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聞月白因為昨晚喝得有點上頭，今天起得比平時晚些，最後還是被屋子外麵的動靜吵醒的。

    這動靜中夾雜著小雪那熟悉的聲音，聞月白醒來後聽到外麵在說什麽挖鳥的事，隻覺八成是月閣出事了，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結果急著起床收拾到一半了，才發現是一場虛驚。

    其實是昨天後半夜雪越下越大，後來積雪就堆在了靈田中，月閣有些小小鳥因為沒禁住靈米香氣的誘惑，時不時跑過去玩，結果就把自己給埋進去了。

    月閣的這些鳥都非凡種，埋進去一會兒當然沒什麽問題，可若是沉迷吸“田”一直埋下去，遲早是要出事的。

    早上小雪聽說了此事後，正組織著一幹宮眾過去挖鳥。

    聞月白靠在窗邊聽了好一陣的挖鳥計劃，忍不住吐槽道：“月閣的鳥都這麽呆的嗎？”

    昨天那隻白玉爪的海東青也沒好到哪兒去啊，一頭就紮進田裏了。

    才剛吐槽完，就見窗台上悠悠落下一隻漂亮的小鳥來。

    說它漂亮，是因為這隻鳥通身的顏色和平日見到的那些小鳥不一樣，通體是晶瑩的赤色，尤其是身後那炫麗的火紅色尾羽，熱烈而奪目。

    若仔細看去，那赤色中還夾雜著金色的流紋，幾乎堪稱是完美的體態，除了個頭有點小之外。

    聞月白心生歡喜，便湊過去用手指戳了戳它，對方好像是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但是很快又站住了，並不再動。這樣一來，更讓聞月白覺得這隻鳥極有靈性。

    “你沒被埋誒。”聞月白看著這鳥的體態和羽毛顏色看著有點熟悉，但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在哪裏見到過，月閣的鳥太多了，光是他回來這些天就不知道見過多少種了，最後便隻顧著逗弄鳥兒，“你是什麽鳥？”

    然而對方卻繃緊了小身體，給人不為所動的感覺，好像連叫一聲都是奢侈。

    正打算抱起這隻鳥，然後帶著它一起去靈田那邊看看情況，不料窗外傳來一陣輪椅滾動的聲響。

    是南絮過來了。

    沐子歸把他也安置在了月閣，和聞月白的渡月軒挨得很近。

    “聞少宮主。”南絮的雙眼依舊被白綢覆蓋，但是麵色和聲音無不令人感到清風拂麵。

    “啊。”聞月白驚了一下，窗台的漂亮小鳥就飛走了，他隻好開門出來，“是不是外麵的吵鬧聲把你驚醒了？”

    南絮笑了笑，回道：“驚醒倒不至於，隻是覺得有意思，和千機亭的時候大為不同。”

    “所以便過來看看情況，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聞月白想起方才小雪帶人出去的狀況，硬著頭皮解釋道：“是有點小事，月閣的一些小鳥被埋進靈田的雪裏，剛才組織宮眾過去挖鳥了。”

    “挖鳥？”南絮似乎從未聽過這等事情，難得麵露驚詫之色。

    別說他了，聞月白作為臨瀚宮的少宮主都聞所未聞，這也太呆了吧。

    “總不能一直讓它們埋在裏麵。”聞月白無奈地一歎，幹脆轉移了話題，“對了，今日你還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聞月白還是懂得待客之道的，若是南絮還有想去看的地方，他當然要作陪。

    “今日雪多，我本就行動不便，宮裏又出了岔子，還是留在房中煮茶為好，也少給你們添些麻煩。”南絮十分客氣。

    “不麻煩的，有需要和我說便是。”聞月白擺了擺手，“千機亭那邊也時常下雪吧？”

    聽聞千機亭終年被冰雪覆蓋。

    “的確如此。”南絮回道。

    “這裏的雪會和千機亭的不一樣嗎？”聞月白隻去過鳳緋閣這一個地方，上次又拒絕了桃門的邀請，因而對千機亭這些宮外的天界地點便十分好奇。

    南絮笑道：“恐怕是不一樣的。雪如何，其實在於看雪人的心境。心境如何，雪便如何。千機亭崇尚清修，遠不如臨瀚宮這邊熱鬧，大概雪也會覺得寂寞吧。”

