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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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機亭那邊可有新的消息過來?”
臨瀚宮內,沐子歸正對剛從外麵歸來的小黑問話。
“我們的線鳥隻收到了來自千機亭堂主暮落的消息。”小黑的神色難得如此凝重,“近日千機亭內部也是憂患重重,南亭主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沐子歸起身,看向殿外,他忽然想起了許多年的一些往事。
千機亭。
作為天界掌管情報的仙門,千機亭多年來有一規定:千機亭的主人必須自毀雙目,這樣看不到世間的一切凡濁,自然也不會被遮蔽和混淆。
任老亭主是千機亭過往的曆任亭主中任期最短的一位,許多年前,他在接任亭主之位時,意外愛上了一個凡人女子。
但當時天降異象,一隻名為“月煞”的凶獸為禍人間,甚至給天界都帶來了莫大的麻煩。
老亭主因為陷入凡俗情愛,本不該擁有接任的資格,但當時情況危急,門內長老一致推他上位,並協助天界眾仙捉拿這凶獸。
後來,月煞卻除去了,老亭主也因為接連不斷地卜卦損耗了許多心力,不過還是有好事的——
他的凡人妻子生下了他們的兒子,起名為南絮。
這對於素來清高避世的千機亭來說,是極大的醜聞,千機亭為了清譽死守住了這個消息,但是內部卻開始了長久不休的內/鬥,門裏的長老想要把亭主從位子上再拉下去。
然而老亭主並不甘心。
從前,他不願做這亭主,其他人因為畏懼月煞而強行把他推上了亭主之位,想要利用他去除去月煞。而為了除去月煞,他失去了太多。
他的自由,他的修為,甚至是他的至愛。
月煞擁有擁有引人入夢的本事,而他因忙碌導致無暇顧及的妻子卻在月煞的夢裏迷失了,再也沒有回來。
隻留下了他們的孩子。
現在,月煞被除去了,他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他們又想要把他從亭主之位上推下去。
老亭主大概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思,硬是拖著病體和門內的長老鬥了多年,最後竟把自己的兒子親手扶上了亭主之位。
但他自己也時日無多了。
猶記得南絮初登亭主之位時,臉上的稚氣未脫,卻早早就要陷入門裏的紛亂中,無法抽身。
沐子歸若不是因為是聞羽宮主的心腹,也不會知曉此事背後的緣故。
南絮之所以如此幫助臨瀚宮,原因也在於當初聞羽曾經幫過他。
如今,一切都像是當年發生過的那樣,就像是一場輪回般,千機亭再次掀起了內部的紛爭,而它——
也回來了。
月煞。
種種跡象表明,聞月白已經入了某人的夢,並且無法脫身了。
“少宮主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呢?”入宮更晚的小雪,對這些當年的事情並不完全知曉,她隻是仍舊擔心著一直沉睡的聞月白。
眼淚像串珠一樣“嘩啦”的掉。
沐子歸轉身看向她,“禦容和醉影都在尋找辦法,你不該如此難過。”
“可是……”小雪聽話地強壓住了淚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很害怕。我害怕……少宮主和我師父一樣,突然有一天就不見了——”
雪閣的閣主之位到現在都還空著。
就好像銀雪從沒有離開過似的。
“如果銀雪還在,她不會希望她唯一的弟子在這種情況下哭成這樣。”沐子歸又道。
小雪似乎是聽進去了,沒有再說話。
就在這時,小黑忽然感應到了月閣遠在墨城的線鳥發來了最新的情報。
……
墨城。
大雨滂沱。
冬季下起如此大的雨總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可若是異象見多了,也就不足為奇了。
墨城的百姓都早早回到了家裏,如今此地雖然沒有了墨門的機甲鳥,但是天山派這些時日的管理也是很嚴的,他們不想惹惱新來的統治者。
雨夜朦朧。一道墨色的身影好似沒入了黑夜之中,行動悄無聲息。
直到他在一處小巷的牆腳處停下。
不久,身後又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臨瀚宮月閣的閣主醉影。
“尊主,可是有什麽新的發現?”醉影見冥淵在此處停下,知道對方必然是又發現了新的線索。
而被問起的冥淵則專注於牆腳的一片黑色的紋路上。
尋常人要麽難以發現它,要麽看見了也會把它當做是牆上的普通汙漬,並不會太過在意。
但是偏偏就讓冥淵停下了腳步。
冥淵俯下身,不顧忌是否髒汙,直接用指腹撫上了那片紋路。
“你覺得這片紋路像什麽?”他忽然問道。
醉影聞言,便也仔細去看牆上的黑色紋路,赫然發現的確是很想某一樣東西。
“……蝴蝶?”
冥淵肯定了他的回答:“引夢蝶。”
醉影立時握緊了拳頭,麵上的情緒卻不顯,“就是這東西將少宮主引入了夢中?”
