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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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中午和晚飯時間方一固就不見蹤跡,前一秒還在座位上,下課鈴一打老師宣布下課,後一秒人就跟鬆鼠一樣躥了出去,連衣角都抓不住一絲。

    林冶托著臉難得地在位置上發呆,手指壓住的那頁習題寫的滿滿當當,視線在黑板和前麵同學的椅背之間飄忽,秋季校服被他穿的很規矩,拉鏈一直拉到最上麵,擋住了從門口吹進來的冷風,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林冶。”

    有人無情地打破這份美好,將林冶的視線拉拽回來。

    他看向說話的人,眼底帶上了一絲不耐和無奈。

    杜淮晃了晃手裏的水杯,彎眼看著他,什麽意思清楚明了。

    林冶抿抿嘴唇,這是他不爽的象征。

    “你不是能走嗎?又沒有殘疾。”

    說罷瞥向杜淮好的差不多的小腿,一聲冷哼,無情地將對方遞過來的水杯打了回去。

    “自己去。”

    杜淮下意識晃蕩腿腳,咧開嘴角:“哦,習慣了,”然後站起身來,手臂越過林冶的臉頰,在睫毛上輕觸一下,拿起林冶手臂邊的水杯,“我給你去盛點。”

    林冶想說不用,但杜淮的速度大過他悶在喉嚨裏的話語。

    算了,反正他欠我的。

    杜淮考慮到天氣的原因,並沒有在熱水裏兌上涼的,小心翼翼地放在林冶身前,霧氣將林冶的臉都遮擋了一大半,然後多餘說了句:“有點燙。”

    林冶用指腹摸了摸,不是太燙,溫度能接受,還能當個暖手寶用。

    他端起來細細抿了幾口,熱源順著喉嚨流經腸胃,身體都暖了起來,外麵吹進來的涼風帶來的寒意被驅散了不少。

    林冶不是怕冷的人,此刻卻也想多感受一下從手心沁到胸口的溫暖。

    杜淮敲了敲他的桌子,問:“下去看球嗎?”

    吃完飯後籃球場最是熱鬧,四個場,幾乎全被占了,胡俊他們跑得快,占了南邊的場子,然後就給杜淮發消息叫他下去看球,主要是有其他班認識的女孩子在這邊,看見杜淮沒來,就想走,胡俊就走了個人情,問問杜淮能不能來。

    林冶又抿了一口熱水,原本就瑩潤的嘴唇抹上了一層暖色,在白皙的皮膚之下,顯得愈發紅潤,唇周細微的絨毛沾上水珠,被他用手抹去。

    “不去。”

    林冶繼續放空腦袋發呆。

    “為什麽不去,你天天坐在這對身體不好,跟我下去走走。”

    “哦,那也不去。”

    他又不打籃球,去幹什麽,看帥哥嗎?

    “你不無聊嗎?”

    “不無聊。”

    “我覺得你挺無聊的,作業不是寫完了嗎?”

    “嗯,不想動。”

    杜淮被林冶這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懶散態度搞的無話可說。

    他坐近了些,盯著林冶發紅的嘴角:“誒,你和方一固什麽時候認識的?”

    林冶轉頭眼眸微閃:“小學,九歲。”

    杜淮支頤,點點頭:“這樣啊,”話語落,又問,“我聽方一固說你小時候是個愛哭鬼,這事是真的嗎?”

    林冶轉過頭來,冷森森地開口:“你再多說一句,我不介意讓你哭。”

    杜淮可不怕這個,林冶每次都是口頭說要揍自己,最後還是沒有動手,於是笑了笑,繼續盤問:“大學霸,這麽凶是女朋友很難找的,你就不能溫柔點嗎?”

    “不能。”

    “話說,你一直這樣嗎,你眼裏是不是隻有學習啊,籃球你都不感興趣,做題有什麽好的,對了,你上次是不是和方一固玩吃雞來著,回去我帶你玩!”

