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聖意

字數:3677   加入書籤

A+A-




    接近掌燈時分,宋老夫人留她們一塊兒吃飯。宋謹翊被駱文熙叫走了,不在這裏吃。

    剛剛陳韻萱那麽一攪和,她的烤白薯也沒吃上。林岫安心裏點點怨念,卻不敢言。

    她一直低頭吃飯,都不怎麽抬頭夾菜,但還是能感覺到一道幽怨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有時無的。若非她本人,旁人還真難以察覺。

    她當然知道這道幽怨目光的主人是誰。

    ——無言以對。

    真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麽,要被這位陳小姐惦記上。難道就因為她和宋謹翊多說了幾句話嗎?

    莫非……她早已與宋謹翊訂了娃娃親,所以才氣成這樣?

    可從沒聽說過呀!看樣子也完全不像。她知道,因為宋謹翊前途可期,不少世家都有意與之結親。

    宋謹翊很搶手,是肯定的。等到他金榜題名,肯定就更搶手了。

    她雖然沒有任何可心虛的,卻被陳韻萱搞得食不知味,再加上她在別人家總不好意思多吃,所以到最後也隻扒拉了一小碗白米飯,還有幾片清炒萵筍。晚上剛到家就餓了,鬧著要吃宵夜。

    林岫安在溫裕侯府大快朵頤地吃著宵夜暫且不提,遠在城西花樹胡同的駱家卻很不太平。

    駱尹苒自從聽聞宋家走水,一直鬧著要去宋家看望宋謹翊。剛從河南回京的駱宗覃絲毫不給她通融的餘地,任她如何苦苦哀求,甚至揚言要絕食相逼,都隻有三個字:不準去!

    韓氏心疼女兒,但更知道丈夫是對的,而且看駱宗覃的意思,駱尹苒的婚事,他似乎另有打算。

    晚膳過後,駱宗覃去書房處理公事,韓氏端了菊花茶給他送去。駱宗覃一邊喝茶,一邊與她聊起自己的想法。

    “……我原想著,苒兒年紀也不小了,不能再讓她任性下去。我看寶坻程家的小六,佑觀那孩子不錯,丁未科的進士,還考中了庶吉士。若非他執意為母守孝三年,早就娶妻了。程家詩書傳家,家風也正,我看很不錯。”

    寶坻陸家與他們駱家也素有來往。

    可宋家也是詩書傳家啊,宋謹翊應該也能考中庶吉士啊……韓氏在心裏默默道。

    “您是不看好卓彥那孩子?”韓氏試探著問。

    駱宗覃喝了一口茶,聞言沒有立刻說話,隻長長歎了一口氣,若有所思道:“卓彥那孩子啊……可惜了。”

    為什麽可惜了?韓氏心中奇怪,也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駱宗覃緩緩道:“宋家水太深。有那樣的公婆,我是絕不會把苒兒嫁過去的。”

    “這話怎麽說?”

    駱宗覃看她一眼,壓低聲音問:“你可知,我這次為什麽會被調回京城?”

    因為查出了官鹽走私的大案,立了大功才會被皇上調回京城重重嘉獎啊,這不是滿朝皆知的事嗎?因為此案,駱宗覃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河南巡撫,一夜之間成了名滿天下的懲奸除惡、剛正不阿的忠臣。

    駱宗覃聞言卻是搖頭,道:“案子還遠遠未查完,皇上卻突然調我回京,稱我有功,不僅重重賞我,還讓我領東閣大學士的位置。”

    韓氏似懂非懂,“那這是……不讓您再查下去的意思?”

    駱宗覃冷笑,“因為目前我已經查到南常伯府和定國公府頭上了,再往上查……”

    南常伯府,再往上——不就是皇後嗎?韓氏倒吸一口涼氣。

    見妻子一點就通,駱宗覃眼神中露出幾許讚賞,接著又道:“皇上雖值春秋鼎盛,龍體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今天早上我入宮覲見時,皇上雖極力掩飾,可到底還是難掩虛態。”

    當今天子已年過五十,龍體欠安的傳聞倒不是第一次聽說。韓氏並不驚訝。

    駱宗覃目光中透露出擔憂,“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亂子。太子乃國本,輕易動不得。而我手上的情報顯示,宋家在此案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他冷著臉,“宋家表麵看似風光,內裏卻是一團糟!”

    “幼子雖逝,長子卻還在,可宋老夫人為什麽一直隻肯住在三房?宋家老三當年好好的一個人,究竟為什麽會猝死?那宋興濤又在背地裏使了多少手段,手裏有多髒?……全都說不清楚。現在案子也不能查了,宋家暫時動不了,可是以後卻難說。”

    這麽說,韓氏就明白了。她道:“那就按老爺的意思,寶坻程家才是良配,妾身這就……”

    駱宗覃卻搖頭,打斷她:“這隻是我原來的想法。”

    韓氏不由困惑。

    駱宗覃道:“今天早上皇上問我,我的女兒是不是已經及笄了。我答是,皇上便笑著說,正好,宣王的正妃之位空虛已久。”

    宣王趙忻,當今天子的第五子,今年二十五歲,生母為慶寧宮德妃。十七歲時娶過一任王妃,可惜王妃早亡,宣王便至今未續娶。

    女兒要嫁給皇子為妻?這放在尋常人家應是天上掉餡餅一般的大喜事,可是韓氏卻笑不出來。

    當今天子龍體不健,皇後與東宮太子的勢力多年經營,不容小覷。另外還有二皇子雍王和七皇子晉王,都大有野心,且有爭位的實力。

    若是自家女兒嫁進宣王府,豈不是要被卷進皇子之間的爭鬥中?進而整個駱家都會被卷進去?

    韓氏掩唇輕呼,想想就止不住地搖頭。

    駱宗覃自然明白她之所想,卻不緊不慢地又拋出一句話,“不僅如此,皇上還透露出重新起用宗哲的意思。”

    “起用二叔?為何?”

    駱宗覃苦笑,“皇上說,從前以為宗哲就是個愛鑽研學問的書呆子,後來他主動請辭,才知道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耿直之人。總在翰林院待著,確實不適合他。”

    “皇上思慮了一番,認為都察院才是他最該去的地方。又考慮到他早就當過官,便直接從僉都禦史開始做起吧!”

    都察院,那不是宋興濤的地盤嗎?

    讓駱宗哲過去,是想讓他揭了宋興濤的老底嗎?皇上到底是何打算?

    駱宗覃搖頭,再次苦笑:“聖意難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