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盯著手裏的信箋，問著身邊久久站立的人：“是不是那丫頭？”

    屋內唯一的活人卻隻麵無表情地沉默站著，並未接話。

    抬頭望了望身旁一襲黑衣的冷峻男子，陸離的麵上已滿是不耐，催促對方回話一般敲了敲幾案。

    “屬下以為，門主已經確定之事，無需屬下開口多言。”那人冷冰冰開口，態度看似卑下，說出口的話卻叫陸離又是一陣好氣。

    陸離的目光又聚在墨五身上良久，見對方依然沒什麽反應，隻得不跟對方計較一般地轉開了。重新望著手中嶄新的來信，又頭疼起來。

    墨五話說得不假，除了羅十一，誰還會幹出這種事；除了羅十一，誰又敢幹出這等事？

    今晨卯時，陸離接到了門裏傳來的一封信，內容大概是這兩天有幾派勢力紛紛受到攻擊，死者無一例外，皆是為蒼鬼門特製的暗器鋼刺所斃。

    受擊人群分布於江湖各地，雲禦鎮附近數量為最。

    江湖上已有傳言，蒼鬼門門下之眾，不日又將匯集起來有所行動了，這次卻是不知何故。

    陸離最後望了書信上的墨字一眼，便將其扔還給墨五，不願再看的模樣。

    蒼鬼門鋼刺，色澤漆黑，尾部成弦月狀，是蒼鬼門平日裏為彰其名、為表行動特製而成的。

    蒼鬼門平日裏做的都是暗中殺人的勾當，並非樁樁件件都需要為他人所知，鋼刺數量又有限，從不輕易啟用。

    這次大規模地出現在江湖中，江湖上自然是猜測不斷。

    卻不知是羅十一那個羅刹又在搞事了。

    陸離派去給十一發信號的人無一例外，全都铩羽而歸。想也是，不管不顧地做了這麽些驚天動地之事，便是擺明了要讓他這個門主難堪，他再叫人去喚，她怎麽肯來。

    山不過來我過去，麵對十一，陸離一向是沒有什麽辦法的。

    找到了十一落腳的客棧，卻被掌櫃的告知十一早已帶著同行的姑娘離開了。

    又是一番打聽，方才知道羅十一那廝又於這雲禦鎮中購入了一所宅子，如今已攜著薛素一起住了進去。

    陸離心下覺得好笑。

    這羅十一，年年都來雲禦鎮久住，最後卻是為了那薛素購下宅院，也不知她心裏到底打的什麽算盤，更不知那薛素到底有什麽天大的本領。

    薛素自己也是不清不楚。

    自十一帶自己來了這宅院後，鮮少露麵，她甚至不知對方平日裏是否居住在此。

    這一日，起床洗漱後，依然不見十一人影。薛素想了想，步入庭院，打算溫習武功。

    下山以來，為了隱瞞身份，隱藏武功，薛素已經好久沒有習武了。此刻料想這小院必定安全，便又動了心思。

    縱使不愛江湖，薛素覺得，自己也總算是愛武的。

    邱塗子年輕時用的是劍，聞名天下的功夫也是他那令人膜拜的劍法。可到了年老之時，邱塗子卻又總告訴薛素，武學是沒有限製的，真正的高手，飛花露水皆可成招，叫薛素不必年級尚小就拘泥於此。

    隻需等到合適的時機，選擇一把稱心如意的武器即可。

    因此這麽多年來，薛素練的是紮馬揮拳轉身跳躍的基本功夫，練的是輕功身法、內功心法，卻是一直未曾專注使過什麽兵器的。

    陸離踏入小院，看見的便是一素衣女子於青石板上跳躍不停、屈伸不斷，身法迅速、動作靈敏。

    暗自掩住自己的身形氣息，於假山後方又觀察了對方片刻，陸離心知，這便是那薛素了。

    思襯再三，陸離一個跟頭翻出，現身後一掌直衝薛素門麵而去。

    薛素一驚，不知這人何時而來，心中暗惱自己警惕性實在是低，卻依舊打起精神閃躲過對方一掌。

    陸離一掌擊空卻不以為意，左手又起，手中折扇橫掃過去，身子一側，右手再接一掌。

    下腰躲過陸離折扇的一擊，薛素雙臂發力，一個空翻又躲過一掌，同時拉開了與陸離的距離，心知對方武功絕對不低，迅速又擺出防禦的姿態。

    不想對方卻就此停了手，麵上掛起了溫和的笑意，雙手抱拳，微微傾身道：“在下陸離，是十一的朋友，剛才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見諒。”

    薛素聽了這話，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來人，防備的姿態已經撤去，隻是身子依然緊繃著，似乎做好了隨時再出手的準備。

    陸離見了倒是不急，又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我唐突在先，姑娘不信我自是應該。近日我聽聞十一在此置下了房屋，本想來慶賀一二，不曾想一進來便見到姑娘在此練功，不知該如何打斷，心下一動，忍不住出手和姑娘過了兩招。我知姑娘武功不低，躲得過我那一掌一扇，這才會用如此方式。”

