了，三個人這才能把心放回肚子裏——如果審核沒有通過，沒有節目的他們就會被塞去集體詩朗誦“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了，那樣好沒意思！

    這時候，越明宵終於有工夫坐在班級裏，和曉蘇幾個小姐妹一起交換看小說了。

    十二歲的小姑娘已經很懂得一些事情了，看小說也開始看些情啊愛啊了的。經常幾個女孩子圍在一起嘰嘰咕咕，一會兒抹眼淚一會兒又發出有些怪異的笑聲。這些都是常態，韓謹見怪不怪。

    隻是這一天不一樣了。

    從下午開始，越明宵就有些不知為何的情緒低落，放學的時候更是半天不吭聲。少了一貫的嘰嘰喳喳，這自然就讓韓謹覺得相當不適應了。

    他回想了一下。今天是發生了什麽事嗎？一整個上午越明宵都還是好好的，剛吃完午飯的時候還興衝衝地拉著他講剛看的小說的內容——雖說女主穿越來穿越去搞得他其實沒太聽懂發生了什麽。下午的時候也在一直安安靜靜地看小說，確實是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那就，隻能是下午看的小說的問題了？

    韓謹瞥了一眼走在身側的越明宵。她還是垂著頭鬱鬱的樣子，隻顧埋頭走路不發一言，就連隨著走步一翹一翹的馬尾辮此時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韓謹停下腳步靜靜看她，她也還是行屍走肉一般向前走著沒有發覺。

    韓謹咳嗽了兩聲，向後扯了扯她的書包下側的帶子。

    越明宵回頭：“嗯？韓謹，怎麽了？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你今天下午讀的小說是什麽內容？”

    越明宵的眉眼肉眼可見地耷拉了下來，韓謹便知道自己是問對了地方，於是又問：“是那種很虐的？男女主最後沒在一起？”

    “如果隻是沒在一起的話就算了……”越明宵歎了口氣，整個人都顯得沒精打采的。她醞釀了一會兒，有些躊躇地說：“韓謹，我好像有點不想升學了？”

    韓謹皺眉：“怎麽了？”

    “你不知道啊，初中倒是沒什麽，但是高中也太恐怖了吧！”越明宵抱怨，“我今天下午看了三本校園戀愛小說，都是高中生談戀愛。你知道都發生什麽了嗎？每一本都有打架、鬥毆、懷孕、墮胎，哦，有的還有喝酒抽煙，甚至還有些吸毒的！吸毒已經是犯罪了吧！”

    她驚恐地一口氣說完長長的一長串，終於來得及重新深深吸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韓謹！高中這麽恐怖啊！我不想上高中了！”

    韓謹認真地思考起來：“這幾本小說裏的高中是不是都不是很好的高中？”

    “不是啊！好像都是省重點來著的！好像都是那種全省全市最好的高中！和慶文一樣！”

    慶文高中是當地最好的高中，屬於省重點高中。

    “那……就是主角就不是好好學習的好學生類型吧？就想其他班現在也有的吧，你聽說過的，男廁所裏已經有抽煙的了。”

    “不是啊！讓我想想，這些女主雖然不好說學習有多好，但男主好像全部都是年級前幾名的好學生啊！”

    韓謹一時語塞，眉頭也漸漸蹙起來。越明宵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驚恐：“糟糕了，韓謹。這樣說來我還算安全……你以後不會去打架鬥毆抽煙喝酒吧？”

    韓謹認真思索：“我覺得……不會。”

    “你現在說的是很好聽，但是，未來的事情很難說的！”越明宵依然憂心忡忡。

    韓謹也開始覺得這樣的構想棘手起來。他對自己不會成為一個那樣的人還是很有自信的，但——越明宵對他沒信心這一點讓他感到有一些焦躁不安。

    盡管還想再強調自己並不會變成越明宵妄想中的那個樣子，韓謹還是忍不住先問：“如果我變成那樣子了我們就疏遠了嗎？”

    越明宵認真地想了想：“其實我想應該不會吧。但是那樣的話，到時候韓謹你就會變成了那種一個接一個換女朋友的類型。如果變成這樣的話，我如果一直還在你身邊打轉難道不會變得很奇怪嗎？與其說我會和你疏遠，不如說到時候你應該就已經不想理我了吧？”

