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素雪每日卯時便起床練功，除了一直未曾鬆懈過的基本功、身法及內功心法外，還多了幾項其他內容。

    其中之一自然就是素雪打算作為主武器的銀針。

    素雪之後又想了很久，那天十一的話說得明白，選擇以銀針作為主武器，殺傷力太低，局限性太大，除非再倚靠其他手段進行輔助，否則很難保命。要麽將這些個淬毒、軟劍的手段都學會，要麽趁早換一件其他武器。

    比如十一的墨刃，既方便攜帶，又適合她的近戰纏鬥式打法。然而即便如此，據十一所言，她平常也依舊隨身攜帶著骨刺等暗器以備不時之需。

    人這一生能做出多少次正確的選擇，素雪不知道。但她向來覺得，若是遇到喜歡的事物，那便應該抓住機會，做出最不會讓自己日後後悔的抉擇。

    再三思慮後，終還是下了決心，要好好練那手銀針。

    既然選擇了銀針，接下來自然便是背穴位，練技法了。

    雖說之前有學醫學武的底子，但終是不夠細節，十一替素雪找來一本關於人體穴位相關的書籍，叫素雪每天進行記憶。

    在素雪驚訝的目光中，十一隻出口道：“聞名天下的蒼鬼門，若是連這點東西都找不到，又去江湖上丟什麽人呢？”

    聽了這話，素雪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那麽說回來的途中你給我的那本內功心法也是蒼鬼門中的了？卻是和我師父的武功一脈相承，實在稀奇。隻是不知是門中什麽人從哪裏得來的……”

    十一不答，打發素雪繼續練功。

    此外，素雪還在學習製作毒-藥迷藥，雖不確定自己是否會使用，但既然是十一所交代的，那自然是必須要掌握了。

    軟劍也每日勤練。十一給她喂招，與她進行纏鬥，二人已經不知實戰過多少次。她使用軟劍的目的隻有一個：製造機會——不管是出手的機會，還是脫身的機會。

    一段時間後，素雪便進步飛快。十一毫不吝嗇自己的讚賞，素雪卻知道，能進步如此之快，倒是與十一的指導分不開。

    她是真的想做她的師父，真心想要指教她的武藝，想要她變強。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一年已過。

    這一年內，素雪勤於練功，十一時不時出手指點，每日與素雪喂招拆招，使得素雪進步飛快。

    不僅如此，在毒術上，素雪更是展現了自己極大的天賦。十一出身蒼鬼門，行走江湖需要，自然也是偶爾會用的上迷藥毒藥，可不過半年時間，已是教無可教了。

    素雪雖排斥用毒，可就如同當年跟從邱塗子學醫時一般，興趣不小，願意鑽研。那醫毒之間融匯貫通，倒讓素雪的醫術又進步不少，也算是料想之外的收獲了。

    離素雪進入“獵場”還有三天。

    這一日，十一喚素雪前來，與她交代“獵場”的規矩。

    一年前素雪下山，功夫便不弱，隻是經驗較少，招式變化不夠靈活。如今她實力不弱，又有多種技藝傍身，此時入獵場，也讓十一放心幾分。

    “獵場自蒼鬼門存在起便出現了，存在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替門內選拔能人。可雖說存在的年歲已久，規矩卻幾乎一代一變，以至讓無數對蒼鬼門心有向往之人望而卻步。”

    說到這裏十一抬眼望向素雪：“你可別問我怎麽還有人心生向往，我不知。”

    素雪抿嘴一笑，她哪裏有想問的心思，不過是十一又借著這機會又醃臢蒼鬼門一次便是了。

    相處一年，素雪也清楚十一對蒼鬼門的態度可謂不一般複雜，說她厭惡仇恨，卻又從未想過脫離蒼鬼門；可若說要說她忠誠不二，背地裏道人長短、說人壞話的事也當真沒少幹。

    “那可否允我問一問，你進去的那一年，獵場的規矩是怎樣的？”素雪問道。

    “哼”十一冷笑，厭惡之情溢於言表：“我那一年，門裏不缺人。當時的門主定下規矩：一次投入百人，最後隻出一人。”

    那時，她在獵場內待了整整一年，一年期間，她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殘忍，懂得了什麽才配稱之為廝殺。

    那年，她目睹夥伴反目、摯友相殘、情義斷絕、舍身成仁……

    每個人都如同驚弓之鳥，每日聽到半點聲響便擔心受怕。

    在進入獵場前，大多數人都在期待自己出了獵場後成為自己人生的主角，大多數人都未曾想過，進入獵場後，包括自己在內的九十九人會淪落為同一個陌生人的配角。

    每個人都想著殺、想著活。

    十一記得，最艱難的時候，自己蜷在樹上度過了半月，隻因為穀中數十人聚成一個同盟，誓要先除盡其餘人。

    ……

    素雪愣住。

    她想不到那該是怎樣的一副地獄場景，想不到十一要經曆多少鮮血殺戮才最終活著從獵場內走了出來。

    十一曾到告訴過自己，她進門那年不過十二歲，那般年歲便有如此經曆的十一，如今能與自己相對而坐，言辭溫和，對她而言，是不是已是不易呢……

    “所以素素，我最後警告你一遍：獵場是一個殘忍的地方。這些年，門裏不知多少無聊之士進去曆練，無數變態之人往裏投放猛獸毒物，甚至有人不斷往裏扔江湖上抓回來的人渣敗類，隻為了讓他們受一受苦楚。你務必收起自己的善良，也不要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

