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目光一凝，手中木刺激射而出。那男子迅速轉身，神情警覺，握緊了手中的短刀，向右後方而去。

    輕呼一口氣，素雪知道計劃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她不敢放鬆絲毫，提氣一躍便向女孩的方向衝了過去，途中將腰間的軟劍抽出，奔至女孩身側後，便立刻動手將女孩身上的繩索挑開。

    女孩被捆綁太久，身子僵硬，一時間沒能立刻起身，素雪快速伸手扶了女孩一把。就在二人動作間，那男子也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原來素雪一招聲東擊西，將木刺射向了遠處的樹枝，聽到聲音後男子隻顧著向那邊而去，倒讓素雪有機可趁了。

    素雪一早便發現男人的謹慎多疑的性格——隻是看到女孩神情有變便要上前探查，聽到男孩尖叫出聲又立馬變了臉色仔細檢查——因而做出如此決定，男子會被蒙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此番她解救女孩的目的已經達到，心下稍定，背對著那渾身是血的男孩，將其護在身後，隻待那男子上前。

    被她救下的女孩站在她身側，個子比她要矮上不少，此刻正仰著頭專注地盯著她。

    素雪可以感受到一直凝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頭也不轉道：“你的敵人在前麵。”

    素雪不知道女孩實力如何，隻因看到她用力掙紮的動作便決定先救女孩，倒也不全是善心作祟不忍這女孩再受苦——素雪依據女孩的動作判斷她並未完全喪失行動力。

    既然已經入了獵場，必然不會是等閑之輩，多一個人便是多一份保障，素雪深諳這個道理。

    女孩沒有回話，隻把目光轉向了前方。

    男子很快就重新出現在二人對麵，素雪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卻不想男子隻遠遠一站，唇角綻出一個笑容。

    素雪暗自皺了皺眉頭，也許是因為在闖蕩江湖的年歲太少，她自知自己沒有別人那般遠慮深謀，所以不愛這你來我往、言語對峙的場麵。

    “不知姑娘是何人，怎的尋到此地來了？”男子麵上掛著偽善的笑意。

    “過路之人罷了。”素雪淡然道。

    “哦？既然隻是路過，為何又礙他人之事？”男子眼神往她旁邊的女孩身上輕輕流轉，“難不成姑娘也愛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亦或是‘英雄救美’的橋段，要親自上演一出？”

    男子眼神語氣輕慢，素雪心中生出嫌惡之意，麵上卻不顯：“閣下不必多言，我自是知這獵場的規則，不論你是為殺人還是為拿牌，都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既如此，姑娘此舉又當如何解釋？”

    素雪冷哼一聲：“獵場最大的規則便是沒有規則。今日我既路過此地，想救人便救了，想出手便出手了，難道還需要向誰做出一番解釋不成？”

    男子望著素雪，笑了：“姑娘不願解釋，我卻聽懂了，原來倒是個心善的。”

    接著他神情一變，滿目都是瘋狂猙獰的神色：“隻是不知你這善，是不是用錯了地方。”

    素雪皺眉，不及她細想，男子便衝上前來。

    “好快！”見到對方的行動，素雪心中一驚。她不曾忘記對方身體有疾，甚至想過以此作為突破口。

    不想男子雖然左腿不便，可不僅動作分毫不慢，甚至連反應也要快尋常人三分。

    素雪初入江湖，自然還不懂那江湖之人，愈是哪裏落得不如別人，便愈是要拚命修行哪裏，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男子也一樣，他那可堪一用的腿腳功夫，全是用命練出來旳。他手中的短刀淩厲逼人，從不離身，可隻有為數不多的人才知道，左家之人行走江湖，靠得全都是腿腳上的本領。

    男子名喚左禪，腿腳功夫在江湖上極為厲害，不僅快如閃電，而且力量十分迅猛，一擊踢中便能要人性命，和他本人消瘦的身材看上去完全不襯，因此在同人交手時常常能出其不意，一招製敵。

    可當下卻有不止一人知道他如此本領，女孩便是在第一時間開口道：“姐姐小心！他腳上功夫了得！”

    素雪聞言渾身一凜，即便方才交手她已經意識到了男子下肢不比別人差，也未曾想過那雙殘疾的腿竟才是他本領所在之處。

    閃躲起來動作卻終究是慢了半分。

    左禪左腿橫掃過來，眼看就要踢中素雪……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女孩衝上前，向左禪左腿處送上了一掌。

    左禪心中一驚，收回左腿，向後退去幾步。

    他的左腿相較於右腿來說力量更大，因此在實戰中更習慣於出左腿進行攻擊，可大概因為左腿受過重傷的緣故，左禪対左腿的擔心保護也超出平常，女孩不過輕輕一掌，他便收回攻勢。

