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彼此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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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亭緒會道歉?
反派會道歉?
顧清歌蒙了,一動不動僵住,忽然間求生欲爆發,她連連擺手:“不……不不,是我的錯,你沒有……”
闌亭緒見顧清歌語無倫次模樣,伸手揉了揉她的額頂,語氣溫柔:“我不該說你人雲亦雲,阿七,對不起。”
顧清歌眨了眨眼。
她沒聽錯。
“沒……沒關係。”
結結巴巴說完這三個字,見闌亭緒噗嗤笑出聲,她還雲裏霧裏不知所以。
“好了。”闌亭緒拿出一封信,遞給顧清歌,“給我魔方的那人近日在西域,聽說你找他後,回了這封信。”
顧清歌不等闌亭緒說完,就唰的拿走信封,迫不及待展開信紙。
“……”顧清歌抬頭,略帶失望,“就這?”
闌亭緒點頭。
顧清歌看向紙麵那個碩大的字——‘知’。
什麽鬼!
這麽敷衍的嗎?
他鄉遇故知,難道不該激動到立刻趕回來見她嗎?
顧清歌把信紙拍桌上,很失望地癟嘴,“還不如不寫。”
不過想到還有一位‘常青藤’,心中稍微好受些,她對闌亭緒分享了自己的發現。
闌亭緒拿起茶杯:“你說那人叫……常青藤?”
見顧清歌點頭,態度也極為篤定,一幅躊躇滿誌的表情,闌亭緒有些不忍,卻又不好再打擊對方。
其實,‘常青藤’隻不過是他小叔十幾個化名之一。
他引導顧清歌:“你怎麽確信他在太學,或許人早就離開了呢?”
“直覺!”顧清歌握緊拳頭,“錯不了。”
“那你怎麽進太學?”
“我阿爹說他想辦法。”提起這個,顧清歌嘿嘿笑起來,萬萬沒想到,美人兒爹還是個不拘一格的人。
闌亭緒挑眉,沒想到顧平霄也牽扯進來。
“太宰答應幫你找人了?”
顧清歌搖頭,扯著袖子:“他不知道我是要找常青藤,隻答應幫我入太學。”
闌亭緒飲了口涼茶,那茶葉都沒泡開,無色無味,與喝白水無異。
他垂眸看著茶杯,問出一直記掛在心中的那事。
“阿七,為何不願嫁給我?”
顧清歌並未察覺闌亭緒語氣中的試探,隻覺得這事普通詢問,回答的也不以為意。
“你又不喜歡我。”顧清歌托腮,很沒所謂道,“當初你不是說,爺喜歡前凸後翹的,你一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嘖嘖嘖……”
顧清歌晃動食指,露出不行的嫌棄神色。
這段模仿惟妙惟肖,她瞥了眼闌亭緒:“呐,我這不整合你的意了。”
闌亭緒目瞪口呆,想不到當初自己無意之言,竟被對方記得這般清楚,而且看顧清歌反應不似裝傻,想必真的如此以為。
他順勢問道:“那寧王……”
“更不行!我小日子過得快活滋潤,非要提前給自己找不痛快嗎?”顧清歌揪著頭發,有一縷打了結,她一邊費勁解開,一邊道,“再說,真的要賜婚,那也是四年後,現在煩心太早,我還不如找機會……這頭發怎麽這麽難弄,給我刀!”
顧清歌朝闌亭緒伸手,她知道對方隨身攜帶匕首,半天不見動靜,她抬頭看向對方。
闌亭緒已經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從她手中接過那亂成一團的發絲,低頭小心捋順,怕扯疼顧清歌,所以動作很輕。
顧清歌視線原本盯著那團頭發,漸漸關注落在闌亭緒身上。
一直都知道,對方是個專注的人,以前他整理東西時,也是如此表情,有條不紊不慌不忙。
仔細想來,好像從未見過對方慌亂的模樣。
“闌亭緒,你以後……會屠城嗎?”
闌亭緒手中動作一頓:“為什麽會這麽問?”
“就……你不是會領兵打仗嘛,所以就……好奇……”
顧清歌實在無法闡述自己的想法,表達得也含糊不清,最後想起想起對方在溪邊捉魚時,會放走不足手長的小魚,當即抿嘴點點頭,像是自問自答,“我覺得你不會,你從未漠視生命。”
“我九歲就在戰場殺人了,從軍十一年間,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少,我也宣布過活埋敵兵的軍令,還不止一次。”
闌亭緒不想隱瞞自己的過去,哪怕那些經曆聽上去殘酷且無情,他想顧清歌認識真實的他,更希望對方能接納真實的他。
終於捋順那縷亂發,闌亭緒抬眸對上顧清歌的視線,認真又坦誠:“阿七,我不能保證自己的所作所為,能完全遵循你們世家高門的道德標準,如果我做了你們看來極端的事,那一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說著,他握住顧清歌雙手,似表明態度,又似承諾:“如果你不理解,可以來問我,我一定如實告之,絕不隱瞞絲毫。”
燭火綽約,映的闌亭緒臉上光影分明,原本輪廓分明的五官看著更加深邃,顧清歌漸漸失神,下意識附和:“哦。”
闌亭緒見顧清歌神遊模樣,伸手點了點對方額頭:“到底聽明白沒?”
顧清歌低頭嘟囔:“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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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禦書房。
“單獨設立女學館?”
天子起了興致,示意慶國公徐大刀繼續說下去。
“是呀,我家那丫頭從小跟著我舞刀弄槍,這禮儀不通,樂曲不識,以後說親豈不招人笑話,臣就想著,讓她跟著其他世家小姐學學,她看了世麵長了見識,才會改變呀。”
顧平霄乘機搭話:“不如請個宮內的教導嬤嬤,如何?”
