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字數:8060 加入書籤
“我其實一直搞不懂,”越明宵坐在床上抱著抱枕,指著電視,用肩膀碰了碰身側的韓謹,“彬格萊究竟為什麽也不親口問問簡到底願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非要聽姐妹還有達西的讒言呢?”
韓謹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故事,陪越明宵看的時候就有些無聊,隻隨口敷衍:“隻是不敢而已吧?畢竟簡長得漂亮性格又好。”
“彬格萊設定上不也是長得好性格好而且還有錢嗎?”越明宵還是一臉的不理解,“而且,連一個好好的告別都沒有就離開了,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我要是簡,才不會巴巴地追著他,還那麽輕易地原諒他呢!”
韓謹繼續敷衍:“是啊是啊——”
“這種人設,在言情小說裏也隻能當男二了啊。”越明宵說。
“是啊是啊——”
越明宵有些不滿:“喂,你能不能好好回答問題?不要糊弄我好吧。”
韓謹不吭聲。越明宵剛又要繼續再絮叨兩句發泄不滿,門口忽然傳來門鈴聲。越爺爺中氣十足地拖著長音喊著“來了”,趿拉著拖鞋去開門。
“應該是小瑛來了!”越明宵翻身站起來,從韓謹的長腿上跨過去跳下床,著忙地去套拖鞋。韓謹在床上也漸漸坐直身子,慢吞吞地跟在越明宵身後站起來。
越明宵剛到臥室門邊,就看到吳瑛剛和越爺爺鞠躬道謝,穿著淺藍色的短袖襯衫,有些靦腆地笑著。他長相精致,盡管臉頰還帶著點嬰兒肥,但舉手投足之間依舊顯出一副成熟有禮的氣質來,像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少爺似的。
“小瑛進來呀!”越明宵很熱情地朝吳瑛揮手。
吳瑛便很規矩地走進屋,視線瞥了一下暫停的電視:“你們兩個這看的是……《傲慢與偏見》?”
越明宵點頭:“對啊,小瑛也看過嗎?”
“隻看過一點點。”吳瑛說著,把背著的書包放到地上從裏麵掏出一張光盤遞給越明宵,“這個是咱們上次初審的錄像,我們一起再看一遍,然後再根據老師們的意見進行修改和調整吧。”
越明宵扭頭就把光盤放到韓謹手裏無聲地指使,韓謹從善如流地重新爬回到床上去操控dvd播放器。隨著滴滴幾聲,三個人的影像很快顯現在了電視屏幕中。
越明宵的臥室裏鋪著毛絨絨的地毯,所以可以很方便地直接坐到地上進行討論。除了期間越爺爺進屋來送了一次水果之外,三個人便一直在地討論,時而站起來唱唱跳跳。期間主要是吳瑛在做主力輸出,韓謹本來就不是話多的性格,越明宵雖然活潑開朗,但在藝術方麵卻確實插不上什麽嘴,隻偶爾說兩句不太成熟的建議。
外頭的天色漸漸蒙上濃鬱的藍色,小孩子歡鬧玩笑之聲漸漸在晚風中消弭遠去。
“……那就按這樣改了?我明天早上就去和老師重新確認一下。”吳瑛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雙腿。
韓謹瞥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時候好像不早了?那我們今天就先這樣吧,我送你回家。”
越明宵跟著站起來:“我也一起吧!”
吳瑛稍稍垂下頭,眼神猶豫,思考了一會兒有些沉重地點點頭:“好。”
越明宵歡呼了一聲,喊著“等我下我先去梳一下頭”衝進了衛生間。韓謹盯著吳瑛,有些疑惑地稍稍低了低眉。
雖說想要送吳瑛回家並不是一句客套話,但這回他竟然沒有推脫倒顯得有些奇怪了。
韓謹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吳瑛若有所感,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向韓謹。韓謹便若無其事地側過頭,假裝去看外麵的天色。
算了,反正他對於吳瑛究竟如何實際上並不怎麽感興趣,也沒有多管人家閑事的必要了。
越明宵風風火火地從衛生間裏衝出來,又稍微順了順有些毛躁地翹起來的頭發:“走了走了,我準備好了!”
越爺爺坐在客廳裏看報紙,聞言抬起頭來:“你們送小瑛回家是吧?回來的時候就別貪玩了,記得早點回來。”
越明宵從鞋櫃拿鞋,連連點頭:“是是是,知道了!”
