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幺洞幺，我是洞拐，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over！”

    “洞拐洞拐，我是洞幺。接引車輛已到達，請即刻出發，over！”

    “洞拐收到！”越明宵笑嘻嘻地答應一聲，忍不住長長地抻了個懶腰，“唉，你說這算是個什麽事兒？天天上學上得像是情報人員接頭。”

    韓謹隻是“嗯”了一聲。

    “韓謹，今天你們班學到哪裏了？”

    韓謹便從語數外到物化生事無巨細地講了個遍，越明宵聽著，時不時點個頭，最後道：“你們這個速度確實快，感覺高一的內容都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韓謹點點頭：“高一學正常的知識，高二學競賽內容。”

    “啊，說起這個，我本來有一道題想要問你的！”越明宵忽然一拍腦袋，“但我好像沒把卷子裝進來……韓謹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回去取一下卷子！”

    她話音剛落，也料定了韓謹不會拒絕，連忙撒開腿一溜煙跑回教學樓裏麵去。韓謹便慢悠悠挪步子到路邊，仰著頭望天。

    一整天狂轟濫炸般的知識輸入鬧得他其實有些頭昏腦漲，隻覺得此時呼吸道的空氣格外清新，整個大腦都空明了許多。

    “韓謹，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韓謹回過神來，看到徐辰，便說：“等明宵。”

    徐辰心領神會：“哦，她又把卷子落在學校了是吧？”

    韓謹點了點頭。徐辰又湊近小聲說：“怎麽樣，這幾天沒被那誰發現吧？”

    他口中的“那誰”自然是一班的班主任。韓謹搖了搖頭，徐辰又道：“也是，她要發現了還不得反了天了？”

    “誰反了天了？”

    剛還笑意盈盈的徐辰瞬間僵硬了表情，戰戰兢兢地回過頭看見自家班主任一如既往無波無瀾的表情，盡量鎮定道：“老師好。”

    “徐辰、韓謹，你們兩個放學了不回家，在這裏站著做什麽？”

    徐辰趕緊道：“老師，我們兩個就是聊聊天。”

    “聊聊天？一整天在學校也不夠你們兩個聊的麽？”

    徐辰一時語塞，正絞盡腦汁琢磨著再找個借口——畢竟這種時候一般指望不上韓謹，忽然眼光瞥到越明宵已經從教學樓跑出來，趕緊瘋狂向她遞眼色。越明宵雖然話多些，但到底還是會審時度勢，趕緊要縮回教學樓裏躲過這一波。

    然而一班班主任既然能夠帶競賽班，那自然是早有經驗，徐辰的小動作也逃不過她的眼睛。她淩厲的目光瞬間掃了過去，一下就捕捉到越明宵還沒來得及完全藏在教學樓裏麵的綠色書包。

    她的目光又一次銳利地投向韓謹和徐辰，來回打量了半晌，忽然道：“跟著我。”說著便抬腳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過去。

    徐辰心中叫苦不迭，沒想到自己駐足多話的這兩句反而成了把柄。他有些懊喪愧疚地瞥了一眼身側的韓謹，見他麵色也不是很好看，心下更是忐忑不安。

    一班班主任幾步跨上樓梯，左右掃視兩下便瞧見越明宵在走廊裏的背影，心下愈發篤定，叫道：“十一班那個！過來！”

    越明宵停住腳步，有些遲疑地扭過頭來。

    “叫你過來！”

    越明宵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卻也不敢違逆老師的命令，便低著頭慢慢地走過來。

    一班班主任又是仔細辨認了兩秒，不由輕聲冷笑道：“果然是你。”

    越明宵乖順道：“老師好。”

    “之前運動會的時候你來，我和你說過了，不要亂竄班級。”一班班主任道，又回頭看向韓謹，“我又是怎麽和你說的？你有這個毅力考進競賽班，是你的優點。做學生就是要好好學習，不要琢磨那些有的沒的，要把大好前程搭在情情愛愛上嗎？”

    韓謹不愛爭辯，此時也就不吭聲。一班班主任或許也習慣了他這樣沉默寡言，倒也沒有過分發難，隻又調轉矛頭朝徐辰：“還有你！重兄弟義氣是麽？這樣的事情還想著瞞著老師？”

    徐辰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老師罵成這樣，此時臉上都要有些掛不住。越明宵不由得替他爭辯兩句：“老師，我和韓謹真的不是在談戀愛。我們兩個一起放學，隻是方便韓阿姨一起接送。”

