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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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將軍被挖了出來,臉上的泥還未擦浄,狼狽不堪。
他迷茫地看了眼四周,對江嘯道:”江叔,我、我為什麽會被埋在地下。”
“欸?”
江嘯哪知道,他也想知道。
他疑惑地扭頭,綠衣小姑娘正在一旁轉著胳膊、揉著手腕,好像對他們的敘舊一點興趣都沒有。
江嘯答不上來,反而盯著一邊看。
付野就順著他的目光也轉了過去,哪知他一看清那綠衣小姑娘的臉,所有記憶刹那回籠。
好家夥!
他抬起一手,指著妹玖叫道:“我想起來了,是她!就是她挖坑埋我!”
本來江嘯隻是奇怪,這位姑娘是怎麽知道在哪裏可以挖出小將軍的,被付野這麽一叫,他大驚失色。
活埋十幾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這是人幹事嗎?
不不不,這是一個小姑娘能幹的事嗎?
綠衣小姑娘被人用驚恐的聲音告狀也絲毫不慌亂,她將黑亮的眸子一轉,淡定看著他們道:“當然是有人幫我一起挖的,我一個小姑娘怎麽可能拖得動這麽多人。”
她的語氣裏還帶著‘你在做夢嗎,我可是個身嬌體弱的小姑娘’的意味,讓江嘯聽完後忍不住自我懷疑起來。
她說得對啊,她不可能一個人埋這麽多人。
“為什麽要埋我們?”付野的重點在於被埋的事實,而不是這小姑娘究竟是怎麽埋他們的。
他心裏害怕,但是又抱著死到臨頭也要做個明白鬼的勁,刨根問底地問。
如果以為他們死了,埋了就埋了,正常人會插個竹筒給死人通氣嗎?
如果知道他們沒死,那就更恐怖了,這小姑娘是想把他們這一夥人活埋了啊!
“不埋會有野狼把你們叼走,還有老虎和野熊。”妹玖掰著手指說,想了會又補充了一個理由:“地下保溫,不容易涼。”
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傳進付野耳朵裏,這話的意思翻譯過來:吃的要藏好,以及涼了不好吃。
付野的臉色難看至極,瞳孔瘋狂震動,又驚又懼,哪怕上戰場麵對超出自己數倍軍力的敵人也不見得會這麽害怕。
說到底,凡人之軀難敵鬼神之惡,他不怕刀槍箭雨,他怕鬼。
“小將軍、江統領,挖出來了!都挖出來了!十二人,全還活著!”有人來稟,語氣激動道,仿佛那些人沒死全仰賴於他們挖得夠快。
付野和江嘯還沒顧得上高興卻先回味過來一絲奇怪。
江嘯問:“含小將軍十二人?”
那人搖了搖頭,奇怪地搔了搔自己的腦袋,認真地回答道:“含了就是十三個人啊!”
江嘯和付野瞬間麵如土色,雙眼圓瞪。
那——怎麽還特麽多出了一個人?!
妹玖看見付野江嘯表情古怪,心下也有了一猜測,料想他們挖出的人數可能和他們原想的不對。
可沒法,誰讓他們當時都暈在野墳堆旁邊,若是普通的女子路過怕是立刻轉身就走沒商量,她還算好心,給他們簡單遮掩了一下,要不然即便他們的敵人沒發現,山裏的野獸也該飽餐一頓了。
為免他們過於驚慌,妹玖忙不迭開口寬慰,說道:“你們是不是把別人的墳刨了?”
聽了她這話,連那傳話人的臉也嚇白了,三個人齊刷刷轉過頭盯著妹玖。
雖然他們的表情像被雷轟了一樣,但妹玖絲毫沒受到影響。
“別擔心,這裏好多野墳,不小心刨到了也正常……”
妹玖坦然自若,“埋回去就好了。”
那名來傳話的士兵身子狂顫了幾下,嗓子眼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隻有心裏在瘋狂呐喊:
好什麽好?問題是十二個人,都他媽是活的啊!
