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浮舟弄蓮
字數:4706 加入書籤
穆飛雲到達江都城的消息,隨著那日拈花別院的事件之後,也就傳開了。
南梁的貴人們,素來對穆飛雲有頗多好奇,特別是那些文采風流,清雅散淡的宗室子弟,世家公子們,紛紛派人送了拜帖,想要一睹這位北燕吳王的風采,當然除了想滿足他們自己的好奇心之外,那些家裏有姐妹的王侯公子們,當然也擔負了替家中姐妹們打探消息的重任,畢竟閨閣之中的少女們,對這位傳聞中允文允武的吳王,頗有思慕,隻是都不曉得他到底長什麽樣子。
然而穆飛雲從拈花別院回來後,便一直閉門謝客,先前隱藏身份,私自拜謁太子已屬不妥,此番身份已然亮明,自然是該先按照國禮,朝見南梁皇帝。
所幸,這個萬眾期待的大朝會,終於到來了。
盛夏光影之中,天氣炎熱,梁帝特地將國宴設在了禦花園旁的拂風水榭,此間三麵環水,打開水榭樓閣的立門,賓客便可以見到連綿的荷花盈滿水麵,微風拂過角樓的風鈴,送進悅耳的鈴聲和沁人心脾的荷香,身心一並舒爽了起來。
南人風雅,實在是得天獨厚,更有此番上行下效的風氣。
這次國宴的賓客都是親近的皇室貴族和著紫環金的朝堂要員,梁帝想把國事辦了的同時,也讓穆飛雲感到親近和禮遇,畢竟這位年輕的吳王,大名鼎鼎,就連梁帝,也對他頗有幾分期待。
眾人隻見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穿著黑金袞龍的禮服,頭戴紫金流雲冠,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兩側伴隨著眾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穆飛雲並不像燁軒那樣生的芝蘭玉樹,富貴閑雅,身上卻自有一股北地少年郎的矯健蒼勁,他舉手投足間,顧盼神飛,和這盛夏光華,更顯得相得益彰,除了三年戰地磨蹉之外,他又得了詩書禮樂的多年浸潤,風度翩翩之中又有瀟灑豁達。
南梁的朝臣們,也不得不感歎道,北燕吳王,人中龍鳳,天之驕子,江南萬裏河山,人生百年歲月,卻也沒見過這樣的少年人。
就連梁帝,心中也不得不羨慕起了老對手,北燕的皇帝穆紹普,能有這樣的儀表不凡,氣度超群,又文武雙全的兒子。
穆飛雲今日拜謁梁帝,特意穿了北燕親王的朝服,北燕服色尚黑,在這個晴光豔豔的夏日,依照國禮,奉上國書和禮物,寒暄落座之後,已然是滿頭大汗,幸虧梁帝為人頗為溫厚體諒,特意叫人在穆飛雲坐席旁放了冰盆,微風一過,倒也略能舒緩一二。
“吳王殿下,你今年才十八歲吧?聽說你十五歲就上戰場了,果然是少年英才,你父皇比朕有福氣啊,對了,聽說吳王此番出使之後,便要回揚州藩邸了?”梁帝待穆飛雲坐下,稍事休息後,開口問道。
“陛下,正是如此,小王此番飽覽江都盛景,流連忘返,想著藩屬揚州,隔長江而與江都比鄰,心中就高興地很,江南風物,光華搖曳,可比塞北烽煙養人多了,也是父皇母後厚待我,想著我在塞北待了三年,該給我換個好地方享享福了,哈哈哈。”
“嗬嗬,我大梁與北燕邦交和睦多年,以後你若是喜歡江南風景,打個招呼,便渡江來玩,就去找太子,要不就去找陵王,他們知道哪裏好玩,讓他們帶你去玩。對了,你今年十八了,可有娶妻啊?若是沒有,哈哈,朕也可在我大梁宗室裏幫你留意著。想著我大梁和北燕若能結姻親之好,也是一樁千秋萬代的美事啊。”
朝臣和宗室們聞言,也紛紛笑了起來,總覺得梁帝自打上了年紀,見到年輕人,就總愛替他們張羅起婚姻大事,饒是帝王,也與一般的老年人無異。
穆飛雲也笑了起來,落落大方地回道:“如此,飛雲更要感謝陛下了,父皇母後生養我十八年,今年方才提及要替我選妃,我與陛下第一次見,您就如此厚待飛雲,飛雲隻覺得與陛下一見如故,親厚如自家長輩。”
穆飛雲這話一出,年老的朝臣們已然是嘖嘖稱奇,他小小年紀,便能頗得人望,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句話說的一舉兩得,既輕飄飄地推回了梁帝的好意,又討了梁帝的歡心,好厲害的黑金少年!