    “一起接送？”一班班主任又是冷笑道，“怎麽，那麽多同學都沒人接送，難道他們不能上學了嗎？”

    還不等越明宵措辭解釋，她又道：“小姑娘家家的，不懂得自尊自愛麽？嗬，隻在平行班裏，自己不願意提高學習成績，也別拉著我們班的好孩子下水，知道嗎？”

    越明宵被這通劈頭蓋臉的指責搞得發懵，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一時之間大腦一片空白，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反駁。韓謹卻是直接一步跨過來擋到她麵前，皺著眉對班主任道：“老師，明宵沒有那樣的想法。請您向她道歉。”

    “韓謹，你在跟誰說話呢！”班主任忽然拔高了嗓音，“她沒有那樣的想法？開學第一天她就敢在班級門口堵你，運動會的時候，嗬，那樣殷勤，又是送水又是扇風的。這都叫做沒有那樣的想法嗎？”

    韓謹堅持道：“這些不過是普通朋友的關心，是老師想的太多了。”

    “韓謹，我當了幾年的老師了，見過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不管她究竟是你發小還是你女朋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她不是個正經學習的玩意。你要是還想以後有前途，那我勸你趁早遠離這樣的人。否則以後你學成什麽德行，都跟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了！”

    徐辰在一旁也有些聽不下去，又怕韓謹憤怒之下衝動，趕緊也幫著勸道：“老師，明宵真的不是那樣的人！我和她做了初中三年的同桌，我很知道她的！”

    班主任回頭瞥了他一眼，氣極反笑：“好，你們一個個的都說這樣的話是吧？看來不動真章是不行的了。給你們三個的家長打電話！現在讓他們來學校！”

    眼見徐辰臉色煞白，越明宵雖然膽怯，仍舊小聲囁嚅道：“老師，這是我和韓謹的事情，叫我們的家長就可以了，和徐辰沒有關係的。”

    “哦，還很講義氣啊。”班主任嗬嗬笑了笑，“可以，主犯和從犯確實不能一概而論。徐辰回去寫三千字檢討明天交上來。你們兩個現在來我辦公室！”

    韓謹腰板仍挺得筆直，在班主任威壓之下態度仍是不卑不亢。他輕輕拍了拍越明宵的後背示意她不要害怕，便仍是邁著沉穩的步子跟在急促的高跟鞋後頭。越明宵長這麽大也是第一次被叫家長，心裏又委屈，卻仍是先遞給徐辰一個安慰的眼神，也低著頭垂著手跟在後頭。

    到了辦公室，班主任便將自己的手機丟給韓謹，厲聲道：“給你媽媽打電話！”

    韓謹不緊不慢地接過來，熟悉地撥下電話號碼。手機那頭“嘟”了兩聲便傳來韓媽媽的聲音：“喂，請問是誰啊？”

    “媽，是我。”

    “小謹？你和明宵怎麽還不出來啊？媽都在外頭等你們半天了。”

    “媽，這是班主任的手機。她說要叫我和明宵的家長來學校。你現在開車先回去接一下越爺爺，然後你們兩個一起過來吧。”

    “啊？找我和老師？”韓媽媽的聲音在那頭顯得很是吃驚，不過她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麽，又道，“好，那你和明宵在學校先好好待著。媽媽和越爺爺馬上就到。”

    “嗯。拜拜。”韓謹掛了電話，又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對班主任道，“打完了。我媽媽說接了明宵爺爺就過來。”

    “行，那我們就等著吧。”班主任抱著胳膊一臉的厭煩，“我和你們兩個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我就等著和你們家長當麵對質。”

    辦公室裏其他的老師早就已經下班了，此時就隻剩下這個一班的班主任以及韓謹越明宵兩個人。沉默的氛圍顯得格外壓抑，隻有鍾表一聲聲的“嗒嗒”走針成為安靜當中唯一不變的枯燥。

    韓謹隻背著手站著，仰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越明宵卻是有些焦慮緊張，手指不停地摩挲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方的樓梯傳來了腳步聲，且漸漸接近了。越明宵下意識地朝門口回頭看過去，韓媽媽和越爺爺已經走了進來。她忍不住小聲叫了一聲：“爺爺。”

