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大概就是這樣了。”

    越明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伸手去拿了一瓶未擰開的水。好不容易終於解了渴，這才反應過來從自己講完這些童年回憶之後室友都不出聲，便奇怪地看著她們：“怎麽了？怎麽都不出聲了？”

    林嫻嫻奇怪道：“聽到這兒還覺得你倆感情挺不錯的啊，你也一直很照顧他的啊。”

    媚媚揉了揉鼻子，也說：“所以你現在為什麽這麽和他生氣呢？”

    越明宵歎了口氣：“因為高考啊。”

    韓謹雖然讀的是競賽班，但最終大部分的精力還是並沒有放在競賽上麵，隻是抓緊時間多了兩輪複習。但經過高三一年的總複習，競賽班與平行班的層級最終也差不了太多了。

    對於高考當天，越明宵的記憶並不是特別多。她一向不是個在大考時緊張的人，韓謹也不是。除了韓媽媽特意穿了新買的旗袍之外，其他事情都沒有什麽特殊之處了。所以一切故事的發展都好像輕飄飄的，正常地步入考場，正常地填寫試卷，正常地走出考場……考完最後一科英語，越明宵走出校門忍不住回望片刻，心中忽然泛起些許惆悵。

    而真正讓越明宵記憶深刻的，是高考出分之後的報考。

    越明宵與韓謹的成績都不賴，或者說，越明宵還要比韓謹的分數略高一籌。按這樣的分數，越明宵想要去的學校專業都是板上釘釘的了。

    現在比較讓人煩憂的反而是韓謹。

    他的成績固然也很好，但如何選擇學校選擇專業反而不像越明宵那樣有明確的目標。在得知越明宵已經填好了目標院校之後，韓謹便表示：“那我就也去這個學校。”

    越明宵蹙了蹙眉，問道：“那你是想好了要學什麽了麽？”

    韓謹點了點頭：“法律。”

    “學法，這樣也很好。”越明宵想了想說，“不過你的成績去n律不是虧了麽？f大怎麽樣？也在b市，專業性也更強，我們之間想見麵也不算很麻煩。”

    “你還比我高兩分，你的成績去n大心理不也是虧的嗎？”

    “哈？在全國第一麵前，我哪敢說我是虧分啊！”越明宵擺了擺手說，“對你來說有更好的選擇你就去唄，我記得你這個分數還能本碩連讀呢。”

    韓謹的表情依然是不敢苟同，越明宵拿出手機搜了搜，將整張屏幕懟到韓謹麵前：“你看，到時候咱們兩個離得多近啊。走路隻要二十分鍾就到了，騎車的話就隻用十幾分鍾。”

    韓謹垂著臉沉吟片刻，終於道：“讓我再想想吧。”

    越明宵也不想太強迫他，便點點頭說：“畢竟是關乎未來的大事，你自己可千萬要好好想想才行。對了，你也別光顧著自己一個人悶頭想，還得跟韓阿姨多溝通溝通才行。”

    韓謹又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越明宵心滿意足地岔開了話題，開始和韓謹聊畢業旅行的事情。

    “……然後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越明宵又忍不住歎了口氣，“他跟我在這裏陽奉陰違，最後還是來了咱們學校學法。”

    “哎，明宵，你這話就有點不好聽了。”嫻嫻調侃地撞了撞越明宵的肩膀，“說的好像咱們學校法律一文不值一樣。”

    另一個室友江純溫聲道：“實話實說，比起f大肯定還是差很多的。不過明宵，我還是羨慕你的。我自私一點講，我男友現在在r大讀書，其實也就是坐車半小時的時間，但我也覺得像是隔了一道銀河那麽遠。”

    ktv房間內瞬間充滿了戀愛的酸臭味。越明宵故意捏了捏鼻子，又笑著說：“我跟你又不一樣呀！大前提就不一樣，我們又不是在談戀愛。他是我發小，作為朋友，我肯定是更盼著他好。退一萬步講，就算作為男朋友，我也肯定希望他有更好的平台，俗一點說，這樣才能掙更多錢一起經營嘛！”

    江純輕歎：“明宵，你好現實哦。”

    “我覺得也不是現實啦……”越明宵小聲嘟囔著，“我隻是覺得，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戀人，都要對自己和對方都有信心啊。相信自己值得對方喜歡，也相信對方無論如何會一直喜歡自己。我確實還沒談過戀愛，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一屋子的小姐妹麵麵相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媚媚說：“或許每個人對戀愛的標準都不一樣？這種問題，除了當事人，還有誰能回答嘛！”

    嫻嫻幫腔道；“是啊。而且，我覺得你有什麽想法也要都和對方說嘛！你要是需要的話，我把我剛買的《非暴力溝通》借你？”

    越明宵笑著揚了揚手：“信不信我先跟你來一場暴力溝通呀！”