    其實他想問林冶是不是一直這樣冷漠,疏遠,不近人情,對人不耐煩。但杜淮換了個說法,讓話語不顯得那麽越界,他們倆當了一個多月的同桌,林冶也隻是允許自己偶爾碰他的東西而已,還得看人心情。

    “你很感興趣?”林冶揶揄,嘴角難得在杜淮麵前勾起,眼梢的陰影覆蓋加大。

    杜淮愣了一下,沒想到林冶會這樣問,他以為最差的結果就是對方來一句關你屁事,但想不到林冶能笑吟吟地這樣問自己,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麽回答。

    “沒,沒,那我先下去了。”

    杜淮避開林冶那張笑臉,心口一跳,慌亂地站起,邁出腳步又轉回來,看著林冶囁嚅著,最後說了一句:“你喝什麽?我給你帶回來?”

    林冶靜默片刻,開口:“汽水,謝謝。”

    “不用謝。”

    杜淮的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林冶的視線在他的背影上考究,思索著什麽。

    他不知道對方對自己獻殷勤的目的是什麽,但既然人都湊到麵前來了,自然也就受著,目的總會說的,不拘於一時,至於什麽時候說,他也不在意。

    林冶低眉垂眼抬起自己的手,手指剛剛從杜淮在水杯上印下的指紋上拿下來,盯了許久,手指紋路都被他的視線走了一遍,然後抿緊了嘴,又再次放鬆。

    好像不是那麽排斥了,是因為坐在一起久了嗎?可才一個月半

    林冶想,可能是對方太殷勤了,除了方一固,還沒有誰對他這麽殷勤過,性質上來說,杜淮的示好和方一固的是一樣的,差別就是杜淮隻用了一個月,方一固卻花了三年時間才讓林冶稍稍不那麽排斥他。

    杜淮燦爛的笑容在林冶腦海裏浮現,杜淮笑的時候總是把眼睛彎成勾,那雙眼睛裏卻總浮著一層迷霧,親人但又無意識地將情緒掩藏起來。

    窗外的風將冷氣送進來,水杯上漫著的熱氣被吹散,露出林冶緊繃的嘴唇。

    他撚了撚手指,喝了一口熱水,把心裏一個不可能的想法驅散,抬眼望向黑板,繼續放空。

    沒安靜片刻,桌子裏麵的手機便嗡嗡地發出聲響,能給林冶發消息的,也就隻有方一固了。

    他放下水杯,輕車熟路地低下頭避開攝像頭去看消息。

    -在幹嗎?

    -在教室。

    -幫我買杯水唄?

    -你那些迷妹不是天天給你送水嗎?

    -不能收啊,你又不是不懂。

    -行,在哪?

    -籃球場,和胡俊他們一塊,你幫我買三瓶過來,可樂,冰的!

    -凍不死你。

    -這不是打球打的熱了嗎,這幾天晚上都不用排練,他們要布置舞台,下個星期就考試了,還怪緊張的。

    -緊張考試還是緊張匯演?

    -廢話,當然是考試了。

    -等著。

    林冶打完字,迅速將手機揣進校服的大口袋裏,大步向著學校超市走去,冷藏櫃裏的可樂不多了,林冶拿了最後三瓶,頓步,又伸手拿了瓶酸奶。

    籃球場的人很多,林冶一路就沒看見幾個眼熟的,他能記住的人也不多。

    林冶跨上石子小徑打算從鐵網欄旁邊走過去,被眼尖的杜淮看見了。

    杜淮放下手裏的籃球,在身上拍了拍,帶著他還綁著石膏的手過去了。

    林冶走去的方向走過來一個女孩,此刻攔在他麵前。

    熟悉的臉紅,熟悉的粉色信封,熟悉的開場白。

    “林同學,你好。”

    林冶淡定地點點頭:“你好。”

    隨後,那封信被塞到林冶手裏,根本不容拒絕。

    林冶撚著一角,既不能丟掉,又不想自己拿著。

    肩膀一重,林冶被人攬住,心跳一頓,看向攬住自己的杜淮,眼眸不可查覺地閃動一下,立刻又將眼底的情緒掩飾下去。

    “怎麽在這?你不是說不下來的嗎?”杜淮笑著看向他麵前的女生,眼神帶了些探究和好奇。

    林冶在心裏默默吐槽他演技差,但也沒有拍開對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林冶:“幫方一固買水。”