隻是方才梁帝玩笑似的提議,卻讓穆飛雲的心動了一下,他用眼角的餘光搜索著水榭之內,那個古靈精怪的公主,到底在哪?梁帝老謀深算,想要對自己使美人計的心思,早就被穆飛雲看破,隻是若是命運真要自己跳進他的圈套,那一個刹那,有一個聲音告訴穆飛雲,除非燁嬅在裏麵,才值得自己將計就計吧。
不知道為什麽,穆飛雲很想在見到燁嬅,這次,以吳王的身份。
大概老天總是偏愛少年人,在燦爛的夏天裏,還要為他們送上心想事成。
正在宴席觥籌交錯之際,隻見湖麵處有一畫舫,搖擼剝蓮而來,一個身著淡黃色的長裙的明豔少女,手捧著幾隻蓮蓬,正向扶風水榭處招手呼喊:“父皇,我來了。”
遠遠望去,正是燁嬅無疑。
梁帝一臉慈愛地走向水榭邊,著人接應畫舫,自己則親自伸手扶著燁嬅,“小心點,可別摔著。”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燁嬅挽著梁帝的胳膊,點著腳,一碰一跳地幹脆坐在了龍椅上,南梁眾臣素來知道梁帝獨寵這個愛女,此時又是在宮內,對此情此景也是習以為常了。
“吳王殿下,這是小女燁嬅。”
“飛雲見過燁嬅公主。”穆飛雲見到了燁嬅,中規中矩地抱起拳頭行了個禮,眾人卻沒有發現,穆飛雲悄悄地對燁嬅眨了眨眼。
但這個小動作,卻逃不開燁嬅的法眼,“咳咳,見過,見過吳王殿下。”
“哈哈,你這怎麽自己去摘蓮蓬了,想吃的話叫宮人摘來給你不就好了嗎?”梁帝撫著燁嬅的肩,問道。
“我的住處反正要坐船才能來到這水榭,索性親自給父皇帶來。再說了,今天不是有客人來麽,也給他。。嚐嚐。”燁嬅說完,瞥了穆飛雲一眼,手裏已經麻利地把蓮蓬剝好,遞了一顆蓮子到梁帝的嘴邊。
“哈哈哈哈,朕今日到是沾了吳王殿下的光了,我家公主,這還是第一次親手給朕剝蓮蓬呢,來人,拿去,也給吳王殿下嚐嚐。”梁帝讓宮人取了一朵蓮蓬擺到穆飛雲麵前。
穆飛雲看了一眼燁嬅剝的那朵蓮蓬,不禁搖頭笑了笑,到底她貴為公主,剝的雖快,可每顆蓮子上還帶著白色的蓮蒂,想來梁帝也是真疼這個女兒,合著蓮子的青衣和蓮蒂一並吃了下去,卻也絲毫沒有說一個苦字。
穆飛雲雖然貴為北燕吳王,可到底不是一出生就得了這個王爵的,小時候也曾在家中與兄弟姐妹們撥弄蓮蓬,是以他不緊不慢地將一朵蓮蓬中的蓮子一顆顆取出後,又褪去了每一顆蓮子的青衣,一粒粒放在了玉盤之中,又讓宮人送還到了梁帝的禦案之上。
“陛下,公主殿下,不妨試試用這蓮子,蘸上青梅醬,小王從小與家中兄弟夏日嬉鬧時,常常取蓮子而食,後來玩的多了,吃法也就多了,這一味,最能消暑。”
梁帝和燁嬅聞言,頗有興致,命宮人奉上了青梅醬,軟糯渾圓的蓮子合著冰鎮的青梅醬一起入口,果然清香酸甜,回味無窮,梁帝叫人也分派給了席間的眾位大臣品嚐,眾臣皆是嘖嘖讚歎。
“久聞吳王殿下文武雙全,人中龍鳳,不想在這日常情趣之中,也遠勝常人,本王若是再年輕個二十歲,定要與殿下義結金蘭,共遊江湖,哈哈哈。”
端著金樽走過來的這位中年人,留著短須,頭戴五珠冠,身披紫雲羅裳,並未著朝臣服飾,身上帶出一股散淡風流的貴氣,看起來更像是南梁的宗室。
穆飛雲舉起酒杯,正要請教來者,燁嬅便開口道:“皇叔,你好沒誠意,你若是真的要跟人家結拜兄弟,幹嘛還非得年輕二十歲,現在你做大哥,他做弟弟不是正好嗎?還是你嫌你自己現在再做這事,顯得老不正經了?哈哈哈。”
“小丫頭,當著貴賓還如此伶牙俐齒的!這可不是咱們家宴,你好歹收斂點!陛下,你要是管不了你女兒,回頭你可得把吳道子那副畫賞給我算是賠禮。”
“這是我皇叔,我大梁的陵王殿下。”燁嬅看著穆飛雲,指著麵前這位中年貴戚道。
南梁的陵王殿下,是南梁皇帝的胞弟,從小寄情山水,悠遊萬方,雖然他的藩地在江陵,但他也很少去住,因他管著皇商,平日裏在江都待的時間到更久些,梁帝也由著他,畢竟這個弟弟無心政務,隻喜歡商賈之道,待在都城左右不過是多喝些酒,多聽些曲,多搶走自己幾幅畫而已。
“哦哦,久仰陵王殿下大名,今日得見,飛雲幸甚。”穆飛雲來南梁以後,常聽虞書平講起南梁政局,曉得陵王殿下作身份貴重無比,性子卻清靜無為,醉心佛法,樂得過閑雲野鶴,富貴散人的日子,看他的麵容白皙,氣度瀟灑,也頗有親近之感。
穆飛雲舉起手中的金樽,一飲而盡。
“皇叔,你今天怎麽自己來了?怎麽沒帶思虞一起來?”燁嬅插嘴道。
“今日畢竟是國宴,她來幹什麽,再說了,今日她難得不用上課,巴不得偷個懶。”陵王回道,又與梁帝,穆飛雲隨意飲了兩杯,便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