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揣奸把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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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進來,先向宋老夫人問候行禮。宋謹翊則站起來,鞠躬作揖,行吉拜。而到了林岫安麵前,他微頓了一下。

    林岫安率先福下身,細聲說:“世兄新年大吉。”

    他表情保持淡泊,點點頭,“世妹,新年好。”

    他方才舉手作揖時,袖口露出了內裏纏著的白紗布,而且右臂明顯行動略有遲緩,湊近些便能聞到他身上的藥香,還很濃鬱。

    林岫安這才見識到,他確實是受傷了。

    她又想到自己小時候燭火燙傷的感覺,再看宋謹翊時,眼中的憐憫之色更甚。

    這之後,她便全程不由自主地總盯著他的右臂瞧,若他稍微動一動右臂,便開始害怕他會不會扯著傷口,很是提心吊膽了一番。

    燒傷真的很疼!她最知道了!

    宋老夫人見到楊氏,笑著問她侯府的一切好不好,楊氏自然說都好,隻希望老夫人早日康複,卓彥也早日痊愈,老侯爺和侯爺都很掛心。

    宋老夫人笑說多勞掛念。待見到林岫安,她便眼睛一亮,拉著她的手直讚道:“這是岫安呐!好孩子,我也是許久未見你了,出落得真是漂亮!”說著,讓蘭芝給了她一個金累絲嵌紅寶石的手鐲,還有幾個銀裸子。

    這壓歲錢給得太豐厚了點兒。可是長輩賜,不可辭,林岫安看了母親一眼,才接過來輕聲道謝。

    宋老夫人又誇:“長得漂亮,性格也溫柔,倒和我們家萱姐兒性子相似。”

    萱姐兒便是那個穿豆青色妝花褙子的少女,是宋老夫人娘家的侄孫女,全名叫陳韻萱。因為她父母都遠在徽州府,所以她常常跑來八木胡同,陪著宋老夫人。

    被點到了名,陳韻萱便上前來見禮。

    她五官生得玲瓏秀氣,薄施粉黛,眉心點了一顆美人痣,顯出幾分嫵媚來。她身姿纖如弱柳,似比林岫安還微瘦一些,聲音甜美溫柔,身量卻比林岫安矮半個頭。

    “我記得,安姐兒是屬兔的,對吧?”宋老夫人問。

    楊氏笑道:“是,老夫人記性真好。”

    宋老夫人便道:“巧了,萱姐兒也是屬兔的,竟和安姐兒同年呢!”

    眾人皆笑,“那確然真是巧了!”

    這廂,陳韻萱看著低眉垂眼,柔柔弱弱,不想卻比林岫安大方,主動上前問林岫安:“不知姐姐是幾月生的?我是四月的生辰。”

    林岫安道:“我是六月的。”

    陳韻萱淺淺地笑起來,雙眼彎成弦月,“那我可以喚你妹妹嗎?”

    ……這是什麽問題?這麽多長輩麵前,她難道還能說不嗎?

    林岫安點點頭,“可以。”

    陳韻萱便湊到宋老夫人身邊,道:“姑祖母,安妹妹這樣漂亮可愛,我一見就忍不住心生喜歡呢!”

    宋老夫人笑道:“那你們小姑娘家的,出去頑去吧!我和你伯母們在屋裏說會兒話。”

    陳韻萱應聲好,過來牽林岫安的手,“妹妹,今天天氣晴朗,我們去園子裏放風箏如何?前幾日翊哥哥給我畫了一個百蝶鬧春的風箏,正想飛一飛看好不好看呢!”

    林岫安跟她非親非故的,不想去,求救地看向楊氏,卻見母親正和張氏有說有笑,根本沒搭理她。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又看向宋謹翊,卻有小廝來說:“三少爺,您該換藥了。”

    林岫安泄氣——得,她認命吧。

    從淨心院出來,陳韻萱臉帶笑容,摟著她的手肘,說去旁邊的百芳園放,林岫安自然隻能說好。

    路上,陳韻萱突然問她:“安妹妹是什麽時候和翊哥哥認識的?”

    林岫安心下頗感奇異,她怎麽知道自己和宋謹翊早就認識?她們倆不是頭一回見麵嗎?

    陳韻萱卻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我和翊哥哥自幼一塊兒長大,翊哥哥的一言一行我都再熟悉不過了。”她說到這裏,看了一眼林岫安的表情反應,又加了一句,“自然,翊哥哥對我也是如此。”

    林岫安聞言,了然地點點頭,“哦。”

    “所以啊,方才我見他看你的神色,根本不像是初識或者看不熟的人的樣子,就猜到你們之前就認識……?”

    她的尾音緩緩轉為上揚,變為疑問試探的語氣。

    林岫安隻是看著前方的路,像在思索該如何回答,卻既沒有立刻說是,也沒有否認。

    陳韻萱見她這個樣子,心裏有些忐忑起來。喜怒不形於色,麵對她的試探絲毫破綻都不露,這難道是個心機深沉的高手?