挖墳也就罷了,還挖多出了一個人!
付野恨不得再暈過去一次。
江統領的臉色變換了幾次,不過他到底是年長一些,性子也沉穩一些,很快收斂住紛雜的情緒,揮了一下手。
“去,排查一下身份,務必把多的那……那什麽東西,抓出來!”
士卒打來清水開始給泥人們擦洗臉,這麽一排查下來,果真是多了。
活的,男的。
“問我是誰?——我叫王琰。”
泥人坐起身,摘下頭盔,衝人就笑,態度十分友好,讓人都要忽略掉他來曆不明的身份。
“這位姑娘,應當還記得在下。”
眾人臉色一緩,轉頭去看妹玖的反應。
妹玖盯他看了一眼,卻搖了搖頭,“不認識。”
眾人的心髒再次猛然吊起,什麽妖魔鬼怪、開顱破肚的畫麵已經在腦海裏翻騰。
王琰淺笑,聲音溫雅:“是我幫你挖的坑。”
妹玖‘哦——’了一聲,瞪大溜圓的眼睛,目光掃過王琰的臉,從他眼角找出一粒有些眼熟紅痣,終於說出一句讓眾人心髒平緩的話。
“我想起來了,是你幫我挖的坑。”
坑是這位仁兄幫忙挖的,可埋土這事卻是妹玖親力親為,她也沒想到怎麽就把這位‘好幫手’也順手埋了。
實話說,在無人的竹林裏也不會隨隨便便有路人會願意幫人挖坑埋人。
但是他們已經想不了那麽多,或者壓根是不敢細想。
“我那會累了,不小心就在坑裏睡著了。”王琰笑著向四周的人解釋,絲毫沒有被埋地下一天後的心理陰影。
“……”
還真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江叔,我覺得腹部的傷口好疼——”付野緊繃的神經一鬆懈,知道沒有鬧鬼,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後,頓時感覺渾身開始疼痛起來,泥巴糊著的臉都透出一抹蒼白。
原本敵軍射來的箭上還有迷藥,如今藥效沒了,傷痛卷土重來,讓人再難忍受。
江嘯把遮在付野腹部的芭蕉葉移開一看,他身上的鎧甲幾乎快被砍成兩截,透過翻起的銀甲,能看清是一個血跡幹涸卻還異常恐怖的傷口橫於腰腹之上。
他驚異地看了看付野,又看了看傷口,太陽穴的青筋飛快跳動。
好嚴重的傷。
這樣角度的刀傷即便沒重創到腑髒,流血也得流死了,更何況他這身體又不是鐵打的,這一刀下去,怎麽會沒傷到腑髒?
他居然還能活下來,這才真的見鬼了!
妹玖就站在一旁,也跟著湊頭看了眼付野的傷,建議道:“現在雨也停了,早點弄回城裏找個大夫瞧瞧吧。”
這種嚴重的刀傷隻有大夫才能處理。
江嘯當然也明白這一點,小將軍的傷可耽擱不起。
他當即點了人手,分成兩隊,一隊抬傷員,一隊在隨行警戒,抓緊時間往城裏趕。
妹玖被先前的雨耽擱久了,看著時間不早也就隻能隨著他們一道回城。
王琰身上無傷,隻是埋在地下一天後有些氣血不暢,行走起來還有點僵硬,即便如此,他還是十分體貼地替妹玖背起竹簍,提起耙子。
妹玖連連看了他好幾眼,因為印象中對他的模樣並不是很深,好像昨日並沒有仔細看過這位古道熱腸的好心人長什麽模樣。
王琰洗淨後的臉看上去很年輕,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模樣清俊,唯有一雙眼生得昳麗勾魂,再加上右眼下眼瞼處一粒紅色的淚痣,讓他的氣質一下就變得有些妖冶。
‘妖’這樣的說法還是來自妹玖的哥哥,他是無崖真人的弟子,被一句‘少年根骨奇佳’,於年少之時拐山上修行,半年前才下山歸家,跟妹玖說起過許多觀麵相的事,搞的妹玖還以為無崖真人可能是街頭擺攤算命之流,差點半年剛結成的兄友妹恭就此結束。
付野傷在腹部上,又不能被背著,於是兩個士兵抬著他走在人來人往的丹陽城街上。
長這麽大付野也沒試過這般丟人,覺得臉上無光,隨手就扯了一片大葉子蓋在臉上,正裝死中,忽然聽見旁邊傳來一個小女孩抽泣的聲音。
“神醫姐姐!你可以幫我看看小啾嗎?她已經幾天不吃不喝了,嗚嗚爺爺說它快死了……”
神醫?他旁邊還走過了一個神醫?
