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惡名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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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經停了,天空黑沉沉看不到星星,雨後清新的山風裹挾著蟲鳴蛙叫,鬧哄哄地讓人莫名心慌。
誠禹縮了縮脖子退後兩步,讓覺鳳和施千琅走在前麵,向幾位夫人所在的帳篷過去。
整晚誠禹都沒怎麽說話,酒也沒喝多少,這樣的宴會他向來很少參加,本就有些不習慣,現在要去拜見那幾位夫人,更覺得不自在。
可是,覺鳳是自己的兄長,他說要去,那就隻得跟著他去了。
誠禹低頭走著,心裏莫名一陣悵然,珞典居然沒有隨他的父母同來,他居然不去給他的外祖父祝壽,真是個寡淡冷漠的小子。
想著珞典那張表情清冷的臉,誠禹輕輕歎了口氣。
要說不習慣應酬,施千琅也是同樣的,隻不過,在那些女眷中,有自己的祖母、嫂嫂和妹妹,他又覺得放鬆了一些。
再看覺鳳,內侍手中的燈籠晃動,昏黃的燈影都掩不住他滿臉的興奮和期待,施千琅恨不能揍他兩下。
夫人們所在的另一座大帳相距不遠,三位王子還未走近,早有內侍進去通稟了,另有幾名侍女提了燈籠迎出來。
這裏的宴席也已經結束,吃食酒水都已經撤了下去,葉楠正陪著幾位夫人喝茶閑談。
當內侍稟報幾位王子要過來問候,才報出覺鳳的名字,葉楠就站了起來,顧不得在座的夫人們表情驚詫,也來不及解釋,匆忙閃身躲到了一架屏風的後麵。
蒼洱之地民風開化,沒有太多禮俗約束少男少女往來,更不講求男女授受不親,盡管王室貴族家未出閣的貴女愛惜名譽,會注意不與男子多接觸,但葉楠的反應也過激了。
白瑛夫人向柏傑夫人抱歉地笑了笑,解釋道:“讓夫人見笑了,這孩子從小被嬌養長大,梅城又荒僻,沒見過什麽外人,所以有些害羞,不自在了,就讓她避一避吧。”
“這樣多好呀,哪像我家那個不懂事的羅婭,沒心沒肺的笨丫頭,那才愁人呢,唉……”柏傑夫人笑著歎了口氣。
正說話間,三位王子已經被請了進來。
覺鳳認真整理了衣冠才進入帳中,他掃視了一圈,隻看到端坐在正中的白瑛夫人,以及兩旁的梅吉夫人和柏傑夫人,並沒有看到葉楠。
王子們向幾位夫人行禮後,內侍們連忙遞過來軟墊,又抬來了案幾,三人畢恭畢敬端坐,接受夫人們慈愛的審視。
覺鳳忍不住看了施千琅,見施千琅也有些疑惑,他又四下看了幾眼,發現有個空著的案幾,上麵還有一盞冒著熱氣的茶湯,再看到那案幾後的屏風,心下了然,於是大大方方向幾位夫人問候。
白瑛夫人打量著覺鳳,對柏傑夫人道:“夫人看看阿鳳,昨日在沙溪城遇到他時,我都不敢認了,長得這樣高大健壯,這樣英俊,真是讓人歡喜呀!”
