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覺就能回家的美事顯然是不可能的。可軍訓到了中期，時間就仿佛加快了許多倍。篝火晚會、隊列表演……最後班長代表整個七班將隊列第一名的獎狀捧回來時，越明宵便知道這次軍訓七天的“旅程”終於要畫上一個圓滿的句點了。

    對於教官的心情也格外複雜。一開始總是覺著他魔鬼訓練折磨得人痛不欲生，可到後麵越來越熟悉之後，學生們與他的感情也指數飆升。到最後來時的大巴又來到軍訓基地要將這些學生們接走時，一個個又流了滿臉的鼻涕眼淚與教官依依惜別。

    韓謹把行李箱一一放好終於落座，從衣兜裏掏出紙巾遞給旁邊的越明宵：“行了，別哭了。快擦擦臉吧。”

    原本越明宵是還想和郝佳佳並排坐的。但郝佳佳顯然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在越明宵去找她的時候早就和童瑜雙宿雙飛了，還笑嘻嘻地留下韓謹，推他們兩個坐在一起。

    越明宵仍在啜泣，奪過紙巾胡亂在臉上抹了抹，感慨道：“其實教官一直對我們都挺好的，真舍不得他……”

    “話是這麽說，真要你再在這兒多跟他待幾天你也不見得樂意。”韓謹說著，四處看了看滿車小聲哭泣的同學，“你們一個個的哭得這麽傷心，好像有那個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越明宵紅著眼睛瞪了他一眼，身形向後一靠，嘟嘟囔囔地埋怨：“韓謹，你這個人真的是……好煞風景。”

    “我隻是說實話而已。”韓謹說，“是不是想通了就也沒那麽想哭了？”

    越明宵醞釀了一會兒，果然眼眶裏再醞釀不出多少眼淚來，便向著韓謹翻了個白眼，歎息道：“好吧好吧，我確實沒有那個哭的心情了。”

    她的頭靠在玻璃窗上，望著黃沙滿地的軍訓場地，喃喃自語：“嗯，終於要回家啦。”

    風塵仆仆地終於回到久違的家中，越明宵第一時間就衝進浴室裏痛痛快快泡了一個熱水澡。越爺爺在廚房裏左左右右地忙活，又是煎魚又是熬湯，最終滿滿當當做好了足足七道菜。飯剛出鍋沒多久，韓謹和韓阿姨就也前來造訪。四個人圍成一桌其樂融融地大快朵頤。越明宵向來話多，吃飯也堵不上她的嘴。於是一場晚飯下來，就聽著越明宵講各種各樣的軍訓趣事，韓謹便隻“嗯嗯”兩聲當作附和。

    當越明宵講到韓謹在大巴上說的風涼話時，韓阿姨忍不住戳了戳自家兒子的胳膊，笑著說：“怎麽了？你不喜歡那教官麽？自己不喜歡人家也就罷了，還不許明宵喜歡嗎？”

    韓謹淡然道：“她的喜歡也就是葉公好龍而已。”

    韓阿姨更加樂不可支，越明宵卻說：“其實我想了想他說的也有道理。比起教官，我肯定還是更喜歡爺爺和韓阿姨！”

    說著她臉上露出一個乖巧又有點得意的笑容。越爺爺長長“嗯”了一聲表示讚同，韓阿姨也捂著嘴笑著說：“要不怎麽說還是明宵會說話，這聽得每個人心裏都熨帖。”

    越爺爺嗬嗬笑了一下接受了這通對自家孫女的表揚，又道：“嗯，確實學會了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語言藝術。隻要不是‘光說不練假把式’就好！我可聽說了，還有兩周你們就要月考了。這兩天還能放鬆放鬆，接下來可得好好準備了。初中第一次考試，和小學可不一樣咯！”

    會有什麽不一樣呢？

    與小學比起來，初中的知識並不見得難了多少，但到了真正的考場上能做出多少題來卻說不準了。

    而對於越明宵來說……

    她從前桌手裏接過成績單，取出一張後又將剩餘的向後傳。從上往下數，是第一次在十幾名的位置上才看到自己的名字。

    越明宵，班級第十五名，年級第三十七名。

    雖然之前越爺爺已經有言在先，說排名和成績並不重要，主要看著知識究竟學沒學到腦子裏。但對於小學從來沒跌出過班級前三年級前十的越明宵來說，心裏難免還是覺著遭受了些許打擊。

    哦對了，韓謹排在多少名來著？

    越明宵又從最頂上重新檢查，韓謹排在班級第十二，年級第三十。總分和她差不過五分，可以說是半斤八兩了。仔細說的話，他數學還比越明宵低了兩分，倒是語文比越明宵高出許多來。

    說到語文——

    越明宵苦惱地翻出自己的語文試卷，撐著下巴端詳自己的作文。“4”開頭的數字鮮血淋漓觸目驚心，標誌著越明宵正拿到她有史以來的作文最低分數。

    左半邊後背忽然被戳了戳。越明宵回頭，坐在她後排左側的韓謹拄著下巴問她：“歎什麽氣？”