越爺爺又探頭叮囑:“韓謹,你看著點明宵,別讓她胡鬧。”
韓謹“嗯”了一聲,看向已經收拾好等在門外的越明宵和吳瑛,不緊不慢地係運動鞋的鞋帶。
越明宵催促:“你快一點。”
“知道了。”韓謹走出來關上門,“我們走吧。”
外麵的空氣濕漉漉的,便有許多小咬無孔不入,試圖靠近裸露的皮膚。越明宵有點煩躁地將麵前的小咬揮開,又熱情地幫韓謹和吳瑛驅逐。
她嘴裏嘟嘟囔囔:“夏天就是這一點討厭。”
韓謹沒有回應,吳瑛卻無奈微笑地附和:“是啊。”他皮膚最是白嫩細膩,又很招蚊蟲,不多一會兒露出的小臂上就多了許多紅點。
送吳瑛回家的路與上學的路無異,越明宵與韓謹都已經走了很多年了,對吳瑛來說卻還不算很熟悉。越明宵於是打趣:“一定是這些小咬看小瑛麵生,所以才想嚐個新鮮。以後我們一起上學去三中,熟悉了就也不會總咬你了。”
“去三中就不是這條路了。”韓謹說,“我媽媽說早上她上班的時候開車送我們。”
越明宵說:“那也很好,韓姨可以送我們三個,坐車的話也不會挨蟲子咬。”
她說得興奮,眼睛就沒有看路,腳下一滑。韓謹眼疾手快地架住她的胳膊,吳瑛也趕快伸出手扶她,抓住了她的手腕。或許是空氣潮濕的原因,吳瑛的手顯得有些濕冷,觸得越明宵心頭一跳。
“小瑛,你的手好冷。”越明宵說,“竟然比我的還冷,你身體不舒服了嗎?”
吳瑛笑著搖了搖頭。韓謹將越明宵扶正,小聲教訓:“你好好走路。”
越明宵胡亂點了點頭,又對吳瑛說:“給你暖暖手吧。”
吳瑛一愣,嘴唇顫了顫,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又聽到越明宵說:“不過我的手也冷,不比你好到哪裏去。韓謹,你幫他暖暖手好了。”
韓謹看向吳瑛,挑了挑眉。吳瑛於是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揣在口袋裏暖一暖就好了。”
三個人又繼續慢悠悠地走。
空氣濕潤,不知為何,越明宵卻忽然覺得喉頭幹澀,一時竟然拋不出什麽話題。韓謹一向沉默,吳瑛的話也不多。氣氛竟然漸漸冷凝下來。
越明宵張了張嘴,又有些無措地嘖了嘖。
“想說什麽就說。”韓謹說。
吳瑛也看越明宵,倒看得她尷尬起來,幹巴巴笑了兩聲:“啊,那個,我就是想問,小瑛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啊?感覺你情緒好像不是很高?——剛才我們討論的時候你還是很能講話的。”
“啊,是說我啊。”吳瑛笑了笑,稍稍低下頭,“我隻是在想我們畢業表演一定要好好表現,要不留遺憾才好。”
越明宵吐出一口氣笑起來:“哈哈,看來是我五音不全,讓你操心了。放心,隻是吹簫,我一板一眼按部就班去做,還是不會出問題的。不會讓你覺得咱們的表演有遺憾的。”
韓謹輕輕搡了一下越明宵。
“怎麽——”越明宵最後一個“了”字還沒說出口,吳瑛的聲音便再次響起:“明宵、韓謹,我得跟你們說一件重要的事情。”
越明宵有些愣愣地轉頭看回吳瑛。他依然微笑著,但瑩潤的麵頰上在夜色中蒼白得好像有點透明。越明宵突然因為這略顯怪異的氣氛而感覺到些許緊張,無意識地搓了搓微涼的指尖。
她呆呆地問:“怎麽氣氛這樣嚴肅?”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你也不要這麽緊張啊。”吳瑛笑著說,“其實隻是,那個,我不去三中了。”
越明宵瞪圓眼睛:“啊?為什麽?”
“三中沒考到尖子班,我媽覺得再去就沒必要了。畢竟我六中考進尖子班了嘛,肯定是在六中更好了。”吳瑛一句一句慢慢地解釋,笑意溫吞。
越明宵忽然覺得說不出話來,隻手指無意識地揉搓著。
但她是應當說些什麽話來活躍一下氣氛的。而且這種事情也不能怪吳瑛,雖然是說好了的,但大家畢竟都是小孩子,哪裏做得了什麽主呢?更何況吳瑛媽媽的想法也並沒有什麽錯,去一個更好的學習環境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如果沒有這樣的需求的話,一開始越明宵和韓謹也不會去選擇考三中啊。
這樣的道理大家都懂的。
越明宵抿了抿嘴。吳瑛輕聲說:“明宵,你別哭哦。”
“啊,我沒哭啊。”越明宵趕快搖頭安慰他,“怎麽說呢?我就隻是覺得很遺憾啊,而且有點突然……”
“但我知道這是沒辦法的啦!不過沒關係,我們還有互相的電話號和□□號,想聯係隨時都可以聯係啊。”越明宵的安慰越說越流暢,到最後她徹底說服了自己,笑容愈發燦爛起來。她張開雙臂輕輕抱了一下吳瑛,“所以你也不要難過,就算我們不在一個學校了,仍然還可以一起聊天的。”
吳瑛笑著說:“好呀。”然後他看向韓謹,一樣張開雙臂:“韓謹,你要不要也給我一個擁抱?”
