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曹嚴飛之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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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餛飩,三人在山下逛了半日,最後沿著山路回寒山寺的齋房,路過寒山亭,歇腳欣賞日暮西山的景色。
聽見身後馬蹄聲,顧清歌回頭,發現來人竟是闌亭緒和阿裏甫,當即踩到亭欄上,朝他們揮手喊:“闌亭緒!”
“阿七?”
可能沒想到在這兒會遇見她,對方表情頗為意外。
見闌亭緒下馬,顧清歌跳到地上,拎著裙子跑到對方身前,問:“你怎麽來啦?”
“今早收到了小叔來信,托我找他軍中好友問個事,聽聞對方落腳在寒山寺齋房,我便趕來看看。”
“這麽巧,我們也要去齋房。”
說罷,她像倒豆子般,將這兩日的事全說了出來。
“驍銳軍?”,闌亭緒再次確認,見顧清歌點頭,攥住馬繩表示真巧,“恰好我找的那位,曾在驍銳軍服役,不過軍銜不大,隻是個指揮。”
“……指揮?”,想起樹林埋的那個屍體,顧清歌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小心翼翼確認,“該不會是驍銳第三軍指揮吧?”
“對,他叫鄒勇。”,闌亭緒覺得奇怪,“你怎麽知道?”
鄒勇?!
那個小女孩的哥哥?
顧清歌望向徐溫柔和李明月,兩人也瞪大眼,想不到會這麽巧,還有王懷璟,他皺眉和顧清北對視一眼。
察覺眾人表情怪異,闌亭緒串聯起來:“難不成在樹林裏埋的人,是鄒勇?”
“嗯。”,顧清歌點頭,詳細說起小廝屍體上的刺青,兩人並肩朝寒山寺走去,其他人跟在後麵。
王懷璟吩咐家仆把棺槨抬過來,好讓之前遇到的小女孩嫂嫂辨認。
來到齋房,顧清歌隨口問:“闌亭緒,你小叔是誰啊?他怎麽認識驍銳軍的人。”
“是個怪人,整個涼州都知道他不正經。硬要追溯他和驍銳軍關係的話,我知道他和驍銳軍主帥秦越確實是好友,至於鄒勇,我並不清楚他們是否相熟。”
來到了齋房,天色已經灰蒙,早晨遇到的女孩蹲在院門前,看見他們後急忙轉身跑回屋。
不一會兒,一位二十出頭的婦人出來,雖然穿著粗布衣裳,頭上別著的也是木釵,但顧清歌注意到,對方屈膝行禮的動作很是講究,和在女學館學的一模一樣,想必也是大戶出身。
闌亭緒率先上前行禮,“在下受藍北川之托,來取他寄放在這兒的東西。”
“原來是北川先生,南疆一別,不知如今可安好?”
闌亭緒,回答的簡單:“一如當年,四海為家,居無定所。”
聽了這話,那婦人低頭淒然一笑:“比起我家小姐家破人亡,屍骨未寒,已然很好了。”
“你家小姐?”
顧清歌插話,那婦人見她打扮不俗,望向闌亭緒。
闌亭緒依次介紹了他們,說起昨日城外樹林,發現一具毀臉的男屍,屍體手臂上有“驍銳第三指揮”的刺青,懷疑就是鄒勇。
聽到這事,婦人表現的格外堅強,隻是紅了眼眶,側身示意眾人進入屋內。
小女孩被婦人哄去偏房睡覺,眾人在堂屋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見婦人抱著一木匣進來。
把一狹長畫軸交給闌亭緒後,那婦人便跪在正中磕頭,上座的顧清歌慌張站起:“怎……怎麽了?”
行這麽大禮,她可受不得。
“民婦秦碧桃,求郡主殿下為我主子,我丈夫,還有冤死在南疆的驍銳將士們還個公道。”
砰砰的磕頭聲,極為壓迫人,顧清歌有些腿軟,抓住闌亭緒胳膊站定。
直覺告訴她,這事很大。
“你先起來慢慢說。”,顧清歌沒給確定答複,她怕這事兒自己接不住。
畢竟電視裏這種劇情多了去。
昨天聽徐溫柔所說,援軍到時驍銳軍已經全軍覆沒,秦越也死在南疆王的手上。時間點如此巧合,很可能是當時的援軍和南疆王軍前後夾擊打死了驍銳軍,不然怎麽可能落得全軍被殺的慘劇,逃也能逃走幾波。
所以驍銳軍死在自己人手上,這是她多年追劇推出的最為可能情節。
俗套……
但這麽俗套的故事,為何原文絲毫沒有提起呢?
還有,那波援軍是誰統領來著?
鄒勇既然選擇潛伏到光祿丞李敬府中,該不會是他吧。
有些跑神,顧清歌強迫自己注意力集中,聽那婦人說起這樁往事。
婦人原是秦越女兒的貼身侍女。
秦越出身貧寒,但容貌俊美,娶了蜀中富商的獨女,兩人在軍中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聽說在驍銳軍,過冬的棉衣都比其他軍多一套。
也因此,秦越深得軍中將士擁護愛戴。
六年前秦越領兵奉命攻打南疆,進入南疆境內後,時任西南總監軍使的錢仲謀不斷要求驍銳軍停下修整,可秦越認為機不可失,完全不聽,終於在攻下南疆都城前夜,收到錢仲謀發來的蓋了如今天子印鑒的召回書。
顧清歌明白了:“所以驍銳軍主帥秦越當夜停止行軍,修整時被南疆王率兵反攻,全軍覆沒?”