“太宰啊,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起這個我就氣的心肝兒疼!”
徐大刀表情悲痛,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後悔教女兒一身武藝,導致連續三個嬤嬤被打出門,現在是再也請不到人了。
天子聽後忍笑:“你家閨女性子倒是剛烈。”
“陛下啊,您可別說了,現在鎬京城的媒婆都繞著慶國公府走,我快是愁死了。”
天子忍俊不禁,又逗了徐大刀幾句,惹得在場眾人皆開懷大笑。
一直沒說話太尉也搭腔了,道:“陛下,臣酒間飯後,也聽許多部下憂慮,擔憂家女的婚事。”
天子笑容收斂,眼中閃過深思,問:“為何擔憂?”
太尉以開玩笑的語氣:“臣那些部下出身微末,按照俗話,家風彪悍,定居鎬京後,子女因為禮儀鬧出不少笑話,漸漸名聲差了,議親時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耽誤了。”
說罷,他看向顧太宰和王太常,若有所指:“想必兩位就沒此煩惱,顧氏女和王氏女,都是求之不得的名門淑女。”
王太常膝下女兒皆已出嫁,對於太尉的話並未入心,倒是顧平霄淡笑:“小女兩年前一場大病,得了失憶,若有這修習禮儀之所,我也想送她去學習。”
天子含笑看著殿堂幾人。
顧太宰出身汾州顧氏,顧氏傳承兩百多年,在江南創辦奉天書院,藏書萬卷,天下讀書人唯首是瞻,乃中原世家之首。王太常出身清河王氏,祖上出了十幾位宰相,名聲僅次於汾州顧氏。
而太尉、安國公和慶國公,是他特意扶持起來的新貴,出身寒門,憑借戰功封侯,就是為了與世家勢力抗衡。
太尉今日的話,倒是提醒了他。
世家延綿百年的基業,不管他如何敲打,世人依舊趨之若鶩,而且三大族互通姻親,親上加親,強者越強。
而他親手扶持的新貴,若子孫姻親對象皆是下嫁下娶,別說與世家抗衡,怕隻能曇花一現。
“既如此,那便設立女學館吧。”天子一錘定音,“限定三品以上的官員家眷,具體事宜事就……”
環顧四周,最後落在一直不發一言的王太常身上。
“王愛卿主持操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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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有個二進的小院,藏在錯落的小巷中。
因庭院種滿紫色竹子,又名紫竹堂,顧平霄年少時,曾與兩位好友再此品茶彈琴,議天下事,論亂世英雄,過了一段恣意時光。
後來好友相繼離開,他買下了這座院落,有時會來此靜坐片刻,懷念當初時光。
煮茶焚香,他取出那把古琴,開始調試音色。
一曲未盡,已有笑聲從門外傳來:“我說阿霄,明明是你的事,現在全落我身上,你到這兒來享清閑了。”
來人正是王太常,清河王氏,王孔驤。
也是顧平霄當初好友之一。
顧平霄按定清閑,給好友斟茶,笑道:“明明是天子安排,怎麽是我的事。”
“哎,別以為我沒聽到,是你小子慫恿徐大刀的。”
王孔驤端起茶杯,被燙的齜牙咧嘴,又急忙放下,舀了旁邊放的化雪水,囫圇喝了幾口止燙。
顧平霄揶揄:“白日在禦書房裝得像模像樣,現在原形畢露了。”
“在你麵前還裝,我可真得累死。”王孔驤放下水瓢,開門見山問他,“阿霄,你想把女學館設哪兒?”
顧平霄拿起錦帛擦拭琴麵,直白道:“清歌想去太學,我也想借此機會,為她找個夫君。”
王孔驤表示明白,背手躺在竹榻上,看著天上月亮感歎:“我們在這高談論闊的場景猶在昨日,轉眼間,你我兒女都到了出嫁的年齡。”
“對了。”王孔驤想起一事,望向顧平霄,“我那小堂弟就在太學讀書,清河王氏族長的嫡小兒子,年齡和清歌差不多,你覺得如何?”
“不如何?清歌的親事,我想由著她的意見決定,我不希望她步我後塵,我要她遂願如意,喜樂一生。”
說到這兒,顧平霄五指拂過琴弦,一身歎息被藏在琴音中,隻不過眼神泄露的悲傷,讓王孔驤瞧出了端倪。
王孔驤張口,卻不知該如何提起。
“阿霄,還沒他的消息?”
顧平霄搖頭,眼角泛紅:“所有的法子都試了,毫無下落。”
“他不就這樣嗎,來無影去無蹤的。”王孔驤竭力表達釋懷,可最後還是覺得落寞,“說來奇怪,當初以為是尋常分別,想著聚散有時,沒想到……竟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顧平霄沒有搭腔,其中還有王孔驤不知道的內情,但他並不想開口。
他收好琴給隨身仆奴,起身派去灰塵:“王兄,我得回去了。”
“這麽早?”王孔驤嚷嚷起來,“怎麽回事啊?你都一個多月沒和我徹夜詳談了,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商量呢。”
“改日吧,家裏有個娃娃呢。”提起顧清歌,顧平霄嘴角忍不住笑意,“我若不回去,她會一直等的。”
王孔驤愣住,指著顧平霄許久,譴責的話在口中一轉,他拍拍屁股站起,叉腰嘚瑟:“說的誰沒人等似的?我也回家,家裏嬌妻美妾,快活的很!”
望著王孔驤故作姿態,大搖大擺的背影,顧平霄無奈跟上。
二十年了,這人好似一直沒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