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家老房子的水井旁有一個人，這是江軍長這麽大，對住在爺爺家老房子時剩下的最清晰的記憶。

    爺爺家的老房子跟村裏的大多數老房子一樣，都是瓦片覆麵，裏邊兒幾間大通屋。

    木頭當抵柱，樓上樓下用木板隔開，上下都要扶一下梯子。

    樓下住人，樓上當雜貨間，莊稼陶罐這些，有時有條件，還會掛上幾塊臘肉。

    江軍上學前都是住在那兒，直到上學後沒多久，大概七八歲的樣子，他爸媽和幾個叔伯才商量著，把家分了出來。

    江軍以前多數都是和幾個堂兄弟睡在一間屋，房間裏連門都沒有，隻在門沿上掛了一塊長花布，就當做勉強遮住了。

    至於水井旁的那個人，江軍早就看見過她。

    她總是趴在哪兒，隔三差五的就要出現一回。

    穿著一身黑裙子，像電視劇裏戴十字架的傳道士。

    江軍沒看到過她的臉，以前剛剛懂事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他的哪個姑姑。

    他不明白姑姑為什麽總是趴在那兒？不過看著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所以他也總愛學她的姿勢去井邊兒趴著，跟她一起把手扒上井口邊緣，看看井底是不是有什麽好東西？

    這要被他的家裏人瞧見，肯定是要急忙去將他抱過來的。

    這時他就會很不服氣，小男子漢理直氣壯的說

    “憑什麽姑姑就能這樣？我就不能這樣？”

    但每次他的屁股上都會挨一巴掌，多數是他那幾個姑姑打的。

    “小屁孩兒別什麽都說是你姑姑教的，我啥時候教你去扒井口了？”

    挨巴掌的次數多了，江軍就意識到那人可能不是他姑姑。

    不過她是誰呢？家裏的人他基本都認全了，但卻還沒有人教他，他該叫她什麽？

    於是一天中午，手上蹭得烏漆嘛黑的，在廚房幫奶奶燒火添柴的時候，江軍就問了。

    他指著門外的那口井問奶奶

    “奶奶，在水井邊上的那人是誰？”

    當時正好他小姑穿著一身花襯衫在井邊提著桶打水，奶奶看他指著，心想這一大一小的又鬧什麽別扭了？於是笑著說

    “那是小姑啊，怎麽，軍軍又不認得小姑啦？”

    江軍沒看出奶奶的內心話，但他知道自己指的不是小姑，小姑他怎麽會不認得？

    於是他又移了移手指，以求指得更準確些

    “認得，小姑我當然認得！”

    話落他仰頭望向奶奶，一臉的天真，“我問的是，趴在小姑腳邊兒的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越問著話，江軍手指越用力的指，目光在奶奶與那人之間來回轉換。

    他覺得奶奶應該是看著那人了，因為奶奶的臉色變了。

    在他剛剛問完話，她臉上的笑就立刻僵了一下，一點都不如剛才的親切，江軍覺得有些嚇人。

    不過也就一下，奶奶就又變臉似的快速緩了過來。

    還是平常的樣子，隻是什麽都沒說就將他的手壓了下來，還抱起他遠離門前，把他放在了廚房的最裏邊兒。

    那裏還堆著幾根沒燒完的柴火，腳落地時江軍被小小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