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殿下今天來便來了，怎麽還帶了一套大家夥？”拈花別院的涼亭裏，早已擺滿了鮮花瓜果，燁嬅則是等穆飛雲來了，方才穿著鵝黃色的短衫，款款而來。

    “是啊，我自然得受累搬著大家夥，不像公主殿下，帶著嗓子就夠了。”穆飛雲不慌不忙地褪下琴囊，露出剛買的琵琶。

    “呀，是琵琶，我這裏有呀，你怎麽還親自帶來了？”燁嬅見穆飛雲打開的琵琶通體焦糖之色，與尋常自己所見的琵琶不同，琴身上隱約有煙雲紋路，不禁又生出一番好奇。

    “公主殿下忘了，琵琶可是我燕樂之魂，當今天下，樂壇國手，便是我北燕皇庭的曹氏家族。小王有幸，也受過曹家幾次點撥。”穆飛雲已經開始調弄琴音。

    “這是什麽？怎麽還刻了這個？”燁嬅指著琴身上的煙雲紋路問到。

    “這是雲紋啊。我要送給公主的禮物，自然要把我自己刻上去。”穆飛雲瞥了瞥嘴，眼裏卻全是笑意。

    燁嬅聽他如是說，也隻是笑著不做聲。

    兩人在亭台間說笑著，間隙之中，穆飛雲也會彈起幾首北燕的曲子，隻是燁嬅於北燕的民曲所知甚少，所以大多數的歌，卻是哼不上來。

    “對了！我會唱你的《春江花月夜》呀！”燁嬅突然想到。

    “啊？公主還知道我的拙作？”穆飛雲驚奇道。

    “嗯，你這首詩，在我們大梁可是頗受吹捧呢？都快把哥哥的《雨霖鈴》比下去了。”

    “哈哈，那可不敢當，太子殿下是南梁文壇魁首，你這麽說，我可要害怕了，我現在還在你大梁的地界呢，公主可莫要捧殺我。”穆飛雲故作拱手狀。

    “誰捧你啦？那是別人覺得你的詩還不錯，本公主自然是覺得哥哥的《雨霖鈴》更好，不過你這首，也行吧。好啦好啦，別廢話啦，你到底彈不彈？”燁嬅嗔怪道。

    穆飛雲連忙比了個討饒的姿勢，最後調了調琴弦，便起了調。

    琵琶聲音婉轉明亮，琴弦撥動，如百鳥和鳴，情意盎然，而燁嬅的嗓音，卻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甜的庸俗，反倒是有一種濕濕黏黏的沉鬱與魅惑，高低交錯之中，別有一番風味，穆飛雲從未聽過這樣獨特的歌聲，燁嬅也從未合過這樣好的琵琶。

    他的曲，他的詞，她的歌聲，她的香氣，在此時此刻構築出了一個單獨的時空，仿佛彼此在其中曆盡悲歡，又遍嚐喜樂，在點燃煙火的深夜宿醉，又在浮雲散淡的白晝追風，在這個蔥鬱夏日的方寸之地裏，亦在這個亦幻亦真的大千世界之中。

    一曲終了，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凝眸，反倒各自沉默著，卻又各自欣喜著，沒覺得尷尬，亦不覺得唐突。

    “你琵琶這樣好，到是少見，我以為吳王殿下也和哥哥他們一樣，撲在琴道上了呢。”還是燁嬅先開了口。

    “琴這東西，師父也是教過的，大概是我是天生做不得君子吧，總覺得琴音古樸，高山流水之間，太過寂寞了些，不如這琵琶，混跡紅塵，恣意瀟灑。”穆飛雲道。

    “嘻嘻，不知吳王殿下的誌向，也如這琵琶一般嗎？要做個浪蕩紅塵的混世魔王？”燁嬅捂著嘴笑道。

    “哈哈，是啊。怎麽？公主殿下是不是覺得我是特別沒出息的那種男人？”穆飛雲想都沒想，就破口而出。他日後大概不會想到，一人千麵，想要寄情山水，想要混沌江湖，想要建功立業，想要名垂千古，彼此之間皆不矛盾，然而十八歲的人，隻會自顧自地說出自己的喜好，卻從未想過這之間的權衡。

    “沒有啊，那若是本公主的誌向是做一個江湖魔女，你也會覺得我不端莊嗎？”

    “絕不會。我隻覺得，弱水三千，你獨一無二。”

    又一陣清風帶著木樨香吹過，燁嬅自小就知道自己獨一無二，是國朝的明珠，如果十五年來聽過的萬語千言，都是溜須與虛妄，然而此刻，她卻打心裏希望，這句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