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子就林冶一個人，正獨自坐在沙發上閉眼小憩。

    下午六點，這個房子的另一個成員還沒有下班。林南其實不忙，但他總會在畫室工作到很晚才回來，林冶隻有在吃完飯或者準備睡覺的時候才能聽見大門門鎖被撬動的聲音。

    這種情況是大概是從五歲開始的，所以從那時候起，林冶就在廚房看著林南請的阿姨做飯，會經常因為好奇心詢問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是什麽，久而久之，林冶也就學會了做飯。

    還記得他第一次做飯的時候，阿姨家裏有事請假了，林南讓他在家找點小零食吃，但林冶不愛吃林南放在家的那些零食，一樣都不愛。

    他自己爬上了灶台，煤氣罐忘記關，油煙機也夠不著，做完簡單的蛋炒飯就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差點給自己毒死。林南回到家的時候他已經昏昏沉沉在沙發上躺了好一會，那之後就在醫院呆了將近半個月。

    期間林南推了畫室的工作來照顧他，雖然經常會責備林冶，但那段時間對林冶來說總歸是少有的好時光。

    門鎖撬動的聲音響起，今天林南回來的很早。林冶睜眼，看著門被緩緩打開，林南欣長的身形出現在瞳孔中心。

    他站起身，淡淡喚了聲：“爸。”

    早在一個小時前，他就給林南發消息——方阿姨讓他們倆一起去吃飯。

    林南匆匆換了件外衫，向林冶看去，招招手叫人跟上來，走到隔壁抬手按了按門鈴。

    來開門的是陳益，身上還係著圍裙，臉上溢著笑，抬手將林冶攬住招呼兩人進來。

    “煮的湯馬上就好了，你們倆來的正好，阿南，來搭把手吧？”陳益向林南抬抬下頜，又拍拍林冶的肩膀：“一固在他房間，你去找他玩會，吃飯叫你。”

    林冶臉上綻開笑容，點點頭：“嗯。”

    林南帶上了門，也笑著點頭：“益姐，你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就行。”

    “那可不行，這湯得我燉，你去幫方嚴洗一下碗筷擺盤吧。”

    “好。”

    林南和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十分隨意，跟平時在林冶麵前表露出來的冷漠完全不搭邊。

    林冶抬眼看了眼走近廚房的人，和方嚴打了個招呼就去方一固房間找人了。

    門被敲響，方一固叼著棒棒糖開了門，看見門口站著的林冶，伸手把他拉進來，讓他坐在小沙發上，自己則躺在搖椅上，拿出嘴裏的棒棒糖，把手機界麵給林冶看。

    “李染和齊家在一起了，我靠，他們倆不是八竿子打不著嗎，都沒見過他們說話，剛剛他們自己還出來承認了，勁爆啊，那恩愛秀的李染看著挺乖乖女的，沒想到居然早戀，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砸吧砸吧嘴，翻到群成員列表：“你怎麽沒進來，我拉你啊，等著。”

    林冶點點頭，對於他來說拉不拉都一樣，反正是要屏蔽的。

    方一固跟人聊得火熱，林冶隨便看了一眼，都是些八卦和各科作業答案。

    微信提示音不斷響起，林冶劃動手機，動動手指將班級群屏蔽了。

    “來來來。咱倆玩吃雞，好久沒玩了，我今天要上分。”

    林冶抬眼，退出微信程序，說：“我覺得我們交流有點障礙。”

    “什麽？”方一固一臉茫然。

    “你好久之前還在考試，現在居然能打遊戲了。”嘲諷開到滿級。

    方一固撇撇嘴，笑嘻嘻讓林冶把遊戲打開：“在學校和在家裏怎麽能一樣，還得偷偷摸摸的，打的時候就怕查寢老師突然敲門，不能相提並論。”

    林冶不可否置，挑了挑眉同意了方一固的好友邀請。

    然而對麵的人並沒有立刻開遊戲，而是再次拉進來兩個人，說：“杜淮和胡俊也一起，咱四個，直接製霸y城。”

    林冶頓了頓，出聲問：“你什麽時候和他們這麽熟了？”

    “天天一起開黑能不熟嗎？杜淮技術還挺好的，白來的分，不要是煞筆。”

    兩人林冶都沒有微信好友，隻能通過id來辨別身份，一個叫上城區第一猛男，一個叫今日份小哥哥，這兩個id過於中二，但和方一固的‘妹妹過來躺’比起來，也不是不能看。

    ‘今日份小哥哥’開了麥：“111是誰？”聲音有些低，是杜淮的。

    “這是林冶，他在我家，就拉上一起玩了，可以一起嗎？”方一固開麥解釋。

    “哦，林冶啊，沒事，開吧開吧，我最近掉了百來分了，指望杜淮帶我上去呢。”說話的是胡俊。

    遊戲匹配開始，因為幾人都是高分段，匹配花了點時間。

    場景加載完畢，杜淮看了眼航線，到港那邊，他看了看林冶的遊戲id，問：“跳哪？”

    “你標點吧，我跟著你跳。”胡俊很自然地選擇了躺平。

    三人大概是一起打過很多次，方一固沒說話，意思很明確，杜淮再次開口：“四林冶呢？沒想法我標點了？”