    幾個女生又笑鬧了一陣，漸漸也覺得累了。江純看了一下手機：“其實時間也差不多了，別讓韓謹在樓下等得太久了吧。天確實也晚了，咱們這些女生找個男生護送回去也是好的。”

    “好吧，那算他有點用處了。”越明宵嘟囔了一聲，拿出手機劈裏啪啦敲了一通，讓韓謹不用著急自己馬上下來。便和其他宿舍姐妹們收拾東西一起坐電梯下樓。

    剛出電梯，越明宵就瞧見韓謹就靠在電梯對麵的牆上，看到越明宵出來便自然地伸手要幫她拎包。越明宵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想讓他在自己室友麵前丟臉麵，便將肩上背著的包脫下到韓謹手裏，嘴裏隨口問道：“你今晚不是有課嗎？”

    “九點四十下課，我就直接過來了。”看著越明宵疑惑的眼光，韓謹又解釋一句，“我的包先讓室友帶回去了。”

    越明宵“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麽，隻自顧自地和室友姐妹們走在前麵談笑風生。韓謹將包又向上背了背，默默地跟在她們四個後頭。

    從fl到n大，走路也不過十幾分鍾的時間。

    韓謹將這些小姑娘送到樓下，剛要將背上的書包交還到越明宵手裏，忽然手腕被轉身過來的越明宵握住：“韓謹，我有話想跟你談談。”

    他隻怔了一秒，隨即點點頭：“好。”

    其他室友們互相看了看，極有默契地悄悄上樓去了。越明宵顧不上她們，隻扯著韓謹的手腕走：“宿舍門口這裏人多地方小，我們去體育館那邊吧。”

    九月末的b市天氣正好，晚風微涼卻吹得舒適。體育館照明的燈已經熄滅，越明宵拉著韓謹到台階上坐下，慢慢地整理思緒。

    韓謹抱著她的書包，隻沉默地等她開口。

    “你知道我其實還是沒完全消氣的吧？”

    “嗯。”

    “你知道我在氣什麽吧？”

    “嗯。”

    越明宵撇了撇嘴，手圈住膝蓋歎息著說：“我本來還想繼續再拖著的，但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原諒你的。我想，還是好好跟你談一談，讓你下次改正就好了。”

    韓謹卻沒說話，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越明宵。

    “韓謹，你經常不講話，我也不是總能知道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越明宵輕聲說，“不管什麽事情，我們都可以商量著解決。我不介意你和我吵架，但我介意你陽奉陰違。”

    她回過頭看韓謹，頭枕在胳膊上：“嫻嫻買了《非暴力溝通》，你覺得你需要看看嗎？當然對你來說重點不是‘非暴力’，是‘溝通’。”

    韓謹仍是沉默著，但越明宵看出他是在想些什麽，便耐心地等著。

    “你知道我不想跟你分開的，明宵。”

    韓謹的話說得很輕，似乎還有點可憐兮兮的意味。越明宵很無奈地又長長歎了口氣，努力解釋說：“可是，距離並不一定會導致問題是不是？我們是快二十年的好朋友了，你覺得我會是那種認識了新的人就不會管你的類型嗎？你對我沒有這樣的信心嗎？”

    韓謹隻是直直地看著她：“我對你很有信心，但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越明宵皺起眉：“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明宵，如果我們不是青梅竹馬的話，你還會和我做朋友嗎？”

    越明宵愣愣地看著他，試圖去跟上他的想法。幸好韓謹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隻慢慢解釋道：“從小到大，你所有的朋友，無論是男是女，都是愛說愛笑的。隻有我和他們不一樣。”

    我在你的交際圈子裏是個另類。

    如果沒有長輩的交情，我可能永遠都無法和你產生任何交情。

    韓謹的聲音漸漸幹澀：“明宵，我知道的。就像電流都是從正極流向負極，但在電池裏，灌上了化學物質，才迫使電流從負極去向了正極。”

    周圍一下子沉默下來。韓謹仰著頭看天空，夜色中幾顆星子發出不那麽明亮的光。夜風忽地吹過，夾雜了一絲少女輕快的笑聲：

    “韓謹，這真是個喻。”

    韓謹看著她，越明宵此時卻已經收回了笑意，神情有些認真：“你能不能想點什麽積極的啊？如果沒有正極，負極一個人也不能形成閉合電路啊。”

    說著，她再一次握住韓謹的手腕：“正極，我隻是希望你這電流多經過幾個用電器，多讓幾個小燈泡發發亮。然後你饒了一大圈回到負極身邊，我再給你一股力量讓你能再出發。如果正極隻永遠和負極在一起，這個電池遲早也是要老化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韓謹默了片刻，終於輕輕點點頭“嗯”了一聲。

    他笑起來，墨色的瞳孔中盛著夜色，倒映著越明宵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