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謹的聲音透過電磁音依然沉靜：“怎麽了？”

    越明宵閉了閉眼睛，終究還是決定說得直截了當：“韓謹，我不打算去參加競賽班的考試了。”

    韓謹立刻答應：“嗯，好。”

    越明宵料想到，很快便又添上了後半句：“但是你要參加。而且，我希望你不止參加，還要能考上。”

    韓謹急迫又驚異的聲音傳來：“為什麽？”

    “你適合，我不適合。競賽班也不高人一等，我隻選更適合我的。”越明宵試圖把話說得盡量有理有據，“你耐得住性子琢磨那些競賽問題，又細心。我不行，我耐不住寂寞，讓我學那麽多東西我肯定煩得要死。我就適合慢悠悠地隨性地學習，邊玩邊學，要不我會難過死的。”

    韓謹卻仍然堅持：“我也不用上競賽班，我也可以上普通班。”

    “我不要。”越明宵說得斬釘截鐵，“我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我不要你隻是單純地為了和我在一起就放棄自己的東西。我們兩個都應該有專屬於自己的選擇對不對？我不應該在大事上遷就你，你也不應該在大事上遷就我。”

    “不可以嗎？這是我自願的。”

    “不可以。”越明宵越說便越覺得自己的底氣漸漸足了起來，“你這樣會讓我感覺很難過，韓謹。”

    對麵忽然沉默了下來。越明宵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有些過分了，趕快又放柔了一些語氣道：“韓謹，你說過的，我可以拜托你。如果我麻煩你，你不會覺得麻煩的。我不是要和你絕交或者要跟你劃清界限，韓謹，我隻是覺得我們兩個之間應該再有一些單獨的空間，能讓我們有的來做自己的事情。”

    韓謹沉默著。越明宵似乎能夠聽到對麵傳來的清淺的呼吸聲音，一下一下，攪擾得她也愈發心神不寧起來。她定了定神，又加上一句：“我承諾我會永遠喜歡你——朋友的那種喜歡。就算我們不在一起，我也會不變地喜歡你。”

    她抿了抿唇，有些羞怯地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爺爺。這樣直接地袒露感情，盡管隻是友誼，在家裏人麵前仍然會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幸好爺爺隻是含笑看著她，沒有半點嘲弄的意思。

    “……好。”

    韓謹的聲音透過手機顯得有些許失真，越明宵有點難以辨別他此時的情緒。她剛想再出言安慰兩句，韓謹忽然又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考上競賽班的。”

    “嗯，我相信你。”越明宵說，“明天你還來我家麽？我還可以陪你一起複習。”

    “好。”

    接著就隻是再說了些有的沒的，最後是越明宵率先說了一句“很晚了，你今天多陪陪阿姨”，聽到韓謹回答“好，拜拜”之後才撂下電話。

    她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越爺爺仍是笑嗬嗬地，寵溺地摸了摸孫女的頭發：“我說了吧，隻要你好好說，韓謹不是一個油鹽不進的孩子的。”

    越明宵將整個身子靠在爺爺身上，小聲說：“可是雖然韓謹答應了，我卻感覺有點愧疚……”

    “你為什麽會愧疚呢？”

    “我知道韓謹其實是勉強答應我的啊。”越明宵悶悶地說，“是我強迫了他去做不喜歡的事情。”

    “但你會後悔嗎？”

    越明宵輕輕搖了搖頭。

    “這樣就可以了，明宵，這樣的事沒有完全正確選項。隻要你覺得你不會後悔，這就足夠了。”越爺爺語氣溫柔，“更何況你想了很多，是帶著你的思考的。你也不是自私地為自己考慮，你也有在為韓謹考慮，是不是？”

    “嗯。”

    越爺爺捏了捏孫女的肩膀：“好了，現在好受一些了嗎？”

    “好受多了！”

    越明宵揚起個笑臉，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爺爺，那我去玩去了！”

    “去吧去吧，注意你的眼睛！”

    越明宵快活地跑進自己的臥室，流暢從容地打開電腦，開始愉快地網絡衝浪。

    越爺爺聽著裏屋的動靜，忍不住啞然失笑，繼續專心地看著新聞。從今日的雞毛蒜皮抽離出來，他也終於抽出閑暇來放鬆一刻。但腦子裏忍不住還是想起韓靜的事情來。

    韓靜曾經是他非常欣賞的一個學生，性格沉穩又腦子聰明。在當年那個年代，能考上大學屬實是百裏挑一的優秀。他本以為這個女孩從此之後便會一帆風順，大學畢業後直接走向工作崗位開展自己的一番事業。