    四號的麥克風亮起：“嗯，都行。”

    少年的聲音和平時聽到的好像不太一樣，雖然在杜淮聽來依舊一股子沒所謂的裝逼範，但也染上了這個年紀應該有的青澀，他想也許是手機的原因，眨了眨眼發送了跟隨邀請。

    廚房裏的高壓鍋裏煮著熱湯，湯汁咕咚咕咚冒著泡，蒸汽將鍋蓋震的響。陳益放下手裏的青椒，把砧板洗了洗，轉頭看向一般邊的林南，對方嚴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就借口拿雞蛋出去了。

    “阿南。”陳益開口，林南就知道她下一秒要說什麽。

    “畫室忙嗎？”

    林南手上動作不停：“不是很忙，最近來畫畫的學生少，不過下下個月就多了。”

    “這樣啊，”陳益頓了頓，“阿南，其實這話我說了挺多次了，也怕你覺得我管了閑事，但我還是得說，你別閑姐煩。”

    林南垂下眼，沒說話。

    “年輕時候的事畢竟都過去了，小葉也長大了，十一年了，我也不指望你放下，但是小葉是真的把你當爸爸的，可以的話，以後早點回家，別一直呆在你那畫室，有員工看著就行了，孩子雖然長大了，但也不能扔著不管，總躲著幹什麽。別看他總和人在外麵打架，但其實性子乖著呢，我看著他長大的，他心裏想什麽我都知道，打架是因為爸爸不管他，所以想博關注，孩子從小到大什麽都不放在心裏，就關心你，你也是個倔強的，就憋著心裏的勁，你們倆還真是一個模樣。”

    陳益說著，歎了口氣：“阿南，就算小葉身體裏流的不是你的血，但你養了這麽多年，我不信你真就因為那麽點破事，因為那個人渣就一點不想看見小葉。方嚴和我說了，你為了小葉在學校那事跑到人家校長家裏去賠禮道歉了，你自尊心那麽強的一個人，一生就低了兩回頭，阿南，孩子還小，他需要你，你也試著試著接受他，行嗎？”

    陳益這種話三年內說過不下四五次，林南每次都是沉默帶過。她也想過自己這樣說會招人煩，其他人也就算了，但兩父子都太苦了，陳益看著他們兩十年來都沒有轉變的關係，心裏就忍不住心疼，心疼林冶，也心疼林南。

    “知道了。”片刻，等到陳益以為這事又要沒有回應的時候，林南出聲。

    “暑假，帶小葉去外省玩一玩吧，多陪陪他。”

    “嗯。”林南淡淡答著，雖然不知道這承諾會不會實現。

    林冶操縱著遊戲人物，聽著方一固和其他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哥，你後天生日，有沒有什麽打算？”

    “沒有，沒什麽好過的。”

    “後天杜淮生日？”方一固問。

    “對，以前都是在ktv玩幾個小時完事，不過我覺得ktv太無聊了，還不如去擼串。”

    “你是怕你跑調被發現丟人吧。”

    “哥，瞎說什麽大實話。”

    “我也覺得ktv沒什麽意思，除了唱歌啥也幹不了，無聊死了。”方一固讚同道。

    杜淮聽著兩人聊，有些興致缺缺，開口道：“今年不過，沒什麽意思，那天還在學校，也出不去，再被我媽發現我偷偷溜出去，我得挨罵。”

    “誒，成績出來了嗎？”杜淮問，要說在學校有什麽掛心的，他唯一關心的就是自己的成績，一年下來沒被擠出過第一一次，本人也傲，覺得拿第一絕對理所應當，但每次還是火急火燎想知道自己的分數，如果比上次高，他就開心，如果掉了，杜淮幹什麽都覺得不爽。

    “不知道，一般這時候就改完了，但這次老侯爺死活不發成績，非得等去學校，別的班上還打聽不到。”

    “再打兩把洗澡去了。”

    “好嘞。”胡俊應著。

    林冶聽著三人的對話，沒什麽反應，直到說起杜淮的生日，眼底才有了一絲波瀾，片刻又被他掩飾了下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過林南的生日禮物了，多久呢，十一年了，他也一直沒再過過生日，就連方一固要送他生日禮物，他都沒收過一次。

    林冶覺得，這個日子真是糟透了，10月5號，原本可以開開心心的一天，林冶卻在那天徹底變成那個總是被人議論的單親爸爸的孩子，一個家庭破碎了。其實也不算家庭，兩人都不是正兒八經的婚姻關係，那個人也隻是一個不該出現在林南生命裏的意外，而這個意外改變了林南的一生，卻因此造就了林冶的半生。

    林冶既感謝那個男人，有痛恨惡心那個男人，但被留下來的生命，又的的確確是對方的善意造成的，如果沒有被那人撿回來，林冶或許會餓死在那個夜晚，也不會有快樂又短暫的五年。

    十一年了，林冶都快忘了那個男人叫什麽了，隻是記得幼小的自己叫他爸爸。

    “林冶，怎麽不動了。”方一固抬頭看著發愣的林冶，問道。

    回過神來，林冶搖搖頭，有些抱歉：“剛剛在想事情。”

    “哦，我們跑毒吧，縮圈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