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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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儉挑高點漆似的眉毛,估量地掃過周舟全身,微妙反問:“你找我,合作?”

    周舟才不管他是什麽眼神,小手端正放在膝蓋上,煞有其事點頭:“沒錯。”

    裴行儉:……

    也行。

    裴行儉優雅地坐直身體:“說來聽聽。”

    周舟:“是這樣的,你看我家前院後院都挺大,可利用率有那麽——低!”周舟拇指掐著小手指尖比出一個度量,拉長了甜軟的音調。

    裴行儉聽不懂“利用率”三個字,卻能大致明白她的意思,他默不作聲,隻用一雙剔透的琥珀瞳孔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周舟清咳:“我擅長種植,卻沒有力氣,你對種植一竅不通,卻有一身怪力,你不覺得咱倆特互補嘛?適合把我家院子開辟成肥沃的菜地!”

    她一邊用脆甜的聲音說著狗屁不通的歪理,一邊撒嬌成自然地依偎到裴行儉身邊,扯住他袖子,眼巴巴地望著他,用奶狗同款眼神發起猛烈襲擊。

    裴行儉拽回袖子,不自然地拉開了距離。

    什麽合作,分明是指使他幹粗活。

    拒絕在舌尖上滾動,但周舟有一股讓人無法直言拒絕的奇特力量。

    她靈氣四溢的明亮杏眼,就是她使用這股奇特力量的絕佳武器!

    算了,她救了他。

    裴行儉妥協了。

    周家的院子很寬闊,南北約有二十步之寬,地麵用碾子軋得堅實平整,想再耕成菜地,那可是一件極費力氣的大難事。

    裴行儉覺得,費力倒不算什麽,問題是——

    裴行儉遲疑:“真的要挖地?”

    她的家人一定花費了很多精力,才把院子收拾得如此幹淨,連籬笆縫都不見一根雜草。

    裴行儉聯想到那個竹筒,心裏猶豫不決。

    他借住周家白吃白喝也就算了,還搞破壞怎麽行呢!

    周舟斬釘截鐵:“那當然!”

    裴行儉:“你爹娘……”

    周舟擺擺手,小聲跟他道:“你以為我爹娘不想種菜呀!”

    她家的菜都是隔壁二虎娘幫忙種的。

    於翠花給二虎娘送些銀錢雞蛋,二虎娘在自家菜地替她家搭著種些蘿卜蔓菁白菜。

    噢,現在是把白菜叫白菘。

    畢竟是請別人幫忙,不太好挑費力難種的菜,周家的飯桌上一年到頭來來去去,就隻有蘿卜蔓菁白菘可吃。

    周舟都吃膩了,更別提家裏其他人。

    裴行儉被她勾起了好奇,他知道尋常人家都會在院子裏種菜種樹養雞養鴨,周家光禿禿的倒也稀奇。

    裴行儉:“那為何不種?”

    周舟攤手:“按我爹娘的話說,我家的人,和地沒有緣分。”

    種菜,種不死也收不著,養雞,養得活也不下蛋。

    裴行儉緘默,怪不得周家人如此勤勞,兩個兒子一個能打獵一個會木工,家裏還是這麽窮。

    周舟握緊了小拳頭,昂揚道:“但是!我爹娘他們沒有緣分,我和地有緣分呀!沒我種不來的東西!”

    既然她行,她當然要上!

    話至如此,再加上這對周家亦是好事,裴行儉就沒那麽抗拒了。

    兩個人腦袋碰一塊,在地上劃拉著商定了一會兒,最後達成一致,在東北角開辟一塊長七步寬七步的菜地。

    裴行儉:“足夠你折騰了,若是不夠,以後再說。”

    周舟噘著嘴,算是勉強同意下來。

    裴行儉:“小貪心鬼。”

    一旦心滿意足,心情愉快,周舟的脾氣就非常好,一點都不介意裴行儉弄散她的頭發,還又說個不停的壞嘴巴。杏眼晶亮地去後院拿出了農具,周舟把鋤頭塞到裴行儉手裏,自己則扛著鐵耙。

    周舟:“你用鋤頭把地鋤鬆,我用鐵耙在後麵蓋平。”