    說著便又是一拜。

    薛素也知他方才動手未有殺招，自己也不曾感受到幾分殺意，心中雖仍有懷疑，到底還是微微伏身，淡淡道：“薛素。”

    陸離於正廳內坐了有半個時辰，薛素不知如何是好，便也默然坐於一旁，一同等著十一歸來。

    不多時，二人同時感覺到一股殺氣向屋內襲來。

    薛素立馬直起身子，眉頭皺起。陸離卻好似習慣了一般，不為所動，甚至端起手邊的茶輕抿了一口。

    那踹門而入，一身殺氣的，不是十一又能是誰？

    十一在江湖上漂泊了不知有多少年歲，殺氣的收放按理說應當是十分自如，也確實如此，好歹她殺人時是這樣不假。

    可這人有個壞習慣，或許正是因為太過自如了，那渾身的殺氣倒是被她拿來當作了彰顯怒意、引人注目的手段了。

    生氣的時候，想要嚇唬人的時候，高調地彰顯存在感的時候，都常常有人會接收到她這仿佛能化作利器的殺氣。

    一如現在。

    隻是陸離對她這習慣無言已久，早已不會再做出什麽反應了，屋內的另一個人見她回來更是鬆一口氣，絲毫不知這不滿中也有一萬分是衝自己而來。

    按照陸離對十一的了解，自己調查到她的新居所，不招呼一聲便突然上門而來，對薛素出手，哪一點都能使這個瘋女人怒不可遏。

    因此早已做好了對方會直接出手打上來的準備。

    卻不想十一大步而來，走到薛素身前，出手給了薛素一巴掌。

    薛素猝不可防，挨了這一耳光後便怔住了。

    陸離一愣過後卻很快就明了了，不至於後悔自責，卻到底又有幾分複雜。

    “你那已經入土的師父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普通招式也可殺人，不帶殺氣也能要你的命，笑意吟吟也會不安好心？”十一麵色陰沉地快要能滴出水來。

    她那一巴掌力道不輕，薛素臉上很快就浮出幾根指印。

    自小師父便對她寵愛有加，師叔為人雖然冷漠刻薄，但偶爾見麵，也是收斂一身鋒芒。

    有記憶以來，這似乎還是她第一次被什麽人打。

    細細想去，和十一相處以來，這也確實是十一第一次真正動手傷她。

    薛素沒有什麽反應，她早已知道江湖不是一個會讓人好過的地方，也不覺得十一是什麽溫和良善之人，不過是她預料之中之事晚了幾天方才到來罷了。

    可對於這一巴掌，她尚在不解中。

    雖然也聽明白了十一是怕她為陸離所害，可她到底不清楚十一在氣些什麽？

    且不說陸離並未有其他目的，自己如今安然無恙。

    就算陸離真的有什麽其他的想法，或者她能夠對付解決，或者她被陸離所傷所殺，於十一而言不過是少了一個消遣，她又何須如此生氣？

    難道是十一和陸離不和，因此不滿自己的舉動？望著十一此時與陸離對峙的狀態，薛素暗自猜測。

    一巴掌下去時十一倒還沒覺得有什麽，隻覺得薛素警惕性太低，惹她擔心生氣。

    可當薛素白皙的臉龐上出現清晰又殘忍的指印後，十一卻生出幾絲後悔。

    若說當時那後悔隻有幾分，那麽在薛素懵懂地望著自己，眼神裏無嗔無怪無惱無怨，隻是幾分不那麽張揚的疑惑時，十一的懊惱真是又增多了幾分。

    麵上卻是不顯，十一轉身，又去怒視陸離。

    聽聞安排之人傳來的消息後，自己便一路運著輕功趕回來。雖然知道陸離不會真的拿薛素怎麽樣，可依舊忍不住暗自擔心，這樣的感覺對她而言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陸離不讚同她帶薛素回去，自己便給他惹了幾樁禍事，兩人正劍拔弩張，陸離此刻上門能有什麽好事。

    哪怕他真的一不做二不休，趁自己不在，殺了傷了薛素，自己也是無可奈何的。

    偏那薛素，不警惕到底也就罷了，竟還陪著這狐狸胚子坐了半個時辰。

    想到此，十一沒忍住又回頭剜了薛素一眼。

    薛素：………

    陸離見這場景，又是一陣頭疼，心裏卻清楚需得先支開薛素再說其他。

    “十一，先讓薛姑娘回房內敷一敷吧。”他語氣溫和道。

    薛素也是如此打算，他們舊友見麵，關係似乎還比較複雜，自己怎麽說也應該回避一二。

    十一皺著眉，看樣子不想薛素離開，又見薛素抬眼望著自己，臉上的痕跡顏色已經加重，顯得愈發礙眼了。

    便也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