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陸予朝新來的跟拍導演林霄打了個招呼。林霄看起來三十過半，似乎是圈子裏比較有實力的跟拍導演之一。

    林霄和陸予握了一下手，說：“雖然隻剩下兩周了，但也請多多指教。”

    陸予不失禮節地欠欠身：“也請您多多指教。”

    林霄從胸前的口袋裏拿出小手賬，說：“今天晚上會有一個烤肉party，周恒軒今早會去談電影的事情，你先和夏晗一起去錄主題曲，晚上你們三個人一起回來就好。然後明天的行程是白天去溜冰場，晚上開直播看第二期節目。”

    之前的跟拍導演可不會給他提前說行程。

    倒也有些受寵若驚。陸予淺笑著回答說：“明白了，謝謝您。”

    “之前那誰的事情，你不要太放心上。”林霄把手賬放回胸前的口袋裏，壓低聲音道，“這個人眼界不行，一向隻圖眼前瞬息的流量，所以才一直起不來。”

    陸予反問道：“宋豪？”

    “噓！”林霄本能地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意識到眼前的人就是當事人之一，便也放鬆下來，“這名字已經成禁詞了。”

    “哪有這麽嚴重。”陸予好笑道，“又不是伏地魔。”

    林霄困惑地看著陸予，倏地意識到陸予可能不了解宋豪“被迫”引咎辭職的事情。

    林霄立刻明白了對方在周恒軒心裏的分量，很快就把表情收起來，笑著應和說：“你說得對，趕緊去收拾一下吧。夏晗八點要出門。”

    “好的。”陸予點頭說。

    在娛樂圈，無知是要命的，但佯裝無知卻能讓人走得更長久，也更安全。林霄不語，將自己意識到的事情統統藏到心中。

    陸予洗了個澡，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烏青已經淡下不少。

    吹頭發的時候，他哼了哼歌，將歌曲掩蓋在吹風機的聲音下。

    瞿明哲叼著牙刷走到他旁邊，漱了漱口才問道：“這是什麽歌？”

    陸予關掉吹風機，跟狗勾抖毛一樣甩了甩頭，說：“耳朵挺靈啊。”

    瞿明哲驕傲道：“那可不，我職業選手需要聽音辨位的。所以呢，是什麽歌？”

    陸予笑道：“自作曲。”

    “噢？”瞿明哲眼睛一亮，期待地說，“是什麽主題的？”

    陸予若有所思地哼了一下主旋律，才笑著委婉地說：“是寫一個人的。”

    瞿明哲問：“誰啊？”

    ——周恒軒。

    “他陪伴了我最低迷的一段時光。”陸予淺笑著說，“他自己不知道就是了。”

    瞿明哲差點把漱口水咽下去：“好家夥，還是單戀啊？”

    “不是愛慕之情。”陸予笑意深了一點，“不知道，以前就是挺喜歡的，閑的吧可能。”

    “很好聽啊，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瞿明哲想了想，“莫名感覺有點小虐。”

    他的這種感想反而逗樂了陸予，青年好笑道：“小虐怡情，適合創作。”

    “得了吧。”瞿明哲伸手揉了揉陸予的頭，“照顧好自己。”

    “我才是你學長。”

    “我比你高——”

    “幼稚。”

    “男人至死是少年——”

    就知道拖長腔賣萌撒潑。陸予笑著想，跟拉布拉多似的。

    “還有。”陸予和瞿明哲擦肩而過時，低聲補了一句，“不是單戀。”

    他心情很好地將瞿明哲的“臥槽”關在門後，換了個衣服就下了樓。

    樓梯處恰好碰到往上走的邱瓊，陸予打了個招呼繼續往下走。

    “騙子。”

    陸予駐足，回頭看向站在樓梯口把玩著馬尾辮的邱瓊。

    “說什麽自己不出道，現在又要上夏日音樂季，又當又立。但是沒關係，娛樂圈騙子可太多了。”邱瓊嗤笑一聲，“聰明還是你聰明。我一開始隻想著夏晗是作曲家，就追著他跑，誰能想到周恒軒一個影帝，在音樂方向也有這麽大的話語權呢？”

    邱瓊走下兩格台階，俯視青年：“早知道這樣，我也追著周影帝跑就好了。你說是不是？”

    “你這是擺爛了？”陸予淺笑著的表情沒有因對方產生任何波動，“攝影機還在拍。”

    “我還能怎麽，公司都沒了。”邱瓊放開自己的發梢，“要不是你，我還能再多一點時間。”

    陸予歎笑說：“萬星娛樂分公司的赤字可不是我造成的。”

    “本來就是個勵誌男神的人設，就不能好好扮演你的書呆子？”邱瓊惡狠狠道，“非得唱歌，害我。”

    這多少有些無理取鬧了。

    陸予斂下笑意，沒有打算理會對方的胡攪蠻纏，轉身繼續走下樓梯。

    “一帆風順可真好。”邱瓊揚聲道，“孤兒開局，賣慘走向人生巔峰？還是說，你和周恒軒睡過了？”

