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貴庭對峙
字數:4875 加入書籤
他們穿過回廊,院子瞬間豁然開朗,一片明湖,映入眼簾,湖邊雜植花卉樹草,卵石鋪路,幾座雅靜幽微的別院,群落在草木盡頭,蘆花相掩,翠竹相交,前幾次都是直接進入後院觀景台所在的大庭院,竟不知這拈花別院之內,如此別有洞天。
約走了半刻鍾的時間,老內侍帶著穆飛雲一行人進入了格局宏大,卻不失清雅的一葦塢,看位置與鑄造,應該是主人的常居之所在。
“內侍大人,太子殿下真的病了嗎?”穆飛雲一路走來,端詳著拈花別院裏的侍從與風物,看似隨意地擠出了這句話。
老內侍略微遲滯了一瞬,雖不引人矚目,但還是沒逃過穆飛雲的眼睛。於是便不再遮掩,幹脆把話說開了,將自己的猜想宣之於口。
“哈哈,內侍大人不必為難,我看太子殿下丟的東西緊要的很,才會一時情急,熱毒攻心。”
穆飛雲和虞書平對望了一眼,彼此已然心知,今日太子丟的東西不找到,他二人怕是很難離開拈花別院了,想到這裏,起初赴宴的心情已然全無,心裏隻念著一會兒還要想辦法盡早脫身才是。
兩人信步往正堂走去,隻見太子燁軒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臉色陰沉,又充滿焦急,像是剛發過火的樣子。
“拜見太子殿下。”穆飛雲和虞書平拱手行禮,他們身為北燕的臣屬,本就不用行跪拜之禮,此番被南梁如此對待,更是沒心思全禮,隻是微微搭了搭手,連腰都沒有彎下去。
“對不住兩位,本宮失禮,隻是方才兩位進府前後,丟失了重要的東西,才不得已請兩位留下,待事情查清楚,本宮定然親自向兩位賠禮。”太子見他二人略有慍怒,也自覺慚愧,但所失之物,實在馬虎不得,此刻也管不了那麽許多了。
“太子殿下,我二人一直在回廊處飲茶,從未離開過,你們也派了人伺候,你們問問你家內侍不就清楚了?”虞書平忿忿道。
穆飛雲則並沒有理會這些,因為他的目光一進門就落到了燁嬅身上,隻見她略帶委屈地站在太子身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卻倔強地別著頭,恭順之中有一股叛逆的可愛。
穆飛雲衝著她眨了眨眼睛,又輕輕拍了拍腰間的錦袋,似是在問,內貴人欠我的珠子可帶了嗎?
燁嬅自然不肯理他,回瞪了他一眼。穆飛雲這下知道,看來太子丟的這東西,絕非什麽稀世珍寶這麽簡單。
太子並沒理會虞書平,反倒是站在一旁的老內侍搭著笑臉回道:“兩位大人,還是老奴先將事情原委說明,咱們再來分辨。”
“好,你說吧。”虞書平隻得耐下性子,穆飛雲也仔細聽著老內侍說的每一句話。
原來太子丟失之物,一向隨身攜帶;而太子駕臨拈花別院,是微服出行,無論宮中還是外界,並無人知曉太子到別院設宴,所以知道太子在此處的人,隻有別院中的一眾仆人和穆飛雲二人,故而斷無可能是他人蓄意偷竊太子之物。
而就在請二人來此處之前,東宮衛戍已經派人搜過全院奴才們的身,也隻差穆飛雲二人尚未檢查,是以定要叫他二人說個明白。
“內侍大人說來說去,太子殿下丟的到底是什麽?再說了,我二人一直都沒離開過庭院,怎麽近身去偷太子殿下的東西呢?你們的人不是還一直盯著我們麽?怎麽,現在難道還要搜我們的身嗎?”虞書平隻覺得這位南梁太子荒謬的很。
“兩位別激動,兩位在廊院內之時,太子殿下本已起身去迎兩位,就在更衣之後,才發現那東西丟了,稍等,隻要方才侍候兩位的那個孩子來了,分說明白,也就無妨了。”老內侍繼續打圓場,又給他二人上了新茶,安排他們落座在內堂右手側的茶席。
“我猜太子殿下丟的,是私人印信之類的東西吧,這東西天天要用,又緊要非常,···這東西若是落在我北燕手裏,那可是要了命的。”穆飛雲吹了吹滾燙的新茶。
太子燁軒仍然未回他,也徑自端起了茶碗,倒是燁嬅,眼睛瞪得像東海進貢的珍珠一樣圓,穆飛雲看著她的神情,淡淡地笑了笑,心中已經了然。
燁嬅則更加驚詫,此人到底是誰,這樣的聰明,怎麽隻會是北燕軍中的一員小將,上次見他衣著不凡,想必也是和虞書平一樣的世家公子,北燕勳閥之後。
稍頃,去尋方才侍茶內侍的人回稟:方才那個侍茶的小內侍,竟然不見了。
眾人的臉色皆是一震,又將目光投向了虞書平和穆飛雲。
虞書平更是驚訝,“趕快去找啊!”