柏傑夫人也笑著點頭道:“覺鳳郎和千琅郎與我家珞典這幾年在中原辛苦了,你們小小年紀就離家萬裏,能夠成長得這樣好,確實令人欣慰啊。”
覺鳳連忙笑著道:“長輩們謬讚了,我在中原的時候太貪玩了,不如珞典君和千琅郎勤奮,實在慚愧。”
白瑛夫人笑道:“有一年,我到壟玗圖城,給孩子們帶了些糖果和玩具,阿鳳致謝後問我,腰間的寶劍能不能也給他了,我說給你了你也不會使啊,他立刻就拜倒,說那就先拜師再討劍……那年阿鳳你才七歲吧,小小的人兒居然有這樣的心思。”
夫人們全都笑了,梅吉夫人道:“看來那柄劍是祖母的心愛之物,送給了覺鳳郎又極不舍,所以念叨到現在。”
“可不是嗎,一直都念念不忘呢,那可是我的陪嫁,是一柄來自中原的寶劍。”白瑛夫人假意嗔怪地看著覺鳳笑道。
覺鳳喚了名內侍,低低交代了幾句,那內侍退下片刻後,一名侍衛懷抱著一柄寶劍進入帳中。
覺鳳接過那柄劍,雙手呈給白瑛夫人過目,恭敬地道:“祖母贈與的寶劍,鳳一直戴在身邊,祖母所授劍訣,鳳至今受益。”
白瑛夫人的眼睛一亮,她接過寶劍,小心摩挲著劍鞘,又將劍身抽出一截,望著那閃爍的寒光,驚喜地道:“你沒有將它束之高閣,你還隨身帶著呀,那就好,那就好啊。”
柏傑夫人打趣道:“原來覺鳳郎是太夫人的親傳弟子呀,這份榮耀,自己的兒孫也沒有得到呢,千琅郎該羨慕了吧。”
說著她望向施千琅,施千琅忙笑著應道:“夫人說得是啊,聽說我小時候很頑劣,讓祖母操心了,以後還請祖母也教教我。”
白瑛夫人欣慰地點頭,又將劍交還給覺鳳,感歎道:“這柄劍雖然沒有鐸鞘的神力,也算是難得的寶劍,能夠為少年英雄助力,當屬物盡其用。”
覺鳳再次致謝,滿臉誠懇道:“有幸得到祖母的好劍,我卻一次也沒有去過梅城,實在是慚愧,過幾日一定要去梅城拜望,再請祖母指點一二。”
白瑛夫人笑著點頭,柏傑夫人也讚許地看著覺鳳,目光裏滿是欣賞和憐愛。
施千琅看著覺鳳笑嘻嘻地給幾位夫人斟茶,調侃道:“覺鳳郎既然是祖母的弟子,算起來我就得稱你為叔父了,如此甚好。”
覺鳳一聽輩分莫名其妙漲了一輩,連忙對施千琅擺手:“做祖母的弟子當然求之不得,隻怕我能力不足,辱沒了祖母的聲名,叔父什麽的更不能亂叫。”
眾人見他居然為這句笑談驚慌失措,回應得如此鄭重,都哈哈笑起來。
柏傑夫人笑著解圍道:“我們幾詔相互聯姻,覺鳳郎又身負幾家的血脈,論起輩分來確實太麻煩,還是怎麽自在怎麽來吧。”
覺鳳感激地對柏傑夫人連連施禮,心裏一陣感慨,柏傑夫人畢竟是自己的親嫂嫂啊,這樣的小事情上也袒護著自己。
柏傑夫人忽然有些心酸,覺鳳的夫君唯一的胞弟,幼時就離開父母,輾轉被蒙舍詔兩位詔王撫養,又去異地做了五年人質,能如此陽光豁達,真是難得。
她的視線從覺鳳身上轉向誠禹,見他端坐一旁微笑喝茶,便道:“那一日誠禹郎到鄧川城太過匆忙,沒有好好款待,也未來得及致謝,清剿清水朗山私鹽礦的事,多虧了誠禹郎協助。”
誠禹連忙道:“夫人客氣了,道謝的話實在不敢當,那件事情也算我們運氣好,機緣巧合而已,並沒有多費事。”
施千琅聽到說清水朗山的私鹽礦,心裏一驚,接著就聽柏傑夫人將匪巢的經過,特別的匪首牙薑一夥離奇被滅的事講給大家聽,他的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
在深山裏那一夜發生的事情,至今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真實,要不是經常看到秋幺,他可能都會懷疑是做了一個夢。
想到這裏,他向帳門處看了看,幸好秋幺沒有跟進來,否則他聽到這樣的談論,一定忍不住要表功了。等會兒必須得再叮囑他,這件事聽到談論都不能再提。
誠禹其實也不願多說這次的經曆,他和珞典實在是什麽也沒做,那群匪徒像是被天譴了一般,突然就灰飛煙滅了,他也不願意冒認這個功勞。
柏傑夫人仿佛看出了誠禹的心思,微微笑著說:“雖然不是你和珞典親手滅的牙薑,不過你們短時間就找到了這幫匪徒的巢穴,非常了不起。”
白瑛夫人也讚許地對誠禹道:“那夥歹人為害一方好些年了,我們幾詔一起搜山清剿好幾次,始終抓不住他們,那是狠毒又狡猾的一幫惡人,這也算多行不義必自斃吧。”
她隨即笑了:“都說誠禹郎是蒙舍詔最頑劣的王子,關於你不受約束、肆意亂來的那些事情,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今日一見,分明是位明朗俊秀的翩翩佳公子嘛,可見傳言不可信呀。”
誠禹被誇得很是不自在,隻能笑了笑道:“晚輩有時候……有時候確實做事衝動……”
“嗐,那有什麽呢,別人欺負你,你回擊過去,公平合理,桀驁不馴不是壞事,我們各詔如果都循規蹈矩,那沒有一家能有活路。”白瑛夫人說著,目光投向那盆燃燒得正旺的炭火,似乎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梅吉夫人見狀岔開話題,向柏傑夫人問道:“怎麽沒有見到珞典君呢?他是隨後才去浪穹城嗎?”