    如此，素雪才得以躲過這一擊。

    若是左禪先前用右腿進行攻擊，不僅素雪無法躲開，女孩更是沒有時間上前攻擊。

    左禪此時似乎也想通了這一點，麵上顯出懊惱的神色，一擊不成很快又來一擊。

    然而經過剛才那一擊，素雪警惕心更甚。二人過了數招有餘，左禪攻勢迅猛，素雪卻隻不斷地與他拉開距離，以躲避為主，令左禪無法近身。

    她雙眼不停掃視著左禪渾身上下，試圖找到一個破綻。

    女孩也沒閑著，她見左禪一心要解決素雪，素雪一人難以與之抗衡，於是不斷擾亂左禪出手。

    不難看出女孩不曾隱藏實力，可是……素雪一邊提防左禪靠近，一邊用餘光打量著女孩——她太弱了。

    左禪很強，可他的強並不是沒有突破口，哪怕女孩實力僅僅中等，與素雪合力而戰，二人機會也不小。

    然而……

    “去救你弟弟！”素雪眼見左禪一個橫踢突然轉向女孩，心幾乎被吊到喉嚨處。好在女孩身子骨柔軟，隻見她一個跳躍起身，身子在空中一擰，躲過了對方一招。素雪再不敢冒險，大喊一聲。

    女孩聽到了素雪的話，轉頭望了素雪一眼，飛速點頭後便向男孩的方向衝去。

    左禪見狀怒氣四溢，也不再纏著素雪交手，調轉方向朝女孩衝去。

    素雪自然不會讓他如願，緊隨其後軟劍也跟著一挑。

    左禪迫不得已又回頭同素雪纏鬥，此刻他麵上已布滿肉眼可見的陰霾：“姑娘，怎生如此不知好歹，我想放你一條生路，你偏偏趕上前來送死。”

    語畢，渾身殺氣便盡數泄出。

    素雪一愣，不想那人直到方才竟然還在隱藏實力。

    隻見他手中短刀向素雪方向直直射來，素雪一邊後退一邊偏頭去躲，卻在下一秒看見對方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自己麵前。

    ——原來他擲出匕首不為傷人，卻是為了遮擋住素雪的視線，從而逼上前來。

    素雪再來不及躲避，被左禪一把扼住喉嚨。她這才感受到，對方不單單腿腳上力道驚人，手上力道也絲毫不遜色。

    “小姑娘，你我本無冤無仇，我知你心地善良，不欲與你為難。可你既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識好歹，也別怪左某不客氣了。”左禪臉上出現瘋狂扭曲的神情。

    素雪呼吸不暢，無法開口。隻雙手努力扒在左禪那一雙鐵掌之上，蚍蜉撼樹般不斷用力。她自是明白對方不過是話說得好聽，剛才他那不顧一切想要近身取自己性命的模樣，著實不像是“不欲為難”……

    越過男子肩頭，素雪看到女孩已成功將弟弟扶了起來，此刻她滿臉淚痕，身軀顫抖，不知該將自己的一雙手放在男孩身上哪個位置，才不至於讓弟弟痛苦……

    意識漸漸模糊，素雪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如此之近。她雙手無力下垂，眼看就要闔上雙目。

    不想，絕處又遇見一線生機。

    素雪垂下的左手摸到了腰間的三根銀針，那是在十一的要求下備在身上的毒針，素雪本以為還需很久才會用得上……

    她努力睜大眼睛，摸出銀針，用盡自己的全部力氣，抬手將毒針刺入了左禪脖頸一側。

    左禪動作猛地一頓，雙手鬆開，雙目瞪大……

    即使真的用毒，素雪也沒有考慮江湖上太過狠絕的毒藥品種，於是左禪得以在被銀針紮中後又向已經後退的素雪走了幾步。

    素雪功力尚未恢複，此刻見左禪竟又上前來，下意識一掌送出。

    左禪胸口處受素雪一掌，噴出一口鮮血，卻不退反進，麵上掛著可怖的笑容道：“小姑娘，你真當善能有善報嗎？我左禪是壞，可你以為別人就都是好人嗎……”

    “你會……後……”

    話沒說完，左禪倒下了。

    “咳咳咳……”素雪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猛咳出聲。

    她沒有深究左禪死前所說的那番話。據她所知，人在死前，總是要說些什麽的，是死得其所，或是夙願未了的……隨便什麽。

    人的一生就是這樣，來了，走了。其他人又哪裏在乎些什麽呢。

    素雪望著他脖子上的那根毒針，隻覺的若是真到了緊要關頭，別說僅僅一根毒針，更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她大概也全都做得出來。

    沉默間那對姐弟已經走上前來，素雪這才想起二人並未離開。

    她忽視腦子裏一閃而過抓不住的什麽東西，望向眼前二人。

    男孩依然太過虛弱，無法開口。女孩則是強忍眼淚的可憐模樣，道：“謝謝姐姐搭救……我姐弟二人無以為報……”

    素雪頸上一道紅痕分外紮眼，她搖頭道：“我不過是看不慣他那殘忍的做派，搭救你二人隻是順道，不必言謝。”

    稍作遲疑，素雪又道：“隻是你弟弟如此重傷，不知你們如何打算……”

    “不敢再勞姐姐費心，我和弟弟二人自幼在藥穀中長大，身子骨比尋常人強些，醫藥知識也了解不少，之後我便帶弟弟尋一處山洞，好好養傷。”

    素雪微微點頭：“那最好不過，如此我也就不多留了，你……姐弟二人保重。”

    說完，素雪轉身，又是留下一個背影。

    隻見女孩站在原地，望著素雪的背影，目光沉沉，眼神中透著複雜，哪裏還有方才楚楚可憐的樣子。

    半晌，她身上一隻小蟲隨令而動，直向素雪而去。

    素雪瞪著雙眼倒地的那一刻，才回想起先前被自己忽略的不對的地方：

    一是蠱蟲的去處；二是……自己被那男子扼住喉嚨攻擊之時，女孩不曾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