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過溫泉又吃過晚飯，整個人都有點暈乎乎的。

    陸予不習慣穿浴袍，換上運動服後抱著筆記本電腦折騰。宴陽雲本就和他一個房間，便好奇地湊了過來：“剛才開始就一臉苦大仇深的，在做什麽呢？”

    陸予回答他：“在下載軟件。”

    “什麽軟件？”

    “cubae。”陸予說完，看到宴陽雲不解的神情，通俗易懂地解釋道，“就是一個作曲唱歌的軟件。”

    宴陽雲聽了整個人瞪大了雙眼，激動地問道：“你要作曲？！”

    “噓。”陸予被嚇得一哆嗦，急忙讓他淡定下來，“我隻是下下來看一看。”

    反正節目播出去也是要六天後，他倒是無所謂現在當著鏡頭說出來。

    “騙人。”宴陽雲做了個鬼臉，“你是那種做什麽都要考慮退路的人，怎麽會毫無緣由下這種高端的軟件。”

    陸予好笑地看他，揶揄道：“喲，都這麽懂我了？”

    “你好懂。”宴陽雲湊得更近了一點，看著他屏幕上卡在99的下載界麵，“怎麽還是99啊，慢死了。”

    “本來嗎，安裝軟件這件事就是最難的。”99終於到了100，係統自動啟動，陸予輕笑起來，“安裝好了之後，不閃退、保存功能正常，那就成功一大半了。”

    宴陽雲說：“這麽誇張啊？”

    “碼農專業的軟件更誇張。”陸予拿過背包，“但凡下錯了，插件刪都刪不掉。”

    陸予看著軟件界麵，熟悉得讓他胸口湧現出複雜的情緒，心髒鼓動著泵出融著欣悅的血液。

    穿書前也好，現在也好。其實他最自信的時候，就是在錄歌的時候。

    錄音棚也好，自己錄也好，它可以反複多次，它無所謂你的失誤。他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毀掉什麽舞台，也不用擔心周遭的惡意，他可以誠實地享受自己最愛的唱歌。

    陸予拿出監聽耳機和麥克風插到筆記本電腦上，錄製音軌測試，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一次成功。”

    宴陽雲問他：“正版貴嗎？”

    “貴死了，要以前都隻能借學校的。”陸予說著低低地笑起來，刪掉音軌文件，“但好在節目開拍的時候給的那部分錢，就足夠我堅持很久了。打工都不用去了，辭了。”

    宴陽雲眨了眨眼睛。他沒有戳對方痛處的打算，想轉移話題便趕緊連拋三問：“你會用嗎？要作曲還是要翻唱？我可以點歌嗎？”

    陸予被對方的善解人意逗得有些高興，說：“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點歌。”

    宴陽雲眼睛一亮，立刻喊道：“水新語的《隻願一人》。”

    “好。”

    陸予打開網站下載了歌曲，簡單地祛除人聲做了個伴奏音軌。

    他們是最盡頭的房間，也不用擔心打擾別的嘉賓休息。

    除了隔壁。

    但少見地，他產生了點其他心思。陸予想，如果能釣到隔壁的某個人，也許能讓他更有一點成就感。

    周恒軒和餘繁兩個人坐在房間的兩邊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周恒軒抵牆而坐，一臉無趣地和一位導演聊微信，上方倏地蹦出一條新消息。

    【你好，抱歉又來打擾。那孩子怎麽樣了？】

    周恒軒幹脆地退出和導演的聊天窗口，點開新消息。

    女人的頭像是一雙手，一邊女人的、一邊男人的，圍繞著孩子幹淨可愛的小腳丫比著一個愛心。

    他有些猶豫該如何回答。

    隔著牆，他聽到歌聲，如百靈鳥的鳴叫，婉轉又靈動。

    他若有所思地側了身讓耳朵更貼近隔牆，那人才剛開始唱，前麵也沒什麽高音，小小的聲音便被牆隔著，模模糊糊地透過一切雜音流入他的耳朵。

    正如他第一次聽到青年的歌聲。

    他眼神隨著回憶不自覺地有了波動，控製不住波瀾又不想被鏡頭拍到，他隻好悄悄地閉上眼睛，讓自己墜入一片黑暗。

    網上嗑的“一曲傾心”其實是真的，隻是對方還不知道罷了。

    待到部分，陸予的歌聲逐漸有了穿透力。周恒軒勾起嘴角，意識到了對方想勾他過去的意圖。

    他又有什麽理由拒絕？

    餘繁顯然也聽到了，抬頭問道：“水新語的《隻願一人》？”