“去,把拈花別院搜個底朝天,也要把這個人找出來!”燁軒冷冷道,眼中卻添了一絲冷酷,他此刻更加懷疑,這兩個人是否帶著北燕某種特殊的使命,才來到南梁。
就在東宮衛戍人仰馬翻地搜了半個時辰之後,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傳來了。
那小內侍死了。
死在了關陸吾的籠外。
滿身血汙,脖子已經被咬的半斷不斷,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的一隻腿還在陸吾的嘴巴裏叼著,身上的血痕,如溝壑縱橫,血肉外翻。
場麵酷烈之極。
燁軒聞聽如此,冷冷地看著穆飛雲和虞書平二人,等著他們給一個解釋。
燁嬅自然也是嚇壞了,她雖然未去見過如此鮮血淋漓的場麵,光是想象,已經足夠震懾人心。
虞書平也略顯慌亂,畢竟這陸吾是他們帶來的,如今竟然傷了太子府的人,而且還是能洗刷他們冤屈的關鍵證人,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這,他,他怎麽會到陸吾那裏?”虞書平隻能努力冷靜下來,梳理著思緒。
“對啊,他怎麽回到陸吾那裏,又怎麽會被陸吾滅口,乃至死無對證呢?”燁軒死死地盯著兩人,“虞大人到我南梁三年多了吧,我記得你剛來時,還是個倜儻少年,這麽迫不及待要為北燕建功立業了嗎?”
他本是溫文爾雅的人,隻是權力會讓人撕下所有詩書禮儀的浸潤,得失之心會迫不及待地衝出儀態的製約,這就是權位的魔力,這個時候的燁軒,要力保太子權位的白璧無瑕,沒錯,他丟的,就是太子私章,這東西說小了可以換家財萬貫,說大了可以割土覆國。
燁軒這句話,無疑也是殺氣騰騰,燁嬅明顯感覺到哥哥和這兩位賓客的談話已經超出了當下的這起凶案,甚至超出了方才的失物案,她隻覺得心裏十分害怕,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穆飛雲。
穆飛雲臉上努力保持著風輕雲淡,實則在腦中迅速推演著,今日的宴會,蹊蹺至極,先被誣陷是竊賊,再被誣陷是凶手,現在甚至是被誣陷為敵國的奸細,虞書平在梁國人微言輕,自己更是未曾暴露身份,不會有人專門針對他們,那隻能是針對北燕,如果是針對北燕,那他和虞書平此刻必須洗清嫌疑,盡快脫身,以免因為他們兩個,誤了國朝大事。
“太子殿下,虞大人和在下剛來貴府,一直都在廊院處飲茶,您這拈花別院,遼闊幽深,布局精妙,沒有人領著,我們根本走不進來,又如何行凶殺人呢?”穆飛雲開口了。
不知道為什麽,燁嬅就是本能地相信穆飛雲不會行凶,也不會行竊,她衝著燁軒猛地點頭,燁軒卻未曾抬眼看她。
“哼,你們自然不用自己動手,但陸吾是你們送來的,特別是你,陸吾隻聽你的號令,你可以操縱陸吾殺了本宮的奴才,讓本宮信物失竊之事,死無對證,想必也是不難吧?”
“哈哈,上次辭別貴府,召喚陸吾的七彩寶石便丟失了,還特地譴人來別院尋過,那時太子殿下不在,但這位內侍大人應當清楚,沒了七彩石,陸吾沒那麽容易聽話,更何況,我還離他那麽遠,他就是千裏眼順風耳,也聽不到我的號子,就算我真的喊了號子,陸吾能聽到,想必府上器其他貴人,自然也是能聽到的,敢為諸位可曾聽到什麽響聲?”穆飛雲看向老內侍。
“殿下,這位小將軍先前確實派人來找過七彩石,小的們把拈花別院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尋到。”
燁軒自然知道那七彩石在燁嬅手中,他此刻不便說什麽,隻是歪著頭看了燁嬅一眼,燁嬅自然也羞愧地低下了頭,小聲嘟囔著,“他說的有道理。”
“閉嘴!”燁軒有些惱怒,壓低了聲音嘶吼道。
“殿下,不知可否,讓我去驗看一下死者和陸吾,當然殿下也可派仵作同往。”還沒等燁軒想明白,穆飛雲先開口了。
“好,本宮與你同去!”
“我也去!”燁嬅拽住燁軒的袖口,小聲說。
“你去做什麽!這種場麵有什麽好看的!還不趕緊回宮去!”燁軒此刻隻覺得燁嬅在無理取鬧,歸根到底,若不是燁嬅非要學如何駕馭陸吾,也不會鬧出今日這檔子事。
燁軒甩開燁嬅的手,徑自起身,大踏步地向觀景庭院走去,事已至此,燁嬅怎麽還肯回宮,隻得灰溜溜地踩著小碎步,跟在燁軒身後,燁軒倒沒再說什麽,畢竟他此刻關心的,是他的太子私章到底在哪,眼前這兩個人,到底是不是北燕的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