    她正想著是再催問一遍,還是假裝自己是隨口問的,輕描淡寫轉移開話題,就聽到林岫安突然問:“你喜歡宋世兄?”

    陳韻萱猝不及防,萬萬沒想到會等來這樣一句炸雷一樣的話,破天荒地愣住了,“啊?”

    林岫安眨著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眸中都能倒映出她驚呆了的表情,聲音溫軟地又問了一遍,“你喜歡宋世兄,對嗎?”

    陳韻萱回過神,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啊……我、你怎麽……”

    這不是她常用的招數嗎?怎麽她還沒問,就被反將一軍?

    陳韻萱自詡口齒還算伶俐,起碼以往她對付那些對翊哥哥有所幻想的鶯鶯燕燕是很得心應手的,總能叫對方羞憤難當,卻又無話反駁。

    未曾想今天會遇到個厲害角色……她竟從沒想過當自己被問到這種問題時,該怎樣毫無破綻又不落下風地回答。

    說是,萬一林岫安把這話傳出去,她一個矜貴自持的世家小姐怎能不知廉恥地倒貼男人呢?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說不是,可若是被宋謹翊知道了,誤以為她真的不喜歡他,那就更糟糕了!

    陳韻萱左右為難,臉色逐漸有些難看,正在這時,聽到林岫安問了一句:“這裏就是百芳園嗎?”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聞言狼狽地反應慢了半拍,“啊,對,就是這裏。”

    百芳園就是一個小花園,但比溫裕侯府的小花園要大一些,中央一座小亭,名曰風靜亭,供乘涼歇腳用的。外有一片草地,其上有兩道鵝卵石鋪就的步道。這麽大的空地,放風箏是足夠了的。

    陳韻萱的丫鬟拿出那個據說是宋謹翊給她畫的百蝶鬧春的風箏,開始放。

    說是放風箏,其實就是陳韻萱手拿著風箏線的絞盤,丫鬟則提著風箏,費勁地一直跑,努力讓風箏飛起來。另外還有一個丫鬟幫著陳韻萱扯這一頭的風箏線,讓風箏盡量飛高一些。

    林岫安則幹坐在一旁的風靜亭裏,無所事事。

    因為方才的尷尬,陳韻萱假裝沉浸在放風箏的快樂中。原本還想故意問林岫安,翊哥哥給她畫的風箏漂不漂亮?

    現在也沒法兒問了。

    沒過一會兒,宋謹翊竟然過來了。

    陳韻萱喜出望外,把絞盤往丫鬟手裏一塞,開心地迎上去,“翊哥哥,你換好藥了?”

    宋謹翊表情淡淡,“嗯。”

    陳韻萱得到回應,笑得更燦爛了,哪怕有些冷淡,但她知道宋謹翊一直是這樣冷淡的性子。

    “你來得正好,我和安妹妹正在放風箏呢,哥哥你也一起來吧!”

    宋謹翊看一眼在亭子裏“和她一起放風箏”的林岫安,正好一陣風吹過,她縮著脖子哆嗦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對陳韻萱淺淺笑了一下,“好。”

    他真的很少很少對她露出這樣溫柔的笑,陳韻萱人都呆了呆,繼而臉騰地紅了,忍不住有幾分羞澀。

    宋謹翊又道:“我手不太方便,不如我在這邊拿著絞盤,你去讓風箏飛起來?”

    這是宋謹翊第一次提出和她一塊兒放風箏!

    天呐,幸福來得太突然!陳韻萱腦子都轉不動了,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答應,哪怕她向來最討厭奔跑了。

    她瞥了一眼亭子的方向,知道林岫安一定看到了宋謹翊和她之間是多麽熟稔和親昵。

    她肯定嫉妒瘋了!陳韻萱得意地想。

    陳韻萱拿著風箏,開開心心地跑遠了,嘴裏甜甜地喊著:“翊哥哥,萱兒要讓風箏飛起來咯!”

    宋謹翊應了一聲,旋即把絞盤放到魯吉手裏,自己則用完好的左手扯著風箏線,頗有技巧性地扯了幾下,不一會兒風箏就越飛越高。

    陳韻萱幸福得幾乎熱淚盈眶,“翊哥哥,你給萱兒放的風箏飛得好高,好漂亮!”

    風箏已經飛得很高了,眼見著已經飛出百芳園的地界,都快飛到正房那邊了,陳韻萱還在小跳著拍手喝彩。

    宋謹翊估計著距離差不多了,掌心一翻,出現了一把短小鋒利的匕首,在手邊的風箏線上一挑,高飛的風箏頓時掉落。

    “啊,風箏掉了!”

    宋謹翊提聲遠遠地對她喊:“去看看掉到哪兒了。”

    陳韻萱立即點頭,不疑有他,“哦!”然後依言往百芳園外跑。

    而宋謹翊則不再給那邊任何眼神,轉身向風靜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