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跟隨一位淡黃色衣裳的女子出了那間陰暗的地牢，才發現門外別有洞天——這又是蒼鬼門的另一據點。

    原來傳聞中的蒼鬼門禦令堂，並不是指某一處固定的居所，隻是單單使用如此名稱，指代所有蒼鬼門之人上刑之處。

    此刻素雪所在之地便是距獵場不遠的一處情報收集中心，地底設有禦令堂，地麵之上則是當地有名的青樓，名為鶴坊。

    當時元三見素雪遭人暗算，立即現身相助，逼退那姐弟二人後便將素雪安頓至安靜僻壤，同時飛鴿傳書十一。

    所幸十一相距不遠，不到一天消息便傳了回來，隻是在確定素雪無性命之憂後，那人所下命令卻是耐人尋味——不解蠱毒，送至鶴坊。

    元三心中不解，卻依然快馬加鞭地將素雪送到。待他趕到時，十一已經在鶴坊了。

    對方花了半夜的時間替素雪解了蠱毒，又點了安眠香叫她一夜好眠，接著在天將亮之時，將素雪綁到了禦令堂。直至那時元三才明了，不解蠱毒是為了保持素雪的昏迷狀態，送至鶴坊則是為了地底這禦令堂。

    十一冷著臉甩出三十二鞭，可依然在素雪叫痛之時停下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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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雪洗澡更衣，換上意料之中的白色衣裳後便望著桌上的藥膏沉默不語。她本以為十一會像每次生氣懲罰她之後一樣，推門而入，沉默著幫她上藥，接著二人在靜謐中互相原諒，重歸於好。

    可這一次，十一並未出現。

    無需元三再費口舌，素雪也十分清楚，左禪不是什麽好人自是不必說，那姐弟二人也未必是善茬，恩將仇報也好，別有所圖也罷，蠱蟲其實受她們所控，自己轉身將要離去之時，遭受到他二人攻擊。

    ——這也解釋了他們二人見到蠱蟲後為何會有那般反應。

    所幸元三一直奉十一之命，於暗中保護自己。

    再後來，十一得知她因多管閑事、善心作祟而陷自己於險境，分外不悅，因而有了此番教訓。

    想到這裏素雪忍不住又向門口張望了一二，十一大概真的不會來了。想必縱然是停了懲戒，可到底氣性未消，十一心底依舊介懷此事……

    就保持著那般好似呆愣的神情久坐著，素雪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

    重新將目光轉向桌麵上的瓶瓶罐罐，最終還是伸出手去。

    傷口不知何時又滲出血珠，使得那素白的衣裳沾染鮮紅，素雪無暇理會，隻咬著唇緩緩剝開被鮮血黏連的衣物，拿起止血的藥粉撒了上去，藥物刺激傷口，疼痛感頓起，又讓素雪眉頭緊皺。

    自己身上的傷口說重不重，可到底遍布全身，條條鞭痕都破皮出血，身前的傷口好說，身後的傷口卻處理不到，再者經過一陣折騰，素雪也倍感疲憊，於是草草在碰得到的部位撒了藥粉，塗上藥膏，便算了事。

    重新穿戴好衣物，素雪正欲出門，便又見那黃衫女子過來了。

    “姑娘這是……”見素雪站在門前，女子也是一愣。

    “……”素雪一時無言。

    “啊，方才姑娘不用我幫忙沐浴，可這上藥之事我猜想姑娘自己動手多有不便，於是算著時間過來了。”見素雪不語，女子忙開口解釋起自己的來因。

    “多謝。傷口我已經處理好了，無需姑娘勞心。隻是……”素雪頓了頓，還是繼續問道：“不知我可否出這屋子？”

    那黃衫女子圓眼睜大：“當然可以，這件屋子是給姑娘休息用的，上麵也隻吩咐我照顧好姑娘，姑娘想出去便出去，並未有人限製您的行動。”說罷，又欠了欠身：“既然姑娘無需我相助，那我便下去了。姑娘若是有需要，派人喚我便是。”

    素雪點了點頭，卻又在對方離去前出聲道：“等等……”

    黃衫女子回頭：“姑娘可是還有什麽吩咐？”

    “你可知……”

    見素雪頗有遲疑，那女子莞爾笑道：“姑娘有什麽話直說便是，縱使我不知道，也會直言相告。”

    “你可知十一身在何處？”

    “這……”黃衫女子一愣，似是沒想到素雪開口是想問這個，無奈一笑：“我們這些下人自然不知主子的行蹤，不過姑娘可以去問問元三先生，他此刻正在隔壁房間歇息。”

    素雪敲門時元三正在用餐。鶴坊明麵兒上是雖說是風月場所，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可到底也是蒼鬼門的地盤，耳目眾多，十分安全，元三便也不像之前那樣寸步不離素雪左右了。