    韓謹抓重點：“什麽意思？你等一下，為什麽你覺得我會一個接一個換女朋友？”

    “小說裏都是這樣寫的啊。長得帥學習好還有點不良的受歡迎男主角，在交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之後終於發覺女主角很特別，最後兩個人才會在一起的嘛。”越明宵又想了想，“糟糕了，這樣一說我的定位豈不是惡毒女配了！就是那種，每天在男主身邊形影不離上躥下跳，最後男主一邊對女主說著‘我的心裏隻有你一個人’一邊一腳踹開的女配啊！那我也太可憐了吧！”

    越明宵嘰嘰喳喳地，搞得韓謹有些心煩意亂起來了。他忍不住開口打斷越明宵關於“怎樣才能避免成為作死的惡毒女配的注意事項”一二三四五六七條：“可以了。總而言之，你一直看著我不就好了嗎？反正小時候你就是一直管著我的。”

    越明宵住嘴，有些困惑地看著韓謹眨了眨眼睛：“看著你幹什麽？那時候大家都上高中了快要成年了，我要是一直對你管東管西的難道你不會覺得很煩嗎？而且說到底，就算我能管你不去打架喝酒什麽的，也沒辦法管你交不交女朋友吧？”

    “但是我媽媽，還有你爺爺，都說了要你多照顧我吧？”韓謹說，“這樣的話，你就有管我的權利啊——更何況你一直以來不也沒少管我麽，到時候也不差這一件了。”

    越明宵本想反駁“沒少管我”這句隱晦的控訴，但最後話到嘴邊，還是隻是有點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韓謹又說：“當然了，同樣地，你上了高中也不能變成……變成你講的小說裏麵那樣，我肯定也是有權利管你的。這樣才公平，對吧。”

    “也好也好。”越明宵的表情似乎心有餘悸，“要是我變成小說裏寫的女主角……或者女配那個樣子，我爺爺一定會打死我的。”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堅定的眼神，無聲之中完成了一個牢固的約定。

    “現在心情好一點沒？”韓謹問。

    “好多了。”越明宵感慨，“怎麽說呢？有一種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來了的感覺。”

    韓謹沒有說話，卻還是忍不出輕呼出一口氣，眼中流露出些許笑意。

    越明宵忽然停下腳步：“啊，等下，我忽然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高中的時候我們還能在一個班嗎？”

    韓謹有些不高興地看她：“你怎麽又說這樣的話？”

    “好吧好吧，當我剛才那話沒說，你趕緊忘了吧。”越明宵苦著臉做了一個求饒的姿勢，“我應該對你對我都有信心，我們肯定都能考上慶文，然後繼續在一個班。”

    她表情相當真摯誠懇，一副“求求你了不要再計較了”的神情，韓謹就默默把心裏的一些不滿重新按捺下去。

    “以後少看那些談戀愛的小說了。”韓謹說。

    “怎麽了？你對我看什麽小說有什麽看法嘛？”越明宵噘嘴，“你是不知道咱班男生都在看什麽小說……確實沒有談戀愛，那小說裏麵的女的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個都瘋狂愛上男主角，還不如我看的言情小說呢。”

    韓謹語塞。

    越明宵又說：“你總不能要求我在學校也捧著本什麽名著看吧？那多裝啊，顯得多不合群，好像我有多陽春白雪一樣。那樣會被其他同學討厭的，可絕對不行。”

    “……你看名著也都在看談戀愛啊，無論是《簡·愛》、《呼嘯山莊》還是最喜歡的《傲慢與偏見》。”韓謹小聲吐槽。

    越明宵沒聽清：“你說什麽？”

    “沒什麽？”韓謹搖了搖頭岔開話題，“吃完飯之後要不要看bbc版本的《傲慢與偏見》？演達西的是科林·費斯，我記得你誇過他長得帥來著。”

    “好啊！”越明宵很爽快地點了點頭，“哦，但是小瑛說過晚飯後會來吧？之前一審的時候老師說過有一些要改動的地方還要商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