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池邊話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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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本子裏的故事不是這樣子的。

    在盛霂見過的那些故事裏,有一些主角生於微末,絕處逢生見機緣,得遇貴人或是獲得了稀世珍寶,自此開啟一場與命運的盛大邂逅。

    奮勇向前的路上,挫折磨難自是少不了,相遇後的離別再是稀疏平常不過。

    匯人心,集天命,拯救世界的橋段在勇者的故事裏永不缺席,伴隨著偉光正的陰謀往往要在故事快要落幕時才現出冰山一角。

    哪有上來就把真相給抖了個一幹二淨的?能不能考慮一下她還是個孩子的事情!

    盛霂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可真是,讓人說不出話啊……

    “還是說,因為我不是故事的主角,所以知道了也沒有關係?”

    小團子撓了撓頭發,早就鬆鬆垮垮的發髻不出意外地散開了。

    “真是很有意思的說法。”

    桃李老人大笑出聲道:“不過小孩子家家的,還是少歎氣為妙啊!”

    在知道了洛水口中的希望所指是一個人後,他們還真想過那麽做,以利誘之,以情困之,將所謂的“希望”緊緊捆在天霄界這艘大船上。

    當羈絆與因緣累計到了一定分量,人就會產生一種名為舍不得的情緒。

    就算知道了機緣背後存在的推手與陰謀,隻要身在局中,就很難做出取舍。

    “可我們怎麽也沒想到,那會是一個命不久矣的新生子。”

    極端的好運與厄運交織,讓她遇上了桐宮與歸羽山的眾人,同樣的,火毒的存在直接掐斷了對她的所有謀劃。

    他們又能指望一個壽數汲汲無多、失去庇護就活不下來的孩子做什麽呢?

    “將無辜之人拉入局,本就與洛水的處世之道有駁,欺瞞與誘騙更會導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孩子,你不屬於天霄界,這個世界毀滅與否,都和你沒有關係。”

    桃李老人說得坦蕩,反教盛霂更加無法理解這背後可能存在的深意。

    依著他話中的意思,萬年之期將在八年後結束,這正與遊戲中主線的開始時間相應——天外妖邪大肆入侵,天霄界將再次迎來毀滅。

    實話實說,拯救世界這事,她壓根想都沒想過,隻想帶著她心愛的角色們脫離死劫。

    就是如此的自私無情。

    這片大地下的貪婪與汙穢,實在過於令人厭惡。

    可就是為了守護這樣糟糕的世界,讓柳蘭筠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有洛水神女橫跨星海的例子在前,幻境中長眠的赤焰姬、無垠雪原下的玄霜子、麵前的桃李老人,既有通天修為,破開界壁獨自離去必定不是什麽難事,又是什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留在了天霄界中?

    桃李老人看到了盛霂眼中的不解,聽見了她話語中的困惑,神色和緩。

    “既然好奇的話,為什麽不留下來看看呢?”

    “無蹤塔裏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有意思的事情,有意思的人。”

    “你可以呆在這兒,三個月後再做決定,要是覺得不妥,我再讓人送你去天霄學宮。”

    “無論之後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我們都會想辦法在天霄界徹底淪陷前送你回家。”

    這條件,真的太讓人心動了,又看起來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盛霂咽了咽口水,拒絕的話語一時說不出口,垂眸沉思片刻,將盛裝著小洞天的明黃色晶球遞到桃李老人麵前。

    在老人平靜又溫和的眼神中,她右手腕上淺金色的封靈鎖與額間的金印化作了點點金光,四散而去。

    “此事是我那不肖的弟子有錯在先,你無需為自己的算計感到愧疚。”

    對於前麵裝失憶空手套白狼這事,盛霂隻想狠狠給自己貼上幾張爆裂符,聽了這話更是羞愧地想要直接鑽到地下去。

    “至於此物的歸屬,我一介外人無法論斷,你且自去與他商討罷。”

    小院的木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個恍惚中盛霂就輕飄飄地向外落去,還有未曾說出口的困惑隻能留在了肚子裏。

    她出了小院就見到了蹲守在外的岩和白貓,翠衫教習不知去了何處。

    岩注意到了消失的靈印,眼底的金芒已經褪去,變回了樸實無華的鄰家少年郎的樣子。

    這張臉,盛霂無論看幾次,都得感歎一聲是恰到好處的幹淨舒適。

    人對美的認知各有不同,容貌這東西,最要緊的還得是瞧著順心。

    喜歡的,那就是最好的,世人大抵如此。

    因著這張與姐姐肖似的麵容,盛霂心中怨氣早就去了一半,遊戲是遊戲、現實是現實,她不能把在遊戲中遇到不如意後生的火氣撒到一個毫無關聯的人身上。

    前車之鑒在此,此生絕不再做冤大頭!

    小洞天無法被收進儲物空間中,盛霂隻得一直抱在懷裏,岩自然而然蹲下身將人給抱了起來,白貓也趁機蹦上了他的肩膀。

    對上小團子臉上明明白白的抗拒,岩麵不改色道:“塔裏禁止使用飛行法器,你要是想自己走,走個幾年都出不去。”

    桃李老人的小院處於湖中心,盛霂瞧了眼見不到邊際的湖水,沉默了下來。

    哈哈,她自己還真出不去。

    無蹤塔很大,塔內的世界大得沒邊,在岩的介紹中,除開上邊的不可知之地,塔內諸人的行動範圍隻有底部的三層。

    “我們現在在的地方是教習們日常起居的第二層,剛剛出來的地方是師尊他老人家一個人的地盤。”

    二人一貓離了小湖,路過了翠茵環蓋的山穀,點點樓台亭榭隱於山間,各中精致不一一與人道。

    岩的聲音平靜又溫和,盛霂摸不透他的想法,不管別人怎麽想的,她卻是實實在在的利用了別人的情感來為自己牟利。

    這番行為,與坦誠直白的桃李老人相比,兩者的胸襟差的真不是一星半點。

    “你不生氣嗎?”

    “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岩看著麵上寫滿了難為情的小團子,神色古怪,“我的目的從始至終都是把你帶回塔裏進學。”

    雖然途中坎坷了一點,代價大了一點,目的還是達到了。

    心中的不爽自然也就消弭了。

    “不要臉甚,霂自愧不如。”

    很好,裝都不裝了,現在生氣的變成她了。

    “彼此彼此。”

    盛霂氣呼呼地把明黃色的晶球給按到那張白淨的臉上。

    “這個,還給你。”

    “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