    聞月白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頗有些“高處不勝寒”的意味。

    終年覆雪的千機亭，說是旁人無法找到位置，不敢輕易來打擾，其實身處千機亭的人又怎麽可能不感到高處不勝寒呢？

    說完，南絮就轉動輪椅回房了，走前還告訴聞月白：晚點他會煮落雪為茶，若是得空可以過來喝上一盞。

    聞月白應下了，目送著對方的背影漸漸遠去，鋪了一層厚厚積雪的地麵上隻留下兩道輪椅的印跡。

    “墨門之前在人界發展勢頭很猛，大有飛升之勢，由於它和千機亭的職能完全相似，千機亭的長老給了他不少壓力。”

    說話的人是剛剛現身的沐子歸。

    聞月白沒想到千機亭內部也是這般模樣，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臨瀚宮是這樣，就連一向神秘的千機亭也是這樣。

    “我已和花閣主那邊取得聯係，他所處的位置正是人界西南方的一個名為‘無名村’的村落，那裏前些日子突發瘟疫，情況很嚴重，而且還在不斷蔓延，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位友人正是當地的一位巫醫，他們停留多日也正是為了瘟疫之事。”

    花禦容原本大概是沒打算把臨瀚宮牽扯進來，仙凡有別，又是他的私事，所以就一直沒有詳細通報。

    不過眼下事態有些控製不住了，加上新得了消息說老宮主之前曾經在此現身，花禦容自然是樂於讓宮裏派人過來的。

    沐子歸過來也是為了問聞月白的想法和意見。

    “西南的情況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嚴重，少宮主有何打算？”

    聞月白聽到“瘟疫”二字，其實會下意識覺得有點可怕，想來一定傳染性極強。但是很快他又反應過來，如今他已是仙人之軀，這事於情於理他都不該畏懼退縮。

    思忖片刻，聞月白答道：“我父親若是還在此處，應該會立刻動身前往的吧。”

    畢竟他那麽喜歡人界。

    沐子歸默然，眼神中漸漸流露出幾分懷念，過了一會兒，才接道：“老宮主自然是一定會去的。從前，過去，亦或是未來，他從來都是這樣子的。”

    有求必應，未曾後悔。

    “那看來，我也隻有下凡這一個選擇了。”聞月白道，“子承父業吧。”

    沐子歸聽到聞月白這樣說，心中一陣欣慰。

    從前父子兩個關係說不上多差，但也絕對算不上好。老宮主除了偶爾指導孩子劍術和功課之外，兩人單獨相處和說話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大概是因為老宮主本就整日奔波於各處，再加上聞月白心中始終憋著股勁，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

    開始是無暇說，後來是不願說，最後便隻剩下了不說。

    和沐子歸分開後，聞月白並沒有直接回房，而是離開了渡月軒。他們剛剛定好，明日一早就動身前往人界，去探尋聞羽的下落，同時也是幫助花禦容解決人界瘟疫之事。

    這天上人間凡是講究個因果，平日並不應該多管人界之事。可若是天道如此，那麽他們此行便是大勢所趨，順勢而為了。

    剛出了院子大門，聞月白就正好趕上小雪他們回來了。

    “少宮主！”小雪看到他眼睛一亮。

    “靈田那邊怎麽樣了？”聞月白本來還準備親自過去看看，結果小雪他們自己倒先回來了。

    “沒事啦，幼崽們都被救出來了。”小雪笑著回道，“說到底，還是貪吃。這回一定要讓醉影好好教訓教訓它們才是，要是真出事了該怎麽辦呀？”

    “醉影？他在宮裏嗎？”聞月白奇怪道。

    好幾天沒見到他了，還以為他又出去辦事了。

    小雪聽了反而一臉奇怪：“他在呀，今天早上還來過您這裏呢。”

    聞月白微微有些驚訝，大概是剛好錯過沒碰上吧？

    醉影平日行蹤詭譎，碰不上也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