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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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在八木胡同的宋家長房內院卻是一片雞飛狗跳。
快過春節了,數九的寒天裏,宋謹晨被兩個家丁摁著趴在院中的長凳上,另有兩個家丁手持八尺多長、三寸厚的竹板子站在他身兩側,高高舉起木板就要打下去。
板子還沒打下去,宋謹晨顧不上覺得冷,聲嘶力竭地哇哇大叫:“要打死人啦!要死人啦!爹,爹!別打我,我知道錯了!娘,娘救我!哇呀!”
宋謹晨的妻子唐氏由丫鬟攙著在一旁,看丈夫即將被行家法,手裏緊攥著手帕掩麵,眼裏蓄著淚,整個人像是隨時都會暈過去。
張氏站在正廳前,麵有不忍,轉身回到正廳裏對正端起茶盞緩緩喝茶的宋興濤道:“老爺,晨兒他好歹也是娶了媳婦的人,就算是犯了錯,訓他一通,讓他知錯改了也就是了,何必鬧到這步田地呢?”
“啪——啪——”院子裏傳來板子打在衣料上的響聲,宋謹晨的哭嚎變得更淒慘了。
若說他之前慘叫是為了乞憐,那現在的哭嚎就是因為實打實的痛了。
宋興濤眼皮都不抬,絲毫不曾心軟,冷笑:“哼,他能知錯?不過是搪塞之詞罷了,等你心軟了,一扭臉,他又開始無法無天!”
宋興濤越說越生氣,將茶盞重重頓在桌上,臉上難掩怒容。
他年近不惑,雖唇邊續起了濃黑的胡髭,使他看起來威嚴有加,卻依然不難看出他麵容英俊,不顯衰老。那胡髭就是他為了掩蓋過於顯年輕的臉而刻意續起來的。
張氏滿臉為難,還想勸說,外頭突然又響起一陣嘈雜,是下人們迭聲在喊:“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張氏忙快步出去,隻見唐氏已然暈倒在仆婦懷中,臉色蒼白如紙。張氏大驚失色,連忙命下人們把唐氏扶回臥房去,再遣人去請郎中。
“老爺,晨兒媳婦已經暈過去了,您讓他們莫要再打了,要罰您換個法子罰也成啊,便是關禁閉、跪祠堂都成啊!就這麽把人押在院裏打,可嚇著晨兒媳婦了呀!”
宋興濤無動於衷地冷硬道:“關禁閉,跪祠堂,這些他哪樣沒受過?改了嗎?!上次我要打他,你非要攔我,你看見你攔著我罰他的後果了嗎?我看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尋常懲罰手段,他已經是無所謂了!不許你再慣著他,不來狠的,他就不長教訓,不知道怎麽做人!”
說著,他還不解恨地揚聲喝道:“不許停!給我接著打!”
宋興濤會如此憤怒,還是因為宋謹晨養外室惹出來的事。
宋謹晨養的那外室本是出身昌平縣市集的小商戶家的女子,名喚吳蓮娘。那吳蓮娘生得腰細臀圓,妖嬈撩人,據說原先在家裏就是個風騷勾人的浪貨,和左鄰右舍的老少爺們兒都有首尾,關於她的風言風語不斷。
宋謹晨最好這一口。那日他與幾個狐朋狗友去昌平新開的一家妓院尋樂子,頭一次見到站在街邊嬌聲與人打情罵俏的吳蓮娘。
兩人第一次見麵就滾到床上去了。
那吳蓮娘慣會伺候男人的,床上功夫極高,把那宋謹晨伺候得,巴不得死在她身上,再也離不得。
吳蓮娘知道他是八木胡同宋家的二少爺,本就有心攀附,山盟海誓的情話不要錢似的往宋謹晨耳朵裏倒。
宋謹晨原本還懼怕父親與宋家家規,不敢養外室,可架不住熏心,精蟲上腦,他腦子一熱,就答應給吳蓮娘置一處宅子。置辦宅子的錢是他挪用的公中銀子。唐氏不知他□□麽大一筆銀子是要去做什麽,開口一問就被宋謹晨吼了回去。
唐氏膽子小,又怕公公婆婆責她管不住相公去外麵鬼混,隻好拿了自己的嫁妝填補虧空。
那吳蓮娘並非家中獨生女,她還有一個大她五歲的親哥哥吳勇。那吳勇是個混賬荒唐的地皮無賴,整日家遊手好閑,好吃懶做,最愛喝酒,而且脾氣暴躁,酷愛吹噓。他一喝了酒,滿嘴都是大話,一個氣兒不順就要和人大打出手。
他知道吳蓮娘搭上了宋家二少爺,不僅三番兩次來找吳蓮娘要銀子花,還在外頭直接以宋家二少爺的大舅哥自居,到處吹噓,還想憑著這個身份賴賬。
那日他又在一處酒館喝得醉醺醺的,站起身就要走。酒家管他要酒錢,他大吼一聲:“你知道老子是什麽人嘛,你就敢跟老子要酒錢?你他媽的個瞎了眼的狗東西……”
一邊大罵,一邊順手掄起一邊的木凳子就朝那酒家腦袋上砸了下去。那酒家防備不及,被砸暈了過去,但喝醉了的吳勇根本不知分寸,蠻牛似的掙開上前來攔他的人,又朝那酒家頭上連砸了好幾下,徹底砸死了人。
這下就出大事了。那酒家的親友請人寫了聯名狀,將吳勇直接告到了順天府。
這事其實本來與宋謹晨無關,更與宋家無關,可是那告狀的人把宋謹晨的名字寫進去了,這就把宋家也牽扯了進去。
“我現在在這個位子上,多少人盯著我的錯處,盯著宋家的錯處!是我無能,子不教,父之過。因為疏於對他的管教,讓他在外頭惹出這樣的麻煩來,敗壞了我的名聲,更敗壞我宋家的百年清譽,給有心人授以把柄!”
宋興濤胸脯劇烈起伏,氣得咳嗽起來。張氏麵有愧色,垂首哽咽道:“老爺,都是妾身的過錯,妾身沒有盡到為人母的責任,把晨兒慣壞了。你且消消氣,切莫氣壞了身子……”
宋興濤一擺手,不耐煩道:“行了,你一向心軟,我是知道的。要你當嚴母,是為難你。你也不必在那兒哭哭啼啼的!現在哭又有什麽用?”
外院的管事宋保樓這時進來,稟道老太太從三房那邊派人過來問發生了什麽事。
宋謹晨嚷得這麽大的動靜,驚動了老太太,這便是宋謹晨鬼哭狼嚎想要達到的目的。
宋興濤冷笑,終是讓外頭的人住了手,不必再打了。張氏見狀,大大鬆了一口氣,連忙叫來丫鬟給宋謹晨送去傷藥。
宋興濤站起身,神情狠厲地對張氏道:“我告訴你不許再管他,殘廢了也不許管!最好讓他從此出不了這個門!否則,再有下次,我便打死他,也好落個幹淨!”
張氏心底一顫,抖著聲音低低地回答:“妾身,妾身知道了。”
宋興濤冷著臉不再看她,邁步出正廳,叮囑候在門邊的宋保樓:“等三少爺回來,讓他直接去書房見我。”
宋保樓躬身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