    “潛規則誰不知道啊。”邱瓊陰陽怪氣地說，“長得好在圈子裏可吃香了，你說是不是？”

    陸予慢下步伐，直至停下腳步。

    他攥緊了拳頭，又讓自己鬆開。

    ……這個白眼狼。

    他是可憐過對方不假，但這不代表對方可以騎在他頭上。

    他深呼吸一口氣，回頭冷笑道：“看來夏晗對你不怎麽樣啊，是不是？還是說，他不打算把歌給你了？”

    邱瓊蹙眉道：“你說什麽？”

    “不管怎樣。”陸予單手插兜，隨意地站在樓梯上看他，“夏晗的曲子我可為你爭取到了，如果是你自己沒能抓住機會，我也沒有辦法。我養活自己就夠嗆，沒法供著你，這是其一。”

    陸予依靠到扶手上，旁邊水族館的鰩魚似乎是親近他，緩緩地遊過來在他旁邊貼著玻璃劃過。他凜著神色道：“誰都有自己的困境，注意你的言辭。這是其二。”

    “然後最重要的一點，不要亂揣測我和周恒軒的事情。”他冷冰冰地說，“有這閑工夫，去練練自己的唱歌水平。”

    他頓了頓，接著道：“我不會幫你第二次，機會也不會無緣無故垂青你兩回。好自為之，可別被自己的反噬了。”

    陸予五官立體，瞳色淺、嘴唇薄，沒有表情的時候看起來非常不好接觸。

    也就是為人愛笑，否則他的眼眸是帶著攻擊性的漂亮。

    水族館的燈光被水波割碎，閃爍著照到青年身上，可能是餓了還是怎麽，大大小小的魚都遊到陸予的身側有節奏地遊動著。

    見邱瓊啞然，陸予手指敲了敲水族館的玻璃，權當和鰩魚打了招呼，就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客廳。

    邱瓊的為人陸予之前就摸了個差不多，所以這次事情也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他拿起自己所屬的平板，上麵顯示著【請選擇明日的約會對象】。他隨手就將周恒軒的名字發送到聯係人欄裏的“管家”賬號上，就將平板還給了節目組。

    “陸予。”宋錦程走過來，將一個紙袋子遞給陸予，“給你。”

    “這是什麽？”陸予接過來打開，“照片？”

    “對，開播以來到現在的照片。”宋錦程笑說，“我洗出來了，剛好節目過去快一半了，就給大家分一分。”

    陸予一張一張看著。

    最開始的照片是他站在水族館前的側顏，後麵有他們一起做飯時的、吃飯時的照片。

    他和周恒軒黏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因而宋錦程也拍不到太多照片。但隻要是他們在一起的，宋錦程大多都拍下了。

    他翻閱著照片看到一張，是周恒軒在三樓花鳥室前的照片。

    周恒軒坐得很是悠哉，視線柔和地看著被禁錮在鏡子裏的陸予。

    陸予很快就回想起來，是他們兩個人在花鳥室並肩散步前的事情。

    他淺笑著說：“你當時怎麽上來了？”

    “好奇，但是……”宋錦程支支吾吾地說著，終是沒有說完。

    但是，實在不是他能插進去的氛圍。

    宋錦程直覺很敏銳，總感覺周恒軒和陸予身上帶著一絲生人勿近的氛圍，似乎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

    哪怕他們兩個人待人都為善，宋錦程也依然有這種直覺。

    所以昨天，他看到周恒軒和陸予的直播，比任何人都高興。

    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

    宋錦程開心道：“你快看最後一張。”

    陸予困惑地翻到最後，頓時被他和周恒軒兩個人貼貼的、櫻花飄舞的鹿角照片亮瞎了眼睛。

    陸予晃了晃照片：“怎麽來的？”

    “截圖，我還修了修呢。”宋錦程驕傲道，“周恒軒在微博要截圖，我用小號回複，漲了一大堆粉絲呢！應該是熱評第一？”

    “……。”

    陸予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才好。

    夏晗在遠處揚聲道：“陸予，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好——”陸予回應完，用照片的角戳了一下宋錦程的額頭，在對方的呼痛聲中說，“不準發給其他嘉賓。”

    “大家都存完了。”宋錦程委屈道，“你是不是沒看群聊？”

    “……。”

    陸予第一次感受到了斷網的弊端。

    周恒軒恰好走過來，走路帶風宛如超模走台步。陸予抬起照片晃了晃：“解釋。”

    周恒軒低頭看了一眼照片，忍俊不禁地把照片抽走，複而撩起陸予的劉海親了一下對方的額頭：“我出門了，乖乖等我。”

    陸予氣極反笑：“……等什麽！？我也要出門？！”

    “在我們初吻的地方等我。”周恒軒說著往門口的方向走，還晃了晃照片，“沒收了。”

    陸予惱羞成怒地揚聲道：“你就不能說成夏晗的工作室嗎！”

    然後他側眸，剛好看到白眼翻上天的夏晗。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