    對於元三，素雪內心的情感很複雜，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直以來，連她自己也不確定，元三於她而言，到底是監視還是保護的存在。是給了她無後顧之憂的出手自由，還是時刻提醒的限製作用。

    或許對元三來說，她是早已相熟的任務本身，可於素雪而言，元三不過是不曾謀麵幾次的陌生人，然而數次相救，這陌生中，總歸帶著熟稔與感激。

    更何況，元三從來不是一個討人厭的人。

    沒想過素雪會前來，看到她，元三也是明顯一愣，繼而便後退一步，讓出門來：“素雪姑娘請進。”

    待素雪進門，元三也仍然沒有詢問對方來意的意思，隻倒了一杯熱茶置於素雪身前：“我這人不講究，也品不出茶水的好壞，素雪姑娘不要嫌棄。”說完溫和一笑。

    他身上依舊穿著那件灰色的長衫，樣貌不十分驚人，卻讓人覺得舒適。

    這是素雪第一次和元三如此近距離的交流：“我……”話一出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是不是打擾你用餐了？”望著桌上簡單的餐飯，素雪後知後覺自己冒然前來或許會給對方造成不便。

    “不會。”元三淺淺一笑，“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暗中保護姑娘，也是第一次和姑娘如此麵對麵交流，不會覺得打擾。”

    素雪抿了抿唇尚未開口。

    元三便接著道：“給姑娘帶去的諸多困擾，我也很抱歉。”

    不需要元三再解釋，素雪很快就意識到對方指的是跟在她身後，亦或是指在她知道這件事後，心理上的困擾。

    如此便也覺得釋然，素雪也一笑：“是我該謝你。”

    半晌沉默。

    元三知道素雪此次前來所謂何事，素雪半天不提，他也不想背後妄論十一。可等了半天，素雪都隻是沉默坐著，元三終於還是忍不住暗歎一口氣。

    倒是素雪聽到了這聲輕歎，回過神來，麵上顯出些不好意思來。

    還是得自己提，元三無奈道：“素雪姑娘是想問十一吧。”

    素雪一愣，不知對方怎知自己來意。

    “姑娘的心思，簡直全寫在臉上了。”元三搖頭，第一次覺得十一安排自己寸步不離的保護也不是沒有道理。

    “是……”素雪咬咬唇，繼續道：“我當日的昏迷，今日受的鞭刑，在見到閣下的那一刻，也算是都得到了解答。我知這些命令都出自十一之口，自是別無他言，隻是到現在還不曾見到十一，未免有些不安。”

    這番話真真假假，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感想就連自己也不清楚，又哪裏能從容說出口告訴他人。說什麽不安，是怕十一不願見她，仍在生氣，還是身處陌生環境，隻是想見熟悉的那個人的不安呢？

    元三這才明白，對方是想詢問十一的下落：“原來如此，姑娘剛剛曆經險事，又初來此地，身邊沒有熟悉的人自是會不安，是我考慮不周了。隻是……”元三的話音頓住，思慮半晌，這才繼續低聲道：“十一方才自禦令堂而出，尚未歸來，她……心情不好……素雪姑娘不如再回房等等？”

    元三當然知道十一的去處，雖說十一冷著臉離開時不發一言，可元三元四二人伴她多年，和旁人相比，到底有些不同。比如他們二人都十分清楚，十一此時會在哪裏。

    知道，卻並未如實相告素雪。

    素雪也不作回話，隻搖搖頭，照舊凝視著元三。

    望著對方倔強的雙眼，元三道：“姑娘何必，十一走的時候正是一肚子火，她此刻不見你，於二位都好。等她火氣壓下去，回來之後溝通，或許更合適？”

    這話說得十分直接，大抵是隻會出自元三之口的肺腑之言。素雪自然聽懂了對方話裏的意思，卻輕輕笑了：“閣下考慮的是，隻是這火氣壓著終歸不好，不如讓它釋放出來，如何發作任她去便是。”

    素雪的回複也不算委婉。

    自知勸不住對方，元三這才無奈一笑：“我告訴姑娘便是。”

    鶴坊共有五層，層層頂部飛簷，形如鶴鳥展翅之態，華麗恢弘。眾人不知的是，在這五層樓閣之上，還有一層建築。它占地麵積小於下麵幾層樓，於鶴坊之外向上仰望很難發現，又不設樓梯，隻有從第五層圓柱借力躍上飛簷方可進入，對輕功有不低的要求，因此能進入的人更是甚少。

    “看來想見你們蒼鬼門羅十一一麵，確實不容易啊……”素雪望著眼前的赤色圓柱喃喃自語道。

    她身後的元三聞聲忍不住一笑，也不反駁，心說再過不了多久可能就是“我們蒼鬼門”了。

    素雪運起輕功，正欲躍起，便見一人翩然而下。那人一襲紅衣，劍眉星目，不是十一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