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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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今天觀看的電影《繁星之下》,在電影院上映時就已經引發了多長討論,最具話題度的便是青少年精神健康問題。”女主持人說,“周先生今日不再是演員或角色的身份,而是作為一位觀眾通過熒幕觀看,請問有沒有什麽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周恒軒坐得比較放鬆,酒吧高椅根本不會給他的長腿帶來任何負擔:“作為演員,我能說的已經通過各平台訪談都說過了,沒什麽好說的。但今天作為周恒軒個人的話,確實有不一樣的感想。”

    男主持人立刻道:“可以具體講一講嗎?”

    “我上台就是為了說這件事的。”周恒軒說著將椅子轉了小半圈看向陸予,淺笑著說,“你的眉眼、鼻梁、嘴唇、耳朵都很好看。”

    陸予心裏咯噔一下:……?你又來?

    陸予在尖叫聲中咬咬牙,一臉假笑地抬起麥克:“被你說好看真的是一點兒——真實感都沒有。”

    台下剛要笑起,周恒軒就放下麥克,皮鞋往地上一點,將上身傾向陸予,青年似笑非笑地將嘴唇抵上對方的麥克:“現在呢?”

    尖叫聲四起,一層高過一層,簡直要把學堂的屋頂掀翻。

    陸予根本抑製不住自己逐漸泛紅的耳朵,一字一頓地說:“這·是·學·堂。”

    周恒軒笑道:“那很浪漫。”

    陸予咬牙切齒地補充定語:“神聖的、學堂。”

    周恒軒歪了歪頭,接話道:“在神聖的教堂裏,人們可以結下百年之誓;而在神聖的學堂,我連靠近心上人都不被允許嗎?”

    台下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可以——上啊學長——”,大家都笑起來,張望著尋找勇士的位置。

    陸予惱羞成怒地往後縮了一點,氣急敗壞道:“你沒有自己的麥克嗎!”

    “有啊。”周恒軒拿起自己的麥克晃了晃,“看。”

    又是這套!

    陸予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兩個主持人一臉興奮的表情,覺得自己這書可能沒法讀了。

    “嗯,見好就收。”周恒軒說完這句話就做回自己的位置,舉起雙手作投降的姿勢,不再逗身體僵直的陸予。

    “我想問一下。”男主持人開口道,“似乎直播也好,節目也好,哪怕是現在……兩位在我們眼中,似乎一直是周先生在占據著更為強勢的地位。請問平時兩位是一種什麽樣的相處模式呢?”

    周恒軒舉起麥克,想了想,說:“遊泳館日常。”

    學生們半尖叫半哄笑,都明白周恒軒指的是兩個人穿著泳褲在遊泳館你追我逃的事情。

    “那段很有名啊,我們大飽眼福。”女主持人笑道,“那最近有沒有什麽變化呢?”

    “他麵皮薄。”周恒軒看向陸予,話鋒一轉,毫不客氣道,“所以去問他。”

    男主持人吐槽道:“哎呀,合著不是您替學長回答呀!”

    “我不需要他代辯。”陸予瞪了周恒軒一眼,“最近倒是沒怎麽逃了,男人還是要迎擊,不是嗎。”

    在掌聲與叫好聲中,周恒軒噗嗤一笑。

    上鉤了。

    陸予也想給自己一巴掌,他給對方整上頭了。

    死鴨子嘴硬,還迎擊呢,他是當下期節目不播了嗎?

    這樣一來,接下來的節目裏他不想迎擊也得迎擊了。

    頭疼。

    周恒軒重新將話題接過去,和男女主持人談起來。周恒軒畢竟更為專業,很快就將娛樂性質的訪談慢慢地拉回正軌,說出的內容也更加官方得體,倒也讓兩個主持人鬆了一口氣。

    陸予自知理虧,歎笑著側眸,眼睛掃到中間一排的女生,拿出哮喘吸入器往嘴裏噴了一下,手一抖摔落到地上,俯身下去撿。

    他頓時感到呼吸一窒,拿著麥克的手一顫,感覺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個學生吸引了去,視野變窄。

    那個學生很快就把吸入器撿起來拍了拍,愁眉苦臉地和身邊的朋友說著什麽,須臾兩個人又笑起來,好在是沒有什麽事情,陸予也鬆了一口氣。

    他把麥克放到自己腿上,免得被看出自己手抖了一下的事情。

    穿書前,模糊的記憶又一次浮現。

    比學堂要大上十倍的舞台,台下十多個電視台的直播,而他正為自己能夠站上這樣的舞台感到榮幸,也為自己是壓軸而感到無比的驕傲和快樂。

    他是網絡歌手,高中時沒有電腦也沒法做後期什麽的,熱度不高。但到了本科之後,靠著獎學金買了一台二手筆記本電腦,又下載了學校買下版權的錄歌軟件,第一次買了五百塊錢的錄歌設備,此後漸漸有了名氣,上了好幾次首頁,又得到了商業合作機會,唱了幾個動漫主題曲。