“不止是它。一隻引夢蝶的力量太過弱小,這附近必有引人入夢的法陣。”冥淵解釋道,然後一道天火燒上了牆角的黑色引夢蝶,原本依附在牆上如同靜物一般的引夢蝶頓時撲扇起了翅膀,急切地想要逃竄,但瞬間就被冥淵的天火吞噬了。
之前冥淵在墨城調查時都險些陷入了夢魘之中,但由於時間緊迫,他為了確認聞月白的安全並沒有機會追查下去。
後來再去西南一帶的無名村和安九村,發現了和墨門、屍蠱門都頗有關係的食髓蟲之事,還有那突如其來的血月……
冥淵站起身,佇立於雨中,旁人無法看清他此時的表情。
“告訴沐子歸,讓他找到聞月白身上寄宿的引夢蝶。”
……
夢境。
也許是因為公狐狸來得太勤快,加上夢境裏時間的流逝和現實中不太一樣,聞月白已經全然分不清是第幾天了。
今天公狐狸又一次跑過來挑釁他,他這種玩世不恭的態度一度讓聞月白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給他的族人報仇。
當初鳳辰捕殺天狐一族剝下的皮毛還做成了大氅送到了臨瀚宮。
說來的確是有不小的仇怨。
而他也淪落欲/海中痛苦了多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頭。
憑他自己的力量逃出去怕是沒可能了,總歸是中了公狐狸的暗算,隻能寄希望於……
冥淵。
這些日子麵對公狐狸的挑釁,他也曾險些堅持不下來,差一點就要低下頭來求對方,可是每一次眼前都出現了冥淵的臉。
雲影殿。
靈潭。
仙人島。
墨城的客棧。
臨瀚宮的雪夜。
這些畫麵揮之不去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所以他才能堅持到現在。
可是現實要比他想象中還要殘酷,因為這一次公狐狸竟然不是獨自來的。
他的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這人臉上帶著凶狠的疤痕,似乎曾遭受過不小的傷痛。剛進來時,聞月白渾渾噩噩間,竟沒有認出來對方,直到對方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時,他才終於認出了對方的臉。
是……墨吾威?
這張臉他大概是不會忘的。
當初在墨城的青樓,他因為對方糟了不少罪。
而眼前的墨吾威與那時相比,少了許多暴戾和狂傲,眼眸底部卻多了一潭死水。
墨吾威的腳步也不是很穩,但這並不妨礙他此刻居高臨下地盯著聞月白。
“好久不見了。”墨吾威忽然扯出了一絲詭笑來,“當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竟沒認出臨瀚宮的少宮主來。”
聞月白盡管很震驚,但是已經沒什麽力氣和心思與他對話。
“你不是說當初在墨城差點與聞少宮主共赴嗎?最後為何被攪和了?”公狐狸對此很是好奇,不過當時他不在墨城,隻是見墨吾威進入這夢境時,聽他說起了一些。
墨吾威麵色變得陰沉起來,似乎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
“不會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吧?”公狐狸嘲弄道,“怪不得我聞他身上有我們天狐一族媚香的味道,應該就是那時候下的吧?”
見墨吾威半天沒說話,公狐狸毫無在意他的心情,又繼續道:“不過也沒有關係,我已經給他下了媚香的種,效力更甚於之前,你若是現在想要他,他大概是撐不下去的。”
雖然他已經堅持了不少時間,倒有些讓他刮目相看了。
墨吾威臉色依舊陰沉著,並沒有因為公狐狸的這番話有什麽起色,“那是從前的我。現在的我……已經不會再惦念這些凡俗之事了。”
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麽比重振墨門更要緊的事了。
從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墨門少主,衣食無憂,在人界出盡風頭。可就在他們差一步飛升的機甲大會上,父親瀝盡心血的玄天機甲、他的少主之位、他的妹妹……所有的一切都毀滅在了那場墨城的大火中。
家破人亡。
“你們凡人倒也有些意思。”公狐狸看向墨吾威的目光中多了些戲謔。
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
最初之所以會來到這場夢境中,也隻是因為偶然的緣故,沒想到意外遇上了臨瀚宮的聞月白。
該玩夠了嗎?
公狐狸笑了笑,對旁邊的墨吾威道:“既然如此,那就隨你吧。”
說完,公狐狸轉身離開了。
墨吾威似是有意等那狐狸走遠了,才重新帶著審視的眼神看向聞月白。
如今的這位“仙子”,仿佛墜入了地底的泥濘之中,好不狼狽。
更是任由他處置。
墨吾威隨即取出了一個木製的機甲盒子,那是他們墨門曾經用過的東西。
“聞少宮主,我墨門的滅門之仇……該如何報呢?”
蓋子被掀開後,露出了裏麵數排的銀針。
尖銳的銀針泛著銀光。
下一秒,像是已經預料到了什麽一般,聞月白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