    鐵耙比她整個人還要長出許多,時不時地勾扯她的頭發,一動就拽下來一縷。

    她的頭發又黑又亮,像緞子一樣柔軟細密,旁人怕是精心嗬護也得不到如此一頭長發,她卻混不在意,鐵耙勾住頭發就腦袋一歪硬扯下來。

    裴行儉看不過去了,伸手按住她,紮起兩個揪揪。

    周舟摸了摸,覺得雖然不太對稱,但紮得又緊又結實,很適合幹活了,便頂著兩個高低不一的醜揪揪試著揮了揮鐵耙。

    她力氣小,舉不起鐵耙,手剛抬到一半兒就後繼無力了。鐵耙尖端閃著明亮鋒利的寒光,落在她腳前三寸,差一點兒就鋤到腳麵了。

    裴行儉在旁提心吊膽,心道省下照看她的功夫,他說不定還能早點兒幹完。

    裴行儉:“你不是說合作?那體力活交給我,你去規劃種什麽菜罷。”

    周舟一聽有道理,分工合作效率更高,便狠狠點頭,立即就要去想這地要分成幾部分,哪部分光照多,哪部分光照少,光照多地方種什麽,光照少的地方種什麽。

    裴行儉拿起鋤頭,突然一愣,尷尬地輕咳:“別……你先別走……鋤頭是要怎麽用?”

    兩個人忙碌了一整天,連午飯都沒顧得上吃。等到傍晚,於翠花和錢穗從地裏回家,便震驚地發現,自家前院陡然多出了一分菜地。

    於翠花:“這,這是你們開出來的?”

    裴行儉垂下鴉羽長睫,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周舟驕傲叉腰,昂起腦袋,神情得意洋洋。

    周舟:“是呀是呀!費了好大的力氣呢!”

    周二郎今天回來得早,正好進門聽見小妹的吹噓。

    他從背後一把抱起她,咯吱她的肚子:“是你費了好大的力氣?我看是裴小郎君費了好大的力氣罷?”

    周舟笑個不停,揮舞四肢努力掙紮:“我,我我,我也幹活了呀。”

    周二郎:“你幹了什麽活?在旁邊監工?”

    不得不說,周二郎還是很了解妹妹的,周舟轉了轉眼珠,心虛道:“我沒幹體力活,我幹腦力活了!”

    周二郎笑了:“我怎麽不知道種地還要耗費腦力活?”

    周舟不說話了,規劃菜地確實輕而易舉,她隻花了一炷香,剩下的時間,還真就如周二郎所說,在旁邊當了一天的監工。

    裴行儉替她找補:“今天是我出力多些,明天便該辛苦周舟了。”

    周二郎瞥他一眼,語氣不太客氣:“我們舟兒怎麽能累著。小舟兒,你要幹什麽盡管跟二哥說!二哥替你幹!”

    周舟聞言,立刻雙目放光,趴到周二郎耳邊嘀咕起來。

    周二郎話都放下了,周舟有什麽要求當然是滿口答應,一時間兄友妹恭,兩個人好成了一個,把裴行儉晾到了旁邊。

    晚上一家人坐上飯桌,對周舟仍然天花亂墜地誇獎個不停,誇得她小臉泛紅,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

    直到快吃完飯,周二郎才提起了正事。

    周二郎:“家裏還剩多少田?”

    於翠花:“黑土田算是幹淨了,高地犁了兩畝,白地一點兒都還沒碰。”

    白地說的是白漿地,地力弱,種不出五穀,但周家不舍得荒棄永業田,每年都額外花些精力,多施糞肥、種豆種瓜以期改良土壤。

    周二郎道:“快進二月了,再慢就幹不完了。我看村長家的田都已經犁好了,不是說他家的牛能借咱家使使?明天我去他家借牛罷。”

    於翠花沒說話,像是不太願意的模樣。

    周舟咬著筷子,敏銳地捕捉到於翠花十分隱蔽地瞟了眼錢穗。

    她撓了撓眼睛,心裏疑惑不解,找村長家借牛和嫂子能有什麽關係?

    於翠花歎氣道:“罷了,田裏耽誤不得。借牛不能你去,我親自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