    坐在越明宵正後方的郝佳佳“哇塞”一聲，語氣誇張：“韓謹同學，請你解釋一下，你到底是怎麽聽到明宵歎氣的？我這親親後桌都沒聽到。”

    越明宵的同桌徐辰聽到後也低聲笑了笑：“誰知道呢？我都沒看到越明宵歎氣。”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們對這種事情最是敏感，拿身邊的人開開玩笑也是常有的是。既然他們也沒什麽惡意，越明宵也隻是嘴角抽了抽，將這些調侃的玩笑話置若罔聞。她側過半邊身子把手拍在韓謹桌子上：“你考試的作文借我看看。”

    韓謹也沒問為什麽，直接從書包裏翻找出語文試卷遞到越明宵手裏。越明宵隻反過來看了一眼上麵開頭一個“5”便泄了氣，再仔細一看個位數寫著一個偌大的“8”，立刻皺著眉眯著眼細細地讀起來，口中問道：“韓謹，你作文58分？這不是最高分了嗎？”

    “我也沒想到，”韓謹隨意“嗯”了一聲，又問，“你是作文沒寫好？”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我覺得自己寫得還挺好的。”越明宵小聲抱怨，“我從來沒想到我語文會考得這麽糟……韓謹，你知道作文怎麽回事嗎？”

    韓謹搖了搖頭。

    越明宵歎氣：“不知道為什麽還能拿高分，真讓人羨慕。”

    “哈，這就聽出來是學霸的身份了！”郝佳佳笑著說。她這次考得也不是很好，但心態顯然比越明宵好得多，“我小學的時候，班級第一也考過，倒數第一也考過。這次考這種成績已經是我超常發揮，非常滿足了。”

    “真正學霸的都不說話的。”越明宵又輕輕用手肘碰了碰同桌的徐辰，“指望不上韓謹了——班級第二的徐辰同學，我誠懇地請教您一下，您作文寫作有什麽心得嗎？”

    徐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將手中原本正在寫的練習冊暫時擱置一旁，用指尖輕輕敲了敲越明宵桌麵：“來，你作文介意讓我看下嗎？”

    “喏，你看，”越明宵把自己的語文試卷推過去。徐辰隻掃了兩眼便說：“你和韓謹肯定沒上小升初的銜接班吧？初中作文有一套固有的格式，方便老師批改的時候抓重點，這樣才比較容易拿到一個比較高的分數。”

    越明宵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徐辰又繼續耐心地講解道：“把你想說的東西分成三個部分，三個角度也行。我看你文筆其實很好，這樣稍微套一下模板，下次肯定就能拿到一個不錯的分數了。”

    他講完，又從書包裏翻出一個筆記本推到越明宵麵前：“你看這個，我假期上語文銜接班記了筆記。你看裏麵有沒有覺得還不錯的模板，就記錄下來，然後刪刪改改就好了。”

    “徐辰，你真是個靠譜爺們！”越明宵興奮地拍了拍徐辰的後背，把他拍得連連咳嗽，這才又隨手從活頁本裏扯出一張白紙，奮筆疾書地謄抄起來。

    “靠譜爺們……”徐辰聽著這個稱呼忍不住邊咳邊笑起來。隻是在自習課上不敢笑得太放肆，憋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忽然感到自己背後被戳了戳，差點因此破功大聲笑出來。他趕快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後桌，又瞥了一眼越明宵，趕緊對韓謹說：“哎，兄弟，我就發揚一下同學友愛精神哈。”

    “那你能再發揚一下嗎？”

    徐辰愣了一下，下意識開口問：“嗯？什麽？”

    “你的筆記本。”韓謹虛指了一下，“等明宵抄完之後可以借給我看看嗎？”

    “哦，這肯定是沒問題。”徐辰爽快地點了點頭，又玩笑道，“你作文分數都最高分了。萬一你看了我的筆記之後作文成績反而下降了，到時候可千萬別怪我啊！”

    “不會。”韓謹搖搖頭，“我就是想不但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一下。”

    徐辰內心“謔”了一聲，心想，語文成績下來也不是一天兩天，這時候忽然想要“知其所以然”，焉知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青梅竹馬也”——

    他按捺住內心的偷笑，隻又對還在認真抄著筆記的越明宵說：“你等下抄完之後直接給韓謹吧，他也想看看。”

    越明宵卻是抬起頭：“那多麻煩你呀！”又回頭對韓謹道：“等我抄完了，我把我的這份借給你看好了。我們還是別多打擾徐辰學習。”

    韓謹點了點頭並不反駁。徐辰摸了摸鼻子，笑著說：“好了，那現在我的筆記反而沒人用了。這從萬人追捧到無人問津原來也隻有一句話的事啊。”

    就一句話，把“我們”和“他們”就區分了開。徐辰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罷了罷了，現下他就算沒法做同學們學習的明燈，卻也依舊發光發亮了！

    郝佳佳看著這三個人好一場熱愛學習的對話，這時候便也不甘示弱道：“徐辰，你筆記怎麽會無人問津呢？借我吧。他們不要，我要！哼哼，看我班級第二的筆記加持，下次考試一定得文曲星保佑了！韓謹隻有明宵的加持，就洗幹淨脖子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