    “嗯。”

    “清唱？”

    “不知道。”

    周恒軒這才站起身，拉開門走到隔壁房間，門也不敲、悄沒聲地走進去。宴陽雲正用手機錄小視頻，看起來想之後發到網上。

    而那個青年背靠著枕頭，坐在折疊的被褥上，他臉很小，被擋風罩遮了大半去。陸予垂眸看著手機上的歌詞，長長的眼睫毛在室內暖黃光中落下淺灰的影子，薄唇輕輕地抵著麥克風前的放噴罩上，歌詞清晰入耳、尾音勾得人心癢。

    陸予為了錄製，自然是戴著監聽耳機。伴奏聲傳不出來，宛如青年在清唱，可光是聽他的人聲也足夠驚豔。

    人聲是最好的樂器。

    周恒軒也沒再靠近，隻是這麽看著，也無所謂歌聲會不會傳到走廊，甚至更遠。

    想把他關起來，讓他的眼裏隻映得出自己。

    又想把他送去舞台，將青年的才華炫耀給更多人看。

    可陸予還不是他的。

    周恒軒略顯焦躁地將手藏到口袋裏握拳，舌頭抵到腮頰裏側，一雙眼睛舍不得從陸予身上移開，他任由衝動與善惡觀將自己的理智逐漸割裂開來。

    時間瞬息流逝，一曲畢，周恒軒立刻斂去眼神中一切有可能會讓對方心生警惕的感情。

    陸予在掌聲中抬頭看到周恒軒，頓時滿足地笑起來，臉型都看著圓了一點，軟軟糯糯的。

    宴陽雲趕緊將鏡頭移到門口的方向，錄下周恒軒寵溺又無奈的笑容。

    周恒軒走過去，站著俯視青年：“你叫我？”

    陸予笑說：“試探一下。”

    “試探什麽？”

    “看我唱到哪一句你才會來。”

    “所以你注意到了嗎？”

    “沒有。”陸予聳聳肩，“你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等我意識到你在門口的時候都唱完了。”

    周恒軒伸出手指點上他的額頭：“是你唱‘世間輪回，我隻願一人’的時候。”

    陸予摘下監聽耳機，並沒有躲開對方的指腹。

    “莫名感覺像是——”他思考了一下，打趣道，“像是被你用槍抵著一樣。”

    “那我的槍裏一定沒有子彈。”周恒軒笑說，“但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玩俄羅斯轉盤。”

    陸予擺擺手，熟練地對聲音音軌取樣降噪：“算了吧，又不是拍危險主題的電影。”

    “怎麽想到錄歌？”周恒軒放下手，走到他身邊坐下，“你會用這軟件？”

    “會一點。”陸予笑著抬起手，食指拇指隔著一點縫隙無限貼近，“嘉賓裏有夏晗，我都不敢說自己會用。所以就說會一點，一點點點。”

    周恒軒沒吐槽，淺笑著追問道：“你做過曲？”

    他這句話分明是疑問句，語氣卻帶著一股確信。陸予因這矛盾感困惑地抬頭，一不小心就說出了真話：“做過。”

    周恒軒曲起一條腿，很是懷念地看向他：“下次唱給我聽。”

    陸予頓了頓，垂眸略作思考，點頭道：“嗯，一定。”

    周恒軒看著對方的側顏。青年重新戴上了監聽耳機，對準了音軌因延遲產生的輕微錯位後，幽幽地唱起了和聲。

    周恒軒這才拿出手機打開方才那婦人的聊天窗口，單手敲下了回複。

    【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