“還是不必了,”韓謹頂住越明宵期待的眼神搖頭,“而且,你到家了。”
“你真煞風景。”越明宵小聲嘟囔了一句,又笑意盈盈朝著吳瑛揮手,“再見啦,明天學校再彩排了。”
吳瑛也笑著朝她揮手,接著身影消失在單元門後。
“走了,回家了。”韓謹拍拍越明宵後背。
“哎,這也太突然了。”越明宵忍不住歎氣,“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突然——啪嗒——一下就把我弄傻了。”
韓謹被她奇怪的擬聲詞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去抓越明宵的手。
“幹嘛?”越明宵瞪他,“耍流氓啊?”
話雖如此,她卻還是沒有把手抽離,乖乖巧巧地感受指尖的涼意被韓謹手中傳來的熱源驅散。
兩個人肩並肩回家。
“你要是難過就還和以前一樣和我抱怨就好了。”
“啊,其實我真的不怎麽難過的。”越明宵誠實地說,“我真的隻是覺得有一點可惜,我們以後不能和小瑛一起上學放學了。”
“但他到底沒有信守承諾。”韓謹說。
“承諾不承諾的無所謂了,說到底其實他如果為了跟我們一起放棄了更好的路我才更會覺得可惜。”越明宵用指尖刮了刮韓謹掌心,故作深沉地說,“成熟點兒,韓謹,咱們可馬上就上初中了!”
韓謹不吭聲。
“這樣一算,小學我們可以和同班同學相處整整六年呢,初中和高中都隻有三年。會不會還沒來得及和誰成為好朋友就又分開了?”越明宵又開始絮絮叨叨,“這樣一想,現在交到的朋友會不會就是最好的朋友了?這樣一想,分開就覺得難過了。”
她忽然感覺手背被摩挲了兩下,偏頭看韓謹,發現韓謹正專注地看著自己。
她一瞬間福至心靈,似乎明白了什麽,但她卻說不出自己到底明白的是什麽。
越明宵於是隻是大聲笑起來:“好了,知道了!你,走道要看路,別看我了!”
韓謹不說話。
“我們可要給小瑛留下一個圓滿的分別才好。我吹簫可沒問題,你唱歌可不能掉鏈子啊。”越明宵說著,輕輕捏了捏韓謹的手指,“你唱來聽聽。”
“你要我這樣在大街上唱歌?”韓謹的聲音有些不情願。
“這附近又沒有人,你就唱嘛!”
韓謹有些無奈地抿了抿嘴,壓低了聲音輕聲唱起來: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
……
舞台燈光照耀著台上的表演者。越明宵吹著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一身明黃龍袍扮演唐玄宗的韓謹正努力地輕聲吟唱。
“……馬嵬坡下願為真愛魂斷紅顏。”
韓謹收了聲,目光與越明宵一起隨著飄飛的豔紅水袖而去。
吳瑛化著精致的舞台妝,腳步輕盈身姿秀美,在舞台中央仿佛一朵明媚怒放的牡丹花。他張嘴,尚且有些雌雄莫辨的清亮嗓音拔了高音便遞著歌聲婉轉而出:
“愛恨就在一瞬間——”
台下的觀眾既有家長老師也有同年級的其他同學,此刻都聚精會神地注視著,為他們鼓掌喝彩。越明宵心中不免有些自得,她看到台下有那些嘲笑吳瑛像女孩子的討厭鬼們,此刻竟然也露出驚喜的表情。
她尚且稚拙的心中忽然間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何為時光飛逝。認識吳瑛的那個瞬間仿佛就在昨日,但分別的時期卻確定了就在今天。
傷感的情緒忽然翻湧上來,隻是一瞬之間。她聽見台下掌聲雷動,隱隱約約察覺是表演終了。韓謹把她從台側拉到中央。
“別發呆了,要我們謝幕了。”韓謹說。
越明宵趕緊彎下腰,三個人一起鞠躬謝幕。
舞台帷幕拉下。韓謹要幫越明宵一起收拾樂器器材和麥克風支架,匆匆拉著她從右側下台。吳瑛還要趕緊換衣服主持下一個串場,便提著裙擺往左邊的更衣室而去。
越明宵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吳瑛。他紅色的背影此刻顯得匆忙淩亂,很快消失在視線當中。
“走了,”韓謹在旁邊有點不太高興地又催她,“別發愣了,別人該上場了。”
“知道了!”越明宵趕快答應,她快步湊在韓謹身側,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對他笑著說,“韓謹,畢業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