    素雪麵上點點頭，心裏卻不知應當如何。

    一年時間，她武功雖有進步，心態卻仍舊未變，要取她彈指間取人性命，她自問無法做到。可若這獵場都不能成功出來，要麽死在裏麵，要麽麵對十一的怒火，哪個都叫她承受不來。

    十一與她相處，大多時間都是有耐心的，隻是幾次發怒實在恐怖，叫素雪牢牢印在腦海深處，不敢輕易惹惱對方。

    “那麽今年這獵場的規定是什麽呢？”素雪不再多想，直問那最叫人關心的問題。

    “今年的規定是——十條人命。”

    素雪苦笑：“難不成你們這殺手組織，端的愛做這殺人的事嗎？”

    十一自是知道素雪不願，素雪卻不知道，今年的規矩是她定下的。

    獵場裏的危險其實比想象中要多，一年一年的積累，使得裏麵惡人野獸太多，毒物機關不少。可這些十一都不擔心，十一最擔心的，一是素雪那總也抹不掉的善心；二是她總無法下定的決心。

    因此不顧眾人反對，定下如此規矩。

    “素素，一年前我便說過，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我知道，憑你如今的本事，尋常人也不要想輕易取你性命。但進入獵場之後，惦記你該做的事。你藏於心底的善良我不管，但若讓我再見你那善心礙事，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說到最後，十一傾身上前，捏著素雪的下巴，直視她的雙眼威脅。

    素雪知道對方說得出也做得到，也切身領教過對方口中的“不讓她好過”，隻無言點頭。

    見素雪點頭，料想她也明白惹怒自己的後果，十一稍感輕鬆，手也就放下了。

    “其他也沒什麽了。進獵場隻帶武器，也就是你那銀針軟劍，若是需要醫藥毒物，一律就地取用製作。記住，每個進入獵場之人身上都會有一塊木牌，殺人之後取牌，於木牌上刻一道線，記住前後使用的刻線武器相同，刻線的位置一致，之後若有人再取用便是無效。”

    素雪素問：“每個人刻的線各不相同？”

    “不錯，長短角度不一，位置不一。況且每人武器不同，做標記的方法不同，木牌上的痕跡也不同。在這個環節倒是不容易出現紕漏，除非有人願意主動留牌為他人做嫁衣。”

    接著十一又笑取道：“不過想來這蒼鬼門之人，恐怕大多是沒這好心。”

    “那若是隻取牌不殺人呢？”素雪又問。

    十一瞥了她一眼：“殺人取牌可比限製對方行動、找到牌子藏身之處、提防對方報仇來得容易得多。”

    素雪心道也是，正是進入獵場之人的特殊性決定了這個遊戲規則可以施行。因此沒再問會不會有人為了保命而主動給出牌子這樣的話，況且十一之前說過，任務失敗便沒命可活。

    隻是不知為何十一卻能信誓旦旦地保自己的命。

    不知她和這蒼鬼門到底有和淵源。

    -

    很快進獵場的日子便來到了，十一帶著素雪上山，二人一直爬到一座懸崖邊上。

    十一道：“下麵就是獵場了，你需要考慮的第一件事情，是如何活著進入獵場。”

    素雪向前兩步，望著深不可測的崖底，半晌歎出一口氣來，喃喃道：“想現在後悔是來不及了，隻恨一年前我膽子太小，不敢反抗、不敢偷跑。”

    十一知她在開玩笑，搖搖頭笑道：“那不如我把當年下去的方式告訴你，讓你不至於後悔如斯？”

    “千萬不要，當年不過替我趕跑幾個跟蹤的嘍囉，便要我感謝報恩，拜你門下。如今聽你一番話語，倒不知日後又要付出怎樣的報酬。”素雪故意哀哉歎道。

    十一笑著打趣：“你這丫頭，當年我道你是個話少的小美人，這才要擄你回來侍奉於我，誰想這般古靈精怪。”

    素雪也笑，十一所說屬實。多年生長於山林，她的性格早被環境滋養得同樣淡然冷靜。不想和十一認識不過一年，便會這般同她玩笑，若是師父見到如此景象，必定要被驚掉大牙。

    玩笑過後，素雪向下左右望望，接著灑然一躍，跳了下去。

    十一反應不及，笑罵道：“臭丫頭，半句招呼也不打。”

    素雪身子往下墜著，她望準身下橫長的枝幹，在身側的崖壁上一蹬，得以調整方向，下一刻便正好落於枝幹上方。

    “呼……”素雪深吸一口氣。

    跳下前她便注意到了崖壁生長出來的粗大樹枝幹可以一用。

    如此，倚仗自己傲人的輕功，素雪左右借力，最終安全抵達崖底。

    也就是——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