“南疆王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婦人苦笑,她打開那個木匣,從中拿出七個沾了雞毛的信件,“是錢仲謀,他執意讓我家將軍回交州複命,不惜連下七道軍令,說援兵將至,迫使驍銳軍不得不放棄攻打南疆都城,駐紮在蒼水城待命。”
果然是熟悉的情節,顧清歌問:“然後驍銳軍被錢仲謀率領帶來的援軍和南疆王軍腹背夾擊,全軍戰死?”
“若是這樣,便好了,起碼是戰死。”,婦人苦笑,從盒子中拿出一根木蘭樣式的玉簪,反複摩挲。
“我家小姐那時不願接受夫人給她指定的婚事,便帶著我去南疆投奔秦越將軍。我們趕到時,隻看見低勢的蒼水城被湖水倒灌,水麵沒過了城牆,很多屍體沉浮在江上,場麵慘不忍睹,要不是遇到北川先生開解,恐怕我們小姐當時便跳河自盡了。”
這招式……有點兒像水淹七軍。
啪——,徐溫柔拍桌,氣的咬牙切齒:“引水灌城,這招式也太狠毒了。”
顧清歌看向婦人:“為何肯定是錢仲謀所為?”
“錢仲謀率領的雲翼軍從蒼水河上遊而來,準備了羊皮筏子和不少船隻,本就可疑,何況……”
婦人頓了頓,忽然右手按住心口,手指關節發白,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抱歉說有心疾,情緒激動時會發作疼痛。
李明月和顧清歌把人扶起,示意對方慢慢說。
須臾,婦人嘴唇略微恢複了血色,繼續道:“三年前夫人去世,有幾位驍銳軍舊屬,當初在南疆去執行任務躲過一劫,他們來吊唁時帶了些軍中好友,有一位曾經效力雲翼軍的校尉,醉後提起一件事,說六年前二月初一的晚上,有一隊莫名其妙跑去南疆炸堤,聯想種種,有了如此推測。”
“小姐發誓要為死去的驍銳軍討要說法,四處求人狀告錢仲謀之事,甚至賄賂了益州州牧,可惜家財散盡也未激起任何水花。去年我們決定來京城告禦狀,多年奔走,小姐身體本就垮了,隻是撐著一口氣,去年冬天還是沒熬住,臨終前留下一封血書。”
婦人拿出那份折疊方正的血書,遞給顧清歌時,雙手不住的顫抖,“求郡主為他們討個公道!”
顧清歌攤開那段血書,上麵的字已經幹涸,明明是光滑的白色綢緞,摸著卻凹凸不平。
“民女秦瑗玉,秦越獨女,年二十,狀告當朝少府卿錢仲謀,欺君罔上延誤軍機,偷炸河堤,溺殺六萬驍銳軍於南疆蒼水城。”
還是這戲碼,換湯不換藥。
顧清歌看向眾人。
徐溫柔義憤填膺:“清歌,這事兒得管。”
李明月附和點頭,顧清北和王懷璟在看那幾封查了雞毛的召集書,闌亭緒則望著她,眼神柔和,好像支持她的一切決定。
唉……有些走偏了。
本來隻是不想被威脅,想查李元業為何殺那小廝,誰知順著曹嚴飛,牽扯出這麽大一樁事。
那曹嚴飛和驍銳軍是什麽關係?這麽盡心盡力,甚至付出生命也要幫鄒勇他們,還每年都為為驍銳軍亡故的將士們超度。
如此問了出來,婦人像早料到會有此問,也沒隱瞞。
“我家夫人少時為小姐指定的夫婿,就是曹大人。曹嚴飛出身農戶,被夫人的善堂資助求學,後來在奉天書院得了賞識,成為了王太常的幕僚,漸漸有了出息。”
顧清歌聽出一絲八卦:“他喜歡你家小姐?”
婦人點頭,“是,他本是自願入贅秦家,可小姐逃婚了,等我們從南疆回來,驍銳軍被滅的敗績已經傳的人盡皆知,小姐不想耽誤曹嚴飛的前程,入庵待發為尼,就這麽斷了關係。”
原來如此,顧清歌明白了。
不過曹嚴飛在遇到鄒勇前,就年年給驍銳軍超度,是不是說明他早就察覺其中有隱情。
說不定他已經掌握了不少證據,所以李元業才會下殺手。
如此,便說得通了。
“那鄒勇去李府找什麽證據?”
“炸藥。”,闌亭緒順口回答,“炸毀河堤需要大量的炸藥,錢仲謀無聲無息搞來那麽多,當時掌管軍需的李敬很有可能知情並給予了方便。”
“那些信!”,顧清歌反應過來,“其中提的物資運輸,其實是炸藥。”
“沒錯,而且這麽多年沒人發現,要麽說明這批炸藥用完後立馬補上了缺口,很有可能存在未登記在冊製造炸藥的地方。要麽……”,闌亭緒覺得另一個可能太打擊婦人,頓時止住話頭,看向婦人問道,“你說想要為驍銳軍求個公道,如何才算公道?”
“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何況六萬驍銳軍將士的性命!”
婦人表情決絕,毫無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