    越爺爺點了點頭，走過來用寬厚的大手輕輕揉了揉孫女的肩膀。

    越明宵驀地便感到委屈的感覺愈發洶湧，但礙著這一班班主任還在，也不敢動作，隻偷偷向爺爺懷裏靠了靠。

    韓媽媽卻是第一時間走向班主任，溫聲道：“老師您好，我是韓謹的媽媽，這位是明宵的爺爺。小謹說您找我和明宵爺爺來學校，請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班主任雖然還在氣頭上，但麵對家長卻還是客氣的。此時站起身來沉聲道：“韓謹媽媽，你家韓謹說你每天接送這兩個孩子上下學是不是？”

    “是啊是啊。”韓媽媽點頭，“明宵和韓謹從小都是一起上學的，我們兩家住得近，我一起接送也方便的。”

    班主任卻是歎了一口氣：“韓謹媽媽，你這樣怎麽行呢！這兩個孩子都在青春期，正是容易早戀的時候。你怎麽能放任他們這麽接觸呢？”

    韓媽媽笑著說：“老師您肯定誤會了。我家小謹笨得很，明宵也是個理智孩子，不會在這麽重要的年紀做出出格的事情的。”

    “好，韓謹媽媽你要是這麽堅持我也無話可說。”班主任擺了擺手，“但我可必須跟您說好了，您得意識到一個問題。你家韓謹是個聰明孩子，這麽優秀能考上我們競賽班。你也得管管他的交友圈子，天天隻跟平行班的同學交流，成績都不在一個水平，怎麽可能有提高？”

    韓媽媽剛要再說些什麽，越爺爺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抱歉老師，容我打斷一下。你叫我來學校，不是要我來聽你在這兒冷嘲熱諷的吧？”

    班主任道：“這位家長，我也是想要告訴您。您既然和這邊韓謹媽媽關係很好，應該也是從小看著韓謹這孩子長大的。我知道您肯定想著讓自家孩子好好和韓謹相處多學習學習，但您是不是也應該考慮到韓謹自己的學習成績？而且一個女孩子，上趕著去找男生也不是一件好看的事情。”

    “停。首先，我對於你打擊早戀這樣的強勢態度姑且讚許一聲負責。”越爺爺抬起手示意班主任先不要繼續說下去了，“但我要反駁你幾個問題。第一，我家明宵和韓謹是互相學習，並不存在韓謹對明宵的單方麵幫扶；第二，我家明宵和韓謹是正常的朋友相處，朋友之間交往密切是一件正常的事情；第三……”

    他頓了頓，忽然沉聲道：“第三，女生去找男生到底不好看在哪裏？這位老師，我希望注意你的言辭。”

    越爺爺的聲音並沒有多洪亮也沒有多高昂，卻忽然便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韓媽媽竟然也是下意識瑟縮了一下，緊接著輕柔地去碰越爺爺的胳膊，輕聲道：“老師，您別生氣。”

    班主任舒出一口氣道：“沒事的，韓謹媽媽，我沒有生氣。”

    “你確實不應該生氣。小靜知道，生氣的是我。”越爺爺語氣仍平靜，“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你剛才的語言十分不尊重我的孫女，甚至我可以說不尊重很多女學生，你連‘傳道’二字尚且做不好，後麵四字又應當從何說起？”

    “這位家長，我尊重您年紀大了，也請您尊重我的職業，好嗎？”

    “你不必尊重我年紀。我本來是就事論事，你這樣說倒顯得我是倚老賣老。”越爺爺整理整理身上衣裝，拍了拍褶皺道，“你們校長，曲文榮是吧？他這個點下班了嗎？”

    班主任不由得被氣笑：“您是要見他嗎？”

    越爺爺不理她嘲諷，繼續道：“他若是下班了也不打緊。小靜，你現在查查學校官網，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電話，我直接打電話和他說。”

    “不必麻煩韓謹媽媽了，我直接替您打這個電話了。”一班班主任也是氣極，手指劈裏啪啦地在手機屏幕上敲打，然後她將手機丟在桌子上，顯示出開了免提的屏幕，“我已經給曲校長打過去電話了，您直接在這兒跟他說吧！”

    手機振動片刻，對麵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小孟，這麽晚了找我什麽事啊？”

    一班班主任道：“哎，曲校長，不好意思打擾您了。這有一位家長想和您聊聊。”

    “家長？”那頭的聲音有些困惑。一班班主任正要再解釋兩句，越爺爺已經拿起手機：“榮耗子，還記得我嗎？”

    那邊校長的聲音愈發遲疑：“您是……？”

    “想想你的高中老師，是不是叫越千江？”越爺爺道，“不巧，我與他同名同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