“哦,珞典啊,他和他妹妹羅婭去了壟玗圖城。”
柏傑夫人說著,目光再一次投向誠禹:“過幾日就是蒙舍詔的插秧祭了,羅婭很想去看熱鬧,我還以為珞典跟誠禹郎有約呢,就讓他帶著妹妹去了。算起來今日應該已經到了。”
誠禹沒有明白柏傑夫人這話的意思,是羅婭想去看熱鬧,那怎麽又會認為珞典與自己有約呢?珞典是自己想去壟玗圖城,還是僅僅因為妹妹想去,他才不得已陪同呢?
眼前又浮現珞典那孤傲冷寂的臉,他怎麽可能對插秧祭感興趣,他似乎對什麽都沒有興趣,他會覺得亂哄哄的插秧祭很無趣,他會嫌棄吧……
誠禹不免隱隱擔憂起來……
柏傑夫人計算得沒錯,當賀壽的隊伍被春雨阻隔在石峽的這一天,珞典和羅婭也抵達了蒙舍詔的國都壟玗圖城。
當幾位夫人談論起珞典的時候,壟玗圖城的王宮內,也正觥籌交錯。
鄧賧詔與蒙舍詔的關係親近,王室往來頻繁,鄧賧詔並未在瓏玗圖城設立驛館。珞典和羅婭下午抵達瓏玗圖城後,被立刻迎進了王宮。
剛剛安頓好,阿依紮就親自前來請了羅婭去她的宮院。
隨後,歸義王皮邏閣的次子誠節和四子誠進也來為珞典接風。
誠節與誠禹同年,按照出生的月份算,他略長誠禹幾個月,於是排行在第二。
誠進隻有十二歲,一臉的憨厚,笑嘻嘻地跟在誠節身後。
與這二位王子一同前來的,還有蒙舍詔顯貴之家的幾位貴公子。
他們也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雖然與珞典算是同齡,但第一次見麵,珞典又是來自最富庶詔國的世子,還是公認的蒼洱地區最英俊無雙的王子,所以大家難免又拘謹又好奇,不時笑著打量珞典,沒什麽話說。
珞典也大方地觀察他們,這些舍龍族的少年們都很健碩,皮膚黝黑,鼻梁挺直,深邃的大眼睛炯炯放光,舉止優雅得體,一點也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粗鄙野蠻。
說起來,在去長安之前,珞典並沒有來過瓏玗圖城,他所接觸過的舍龍族人,除了皮邏閣之外,就隻有覺鳳和誠禹,覺鳳擁有一半的白尼人血統,模樣氣質更像白尼人。
而誠禹更加不同,也許是因為他的母親來自成都府,與誠節和誠進比較起來,他的皮膚更白淨,輪廓更柔和,如果與這群少年在一起,他俊俏得鶴立雞群……
珞典的思緒不受控地飄遠了,誠禹的模樣在腦海中清晰生動又漸漸模糊。
這時,就聽誠節問道:“聽說,前段時間,誠禹跑到清水朗山去出風頭了?”
珞典愣了愣,這個問題不知道應該從何答起。
見珞典沒有回應,誠節一副了然的模樣,忿忿道:“我就知道會這樣,那家夥一定給世子殿下添麻煩了吧?”
誠節應該是想找個雙方都能聊起來的話題,但是用這樣的語氣談論誠禹,實在讓珞典不想回應,隻得勉強地笑了笑。
誠節見珞典笑了,認為他在讚同自己的判斷,於是接著道:“那家夥從小就是個惹禍精,走到哪裏闖禍到哪裏,讓世子見笑了。”
“其實是多虧了誠禹郎,我們才得以剿滅了那股悍匪。”珞典和緩地說。
一名少年問:“聽說剿滅的是牙薑?那個奸邪大盜牙薑?這也太厲害了……你們是怎麽……”
“還有比蒙誠禹更凶悍霸道的匪徒嗎?沒有!我早就說過他才是最凶殘的家夥。”沒等那少年問完,誠節打斷了他。
幾名少年立刻點頭表示讚同:“那倒是的,沒有人比他猛了。”
“的確是誠禹殿下最凶狠……”
“牙薑遇到他算是倒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