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睡多久，妹玖和白真還是照常起床陪白大人、白夫人用早膳。

    兩人眼下毫無遮掩的青黛惹來白夫人詢問：“怎麽，你們倆個昨夜都沒睡好嗎？”

    “沒有啊，睡得挺好的。”白真夾起一個白玉糕，說完就打了一個哈欠。

    “娘，你還記得柳家嗎？”妹玖開口。

    白夫人被她一打岔，就忘記白真的事，“你問柳家做什麽？”

    妹玖端起茶碗，掩飾自己的別有用心：“哦，就是看見柳絲絲回來了，想問一下。”

    “柳大人那孩子和我們玖兒一樣大吧？”白夫人想了想，說道：“我還記得柳家是十年前搬走的，那時候玖兒也才六歲，常兒都上山兩年了。”

    “我怎麽記得比玖兒小兩歲？”白大人狐疑道。

    白夫人一挑眉，“那肯定是你記錯了。”

    “那是我記錯了。”白大人好脾氣道。

    “他們家那一年死過丫鬟嗎？”

    白大人鎖著眉，道：“這種內宅的事情，也一般不會外傳，不過柳大人一向仁厚，家宅安寧，唔，倒是有一年起了大火，也不知道有沒有傷亡，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也記得，那火燒了一天呢，聽說一個院子都燒了，不過後來柳大人又命人重建了，可是建好之前他們舉家就遷去了京都。”

    妹玖忽然想起來，那一場火她也有點印象，因為聽某個官家小姐說那天恰好是柳小姐生辰，還誹謗她不詳之類的，生辰之日竟然火燒了自家宅子。

    白真又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爹，我記得柳家當時去京都的時候是不是遣散了好多仆從，有沒有地方還有記錄？”

    白大人挑起眉，說道：“你摻合什麽？人柳小姐已經有婚約了，而且那會你都上山待著了，哪裏來的記得？”

    “爹，這我知道啊，這不是我付兄弟想摸清底細，所以想知道一下。”他賊兮兮地湊過去補充一句道：“敬王世子。”

    妹玖對他不要臉的程度又往上加了一筆，他們不過是抱一塊一起嚎了一嗓子‘鬼啊’，這就變成了兄弟之情？

    白大人捋了捋胡須，“這個我倒是知道一二，就柳小姐的奶娘沈娘子前幾年剛剛嫁人，還因為當初柳府的賞賜典當一事鬧到了府衙。”

    妹玖有些訝然，像高門大戶的奶娘一般都是比較重要的，用的好的甚至最後都會跟著小姐一起陪嫁夫家，可是沒想到柳小姐的奶娘甚至連遷府京都都未能一起。

    “大人，外麵有一位王公子求見公子。”這時門外有仆從來稟。

    “你既然是修鬼道，昨天見了那鬼一把抓了不就是，何必這麽麻煩？”

    王琰一副外行人看不懂的神情，給他解釋：“昨天你們看到的隻是個影，都還不是鬼。”

    昨天被鬼影嚇得鬼叫的白真頓時臉色一變。

    王琰還覺得話說的不夠紮心，又補充了一句：“像這樣弱小的鬼，是輕易不會露出真身來的。”

    白真愣了：“弱小？”

    王琰微微一笑，很有說服力地拋下一句：“不然我怎麽敢讓你們胡亂在陣裏亂闖？”

    白真有點受傷，然他硬是掰扯到了一條，“弱小怎麽動動手指就能毒殺柳小姐和付小將軍？”

    “正是因為弱，才靠這些。”

    在王琰嘴裏，用毒殺人，是最不入流的弱小鬼幹的事情。

    妹玖不由好奇一問：“那厲害的鬼呢？”

    王琰笑容淡了下去，眸光凝視而來，緩緩說：“屠城禍國，浮屍千裏。”

    妹玖覺察他神色有異，可也說不上來，隻當這能屠城禍國的鬼實在厲害。

    “那你最多能對付多厲害的鬼？”

    王琰無奈道：“師兄，我入門比你還晚呢，還是不要太期待我。”

    白真倒也不是有多期待他，隻不過王琰的實力直接關乎他下一次遇到鬼是跑不跑的問題。

    妹玖忽然出聲：“我們到了。”

    他們站在了一個賭坊旁邊的巷道入口處。

    在丹陽城裏，主街兩旁的店鋪之間，有很多這樣的巷子入口，通常裏頭都是曲曲繞繞，極為複雜，其中住著的都是下等商賈走販等，別說妹玖了，就連白真自己都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

    而作為柳府小姐的奶娘如今卻嫁入了這裏。

    這一次依然是王琰、妹玖、白真順溜走進巷子，看著他們服飾打扮顯然出自上流，與這裏格格不入，裏麵的人也隻敢遠遠打量著，沒有人過來為難打攪，但還是有地痞流氓，用眼神流連在妹玖身上，可總是會被那為首的青年敏銳捕獲。