    豈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

    他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感慨了一番世事無常。

    或許今天明宵這好似突發奇想的言語也是模模糊糊地來自於這段往事？她雖然可能還並不是很懂得中間究竟是如何如何，但已經為自己做出了抉擇。

    他不由得露出一個有些驕傲的笑容來。

    “孩子長大了呀——”他自言自語了一句，徹底拋開雜念，將注意力重新專注於新聞當中。

    韓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一切仿佛都恢複到原本的風平浪靜當中。韓謹依然是每天來越家與越明宵一起自習，態度倒也沒有什麽改變。越明宵一開始還有些提心吊膽緊張兮兮，後來見韓謹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全身心也就都放鬆了下來。

    到了考試當天，盡管放棄了考試資格，但還是早早地起了床。越爺爺做了早飯，等著韓家母子過來吃早飯，然後兩家四個人由韓媽媽開車，一起送韓謹奔赴考場。

    韓謹考一向不喜歡搞得過於緊張兮兮，上了車也隻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絕不看什麽錯題做什麽複習。

    韓媽媽一麵開車一麵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明宵啊，你真的不打算去試一試考試了嗎？考上考不上都沒關係，咱們就試一試唄！”

    “不了阿姨，”越明宵笑著說，“我都問過師兄師姐的，那考上競賽班就是沒日沒夜學習了。阿姨你知道我的，我可吃不得這個苦的。”

    韓媽媽還想說些什麽，被越爺爺打斷道：“明宵也和我說了，我聽她說的都有道理，不是小孩子任性。普通班也不是考不上好學校，隻是不打競賽，沒那麽多說道了。”

    聽恩師這樣說，韓媽媽倒也沒有再說些什麽，隻笑著道：“明宵確實一直是有主意的。”

    等韓謹進了考場，韓媽媽便載著越家爺孫兩個到附近的冷飲店吹空調吃冰淇淋。韓謹一共要在考場裏待上一個半小時，等慢慢悠悠吃過了一大碗綿綿冰，差不多就已經到了時間。

    實驗中學門口這回雖不算是像中考一樣烏泱泱擠著許多的人，但仍然成群的家長站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自己的孩子。越明宵不認識這許多家長，或許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考入競賽班。但顯然，這樣多的分母中隻有不到一百個能成為幸運的分子。

    在這樣的無波無瀾的小城當中，是不是削尖了腦袋出頭冒尖才是最好的呢？可是越明宵自認不是一個競爭強烈的人。她喜歡更加平和的、安穩的生活。

    以後的我應該去做些什麽呢？

    越明宵不由得認真思考起來。

    小的時候好像每個孩子都想要成為一名科學家，越明宵自然也不例外。可隨著她漸漸長大漸漸成熟，一些個不一樣的想法便油然而生。她可能耐不住搞科研的寂寞。她喜歡與旁人交流、溝通，喜歡幫別人解決問題……

    還有韓謹呢？也不知道韓謹心裏會計劃著以後要做些什麽呢？

    “怎麽了？明宵，在想什麽呢？”

    聽見韓媽媽溫柔的提問，越明宵搖了搖頭，笑著回答：“沒什麽，阿姨，我在想韓謹什麽時候出來呢！”

    “看時間應該再有個十分鍾就夠了。”韓媽媽看了看表，“等下他出來了，咱們一起去吃大餐！明宵，你有什麽想吃的店嗎？”

    “今天忙碌的是韓謹，當然還是要聽他的啦！我吃什麽都行的。”

    韓媽媽笑了笑：“你要問韓謹？那他肯定還要再聽你的。”

    玩笑歸玩笑，她作為母親，此時心中其實仍是有些忐忑緊張。

    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再優秀一點呢？

    越爺爺一眼變看出她的緊張，連忙笑著寬慰：“韓謹那孩子肯定沒問題的，咱們就安心等他凱旋而歸就好了——你說是不是啊，明宵？”

    越明宵笑著點了點頭。韓媽媽在此時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隻是可惜了，如果韓謹運氣能考上，就不能再和咱們明宵一個班了。這以後相互照顧就沒那麽容易啦。”

    “沒什麽不容易的，阿姨。”越明宵笑著說，“不管怎麽說我和韓謹都在一個學校，最多也就是上下樓的距離，互相幫襯也還是很方便的。而且韓謹也知道的，我和他都已經商量好了，他都知道的。”

    實驗中學裏麵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鈴聲，車裏時有時無的交談聲也戛然而止。漸漸地一個個學生從教學樓內湧出來。越明宵搖下車窗，探出腦袋來在人群中搜尋韓謹的身影。

    終於，她的目光找到了一個確定的落點。她笑著朝那個方向揮了揮手，獲得了同樣的一個擺手的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