“我來幫你看看。”
回答小女孩的聲音付野再熟悉不過,正是那個深山老林埋他的妹玖。
他一下扯下遮臉的葉子,扭頭狐疑地看著妹玖道:“你是神醫?”
然後他目光下落,看見被妹玖攏在手心裏、垂著腦袋一動不動、兩腿僵直的小鳥,他嘴角一抽,一副‘我信你個鬼’的樣子重新把葉子蓋回臉上。
百世堂的掌櫃看見江嘯等人,連忙招呼了幾個學徒幫忙把病人都抬進了後堂,分類看診治療。
隻有付野因為身份尊貴,被單獨抬進了一個屋子,他身上髒汙的衣服都被剝下,換上了幹淨的素衣,腰上的傷口處理之後敷了上好的金創藥,裹好了繃帶。
白須的大夫處理完最棘手的傷口後,剩下的小傷就交小學徒處理,他擦了擦手,立在一旁感慨說道:“小將軍這傷委實凶險,隻不過出血不算多,真是萬幸,不然的話大羅神仙轉世也活不了啊!”
可不是萬幸,都被埋地下一天多了還沒死。
聽見大夫的話,江嘯鬆了一口氣,對著他一拱手,道:“多謝,先生仁心仁術,真乃百姓之福!”
大夫謙虛道:“救死扶傷乃老夫本分,大人不必言謝。”
“爺爺,快看小啾活了!”一個小女孩興高采烈地衝進屋,手裏舉著一個‘啾啾’亂叫的小鳥。
付野躺在床上歪頭一看小女孩,眉頭就一蹙,還沒來得及發話,那白須的老大夫連忙趕人:“欸,小妞莫淘氣,快出去出去,別擾了貴人休息。”
小女孩看了一眼付野,不高興地撅起了嘴,嘴裏嘟囔:“我就說神醫姐姐能救小啾!”
說罷,她扭身跑出門去了。
“神醫?”付野奇怪重複道。
大夫捋著白須解釋:“哎,說的是東街路盡頭,知縣白大人家的小女兒白妹玖,傳聞都說這女娃有點邪門。”
付野和江嘯最近聽不得‘邪門’兩字,頓時腦殼又一疼。
可不是邪門,想起她埋人,誰都覺得邪得慌。
小女孩原來沒走遠,就在門口蹲著,聽見她爺爺說妹玖邪門就在門外頂嘴道:“神醫姐姐才不是邪門呢!她手上死的都能醫活,張大嬸說割了脖子的雞放她手上,一會都能飛了!”
大夫被自己孫女搶白,麵上尷尬,拳頭敲打著手心,對著付野和江嘯搖頭說道:“你們聽聽,這割斷氣管的雞,怎麽可能還活得過來呢?可不是邪門的很?”
江嘯看了一眼付野,幸虧沒告訴這大夫他剛剛治傷的這位病人,這麽重的傷勢之下還被那白家小姑娘埋在地下一天,這般卻還沒死。
不然這大夫肯定又要大喊一聲‘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