    杜淮:“你又不是他小媳婦,幫他買水幹什麽,渴死他。”

    林冶瞥了瞥杜淮手裏的可樂,沒說話。

    送信的女生看見杜淮來了,眼睛都亮了,把信封從裏那也手裏抽出來,轉身遞給了杜淮,這舉動讓林冶措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他眼睜睜地看著女生把信封塞進了杜淮手裏,嬌羞地說了句:“杜淮,我是高一三班的楊淺,我喜歡你!”

    說完,楊淺邁腿就跑了,不給杜淮反應的時間,身影就衝進人群消失不見。

    林冶平靜的臉色有些崩裂。

    不是給自己的為什麽塞給他?

    林冶覺得此刻的臉有些燙,沒想到自己隻是一個傳信的工具人,他剛剛好像還嫌棄這信封被人碰過,上麵還有一股刺鼻的香味來著。

    杜淮上下翻看了一下,得出一個結論:“這信封不是很好看啊。”

    感受到身邊的人情緒有些不對,抬手將信封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就這麽扔了?不好吧?”語氣裏帶了一些嘲諷意味。

    杜淮聳聳肩,將林冶攬得緊了些,玩笑說著:“你這是吃味呢?”

    話語剛出,就被林冶一個肘頂,捂住胸口抱怨:“我還是病患呢,嘶,疼死了。”

    林冶停下腳步,看了眼對方的胸口,尋思自己也沒用力,但也不敢肯定,他一向出手沒輕沒重的。

    “真疼?”

    杜淮來勁了:“疼,疼死了,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得去給”

    “閉嘴。”林冶看他還能騙人,立刻將心裏的那點愧疚燒個幹淨,邁步向方一固那邊走去。

    把帶的飲料分給方一固胡俊和展暉之後,方一固拿起袋子裏的酸奶,舉起來問:“你不是不愛喝酸奶嗎?改口味了?”

    林冶有些不自然地接過話語,把那瓶酸奶從方一固手裏搶過來。

    “順便買的。”

    說完,在方一固的目光之下,將酸奶塞進了杜淮手裏,然後看了眼杜淮手裏拿著的常溫可樂,猶豫一下問:“這是給我帶的吧?”

    他可不想再出現剛剛那個畫麵,怪尷尬的。

    杜淮捏了捏瓶身,點頭,將可樂扭開遞給了林冶。

    方一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片刻被林冶的眼神打了回去,沒看出什麽,便跑去繼續打球,嘴裏還嘟囔:“他們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難道是因為我天天排練忽略了什麽嗎?”

    方一固有個感覺,他在林冶心裏的地位不穩。

    林冶倒對自己的舉動感覺不到半分不妥,杜淮給他帶水,他還回去,這是很正常的社交,他覺得他也該去嚐試嚐試和人自然相處。

    這種正常的社交在杜淮眼裏就變了味。

    林冶對他有點特殊,他肯定。

    但這份特殊來的太匆忙,沒有任何預兆,就像沙漠突然出現的玫瑰,即便此刻芬芳驚豔,但誰也不知道它何時會枯萎成一抹紫紅色的枯瓣。

    說實話,杜淮對這份特殊有些恐慌,這份情緒不深不淺卻,也足夠惱人,讓杜淮陷入一種奇怪的循環之中。

    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他對方一固也這麽好嗎?可他沒給方一固帶酸奶。林冶的性格和看起來不太一樣。會不會是我自己想多了?可是為什麽就偏偏給我帶酸奶?他剛剛還沒有推開我,真的有潔癖嗎,也不像裝的啊。為什麽不推開我?林冶到底怎麽想的?

    杜淮拿不準,將思緒掩住,扭開瓶蓋仰頭喝了口酸奶,草莓味的,有點甜。

    身邊的人喝了口可樂,然後眉頭緊皺,看得出來對方並不愛喝這種刺激性的飲料。

    杜淮忽然覺得有點愧疚,這份愧疚一直持續到了考試前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