    然後僅僅一年半的時間,他的人氣空前高漲,大二的他甚至被邀請站上視頻網站與電視台聯動的大型年末舞台。他沒有感到緊張,當時還沉浸在自己的歌聲得到認可的欣喜感中,所有事情都在變得非常好。

    後台的空氣流通不佳,他被工作人員拉來扯去地打扮,又彩排了大半天,天生患有哮喘的他感到難受。

    回到準備室,他發現門開著,進去之後剛好看到地上被踩碎的吸入器,包括備用的一份。

    他當場就崩潰了。

    他沒有時間出去再買一個新的回來,外賣騎手和跑腿騎手也進不來,而就算他能下去接,正直年末,這一帶交通非常擁擠,根本沒有人接單。

    他本就孤苦伶仃沒有人陪伴,作為剛火的唱見自然沒有經紀人,也沒有工作人員有時間解決他的個人事情。

    他想遍了辦法都不行,隻能讓自己鎮靜下來,盡量留存著體力。

    然後,他強撐著走上了舞台。

    正如墨菲定律,不好的預感總是會中。

    他在舞台上犯了哮喘,被工作人員拖下舞台,失去意識。再醒來的時候,他需要承擔的是一切毀掉舞台的後果,網上的嘲諷、謾罵,視頻網站的追責……

    在元旦之期,他又一次失去了一切,泡沫似的。

    之後他不再願意上網,也不再敢在舞台上唱歌了。

    而穿書之後,他身體健康,能跑能跳,可以更加肆意地高歌。

    他交到了朋友,有了更多關係親密的校友,歌壇頂流和優秀作曲家都認可他的歌聲,明天他還能去錄製主題曲……

    甚至有一個人說可以為他撐腰。

    穿書前,二十多年人生從未能盼到的一句話。

    所以他在周恒軒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崩塌了所有防線。

    他很幸福,並不敢奢求更多。

    上輩子他開始得到一切的時候,在最高處摔落得一塌糊塗,所以他不敢奢望太過的好運。

    真少爺的身份不要也罷。

    周恒軒反派就反派吧,反正他對自己很好。

    他任由自己在蜜罐裏失去理智。

    訪談還在繼續。

    周恒軒說:“所以這次的電影票費用會全部捐出去,希望能夠幫助到更多無依無靠的青少年。”

    男女主持人借由這個話題,又深入談了談,將話題拋回陸予身上:“請問‘勵誌男神’陸予學長,有沒有想對這些學生想說的話呢?”

    陸予呆呆地看著舞台邊緣,待到周恒軒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青年這才如夢初醒。

    他迷茫地看向周恒軒,甚至麥克都沒拿起來:“……我。”

    周恒軒趁著主持人追問之前,率先站起身來將人摟入懷裏:“沒關係,都過去了。”

    須臾,掌聲漸大。

    他這句話其實是救場,摟住對方的角度不僅能擋住所有人看向青年的視線,又能將青年的愣神歸為觸景生情。陸予的過去人盡皆知,沒有人會怪他情緒低落。

    周恒軒低頭,將嘴巴覆到對方耳邊,輕聲道:“怎麽了?”

    陸予這才搖了搖頭,咬緊了牙。

    他說“沒關係,都過去了”。

    沒有人比周恒軒更擅長用一兩句話讓他丟盔棄甲。

    陸予抬起頭,對方在灼目的舞台燈下像是被圍了一圈光,眼裏的擔憂直接又熾熱,陸予眼眶頓時就紅了。

    如果當時也能有人像周恒軒一樣對他說出這句話就好了。

    哪怕一個人。

    兩個主持人還是很有水平的,他們沒有讓留白持續,對視一眼便一起拖延時間。他們可太擅長用官腔來抒情了。

    但他們也沒覺得這有什麽,隻覺得單薄的青年令人心疼。

    女主持人拿起麥克說:“往往,我們都隻能看得到人們成功的那一麵,他們在背後經曆過什麽、付出過多少、又做了多少努力,我們是看不見的。”

    男主持人默契地接話道:“今有人說‘不經曆風雨,安能見彩虹’;古有人道,‘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這兩句話我們自小就在作文中反複使用,以歌頌堅韌與成功,但寒徹骨的痛,風雨的痛,又有多少人能加以共情?”

    “不僅是學長,也不隻是周先生,我相信在場所有人都有過挫折,在不斷地努力和奮鬥後,也得以走到今日,在此相逢。”女主持人道,“現在,請我們再一次把掌聲送給兩位,送給旁邊的同學,也送給我們自己。”

    悶悶的掌聲又一次響起來,又逐漸變得洪亮,帶著青年人無處發泄的壓力。

    周恒軒勾起嘴角,手指蜷曲著輕輕劃過對方的鼻梁:“怎麽了,跟小孩似的。”

    陸予淺笑起來,皺了皺鼻子,示意自己沒關係了。

    周恒軒看著對方少有的撒嬌表情,笑得寵溺。

    喜歡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