    那雙眼睛，黑的近妖，仿佛濃墨一樣，又好像有個巨大的漩渦，多看一眼都會墮入阿鼻地獄惡鬼纏身一樣，那些人被這一雙眼看過，隻怕晚上都要做噩夢了，哪裏再敢窺視姑娘家，忙不迭地溜了。

    妹玖沒有留意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她的目光始終都落在了前人的背上。

    昨夜是夜晚，視線模糊，現在白天看來，王琰雖然看起來偏瘦，但是背脊挺的筆直，寬肩窄腰，身材極好，那長腿一邁就離她老遠，她得小跑跟上，才不至於被甩下。

    王琰留意到身後的步伐碎亂緊湊，他不由放慢了腳步。

    然後白真又一次踩了妹玖的腳後跟，險些沒把她鞋子踩下來。

    “你怎麽又慢下來了？”白真從她身後側頭望向前方，“是要到了嗎？”

    “到了。”

    王琰停下來，旁邊的人看見他們一行人，目光都落在一個掛著小燈籠的屋子前。

    “貴人來找人？”

    “沈娘子在嗎？”王琰問。

    “噢，沈娘子她跟她那口子去西市了，估摸一會也該回來了。”

    “多謝。”

    王琰淡笑一個點頭。

    旁邊的大嬸說是一會，但也沒有過多久，就看見一個手挎著竹籃的婦人緩緩朝著這個方向走來，竹籃還用一塊靛青花布蓋著，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沉甸甸得壓的那婦人身子不由往一邊傾。

    她的頭發一絲不苟的包在一塊淺藍色頭巾裏，一張臉收掇的幹幹淨淨，雖然掩不住有一些衰老苦色，可在這裏比起其他婦人來看，還是留有一些在大家做奴婢保持周身整潔幹淨、走路端正的習性來。

    看見幾人衣著富貴站在她家門前，婦人的眼裏閃過一絲深色，但很快又笑意連連地看向幾人，問道：“公子小姐們有什麽吩咐？”

    “你就是沈娘子？”白真還在打量著她。

    能被柳府選來做奶娘的，當時必然也是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即便柳府遣散仆從，如她這樣和小主子有緊密關係的打發去嫁人也應該有更好的人選，不至於到這下九流的地方安身。

    沈娘子點頭：“妾是。”

    “你是柳小姐的奶娘，可知道柳小姐她回了丹陽城？”

    沈娘子一驚，似乎當真不知道，“小姐、小姐她回來了？”隨即，她又疑惑的看了看眼前的三人，不甚肯定地問：“三位是柳府的？”

    白真擺了擺手，再一次拿付野當幌子，“不是不是，我們是柳小姐未婚夫那邊的，是想來打聽點事情。”

    沈娘子扣在籃子提手上的手指一用力，妹玖的眼神從她手指上移開，看向她的臉，可她的臉上卻絲毫不露異色。

    “不知道幾位想打聽什麽？”

    白真微微一笑：“能進去說話嗎？”

    沈娘子點了點頭，把人都帶進了屋子，幾人圍著一張八仙子坐下，沈娘子給三人奉上了茶水。

    白真掃了一眼，還真不太敢喝這跟柳府有關係的茶，他把目光看向了四周，這屋子裏擺設很樸素，沒有幾樣家具，可見柳小姐的奶娘離開柳府後日子過得很清貧。

    “你不用緊張，我們順便還想打聽一下，柳府以前有個很愛踢毽子的丫頭，十年前見過，那會大概四歲的樣子，你知道是誰嗎？”王琰笑起來，有一股清貴之氣，他聲音溫和，平易近人，甚至還會在問話的時候微微側低下他的頭，去聆聽對方的回答。

    一方麵像是高高在上，一方麵又好像很容易靠近，像是極為矛盾的結合。

    沈娘子用手指摩擦著瓷杯，眼神依然習慣性地低垂，回道：“這位公子可能記錯了，那會小姐應該是六歲，也談不上愛踢毽子，就是陪……”她話音落到了這裏，略微一頓，又仿若隻是緊張地吞了口口水，繼續說道：“就是其他小姐們來府上玩的時候，會陪著踢上一兩回。”

    “看來，柳小姐朋友很多，人緣不錯，想來是好相處的性子。”

    妹玖聽出白真有內涵她的意思，然而她刀劍不入，渾然不知，端起茶就啜飲一口。

    沈娘子點頭，應和道：“是啊，柳小姐蕙心紈質，秀外慧中，未來姑爺娶了她，也一定會如柳大人一樣後宅安穩，官運亨通。”

    沈娘子提供的信息也不多，畢竟都過去十年了，撿來撿去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小事，聽著也不像能有什麽線索的樣子，王琰首先站了起來，不過他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紙條。

    “裏麵有我的地址，如果沈娘子後麵又想起了什麽，請務必告知我。”

    沈娘子接過，垂首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