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桃花與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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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玉成全了石頭,石頭便甘願做美玉的陪襯,這是於若葉蒼風而言。
但對盛霂來講,又有些不一樣。
踏著水浪,看著近在咫尺的光亮,她在跳下懸瀑前,便已經做好了摔斷大半骨頭的準備。
還別說,要是沒有大量高階丹藥的供給支持,她還真不敢這樣做。
又摔不死,跳就跳了,還能咋的。
“向前!向前!”
不可以停留在原地!
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
透過桃木映射出的水鏡見著這一幕,邊箏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他不知這能否算是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典型行為。
山上的爭吵還在繼續,隻是現在的歸羽山,以二人為中心,方圓百裏盡是一片盈盈冰霜,寒氣翻騰,漫天飛舞的雪花恣意昂揚。
“師叔要去哪兒?”霜雪的手中握著的是之前斷成了兩截的魚竿,被他隨意尋了個布條再度捆在了一起。
邊箏神色冷凝道“去帶她回來。”
“我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失約可不是什麽好事情,阿霂懂,師叔也該懂才是。”霜雪輕輕頷首,眸中雪光瀲灩,一頭如霜長發在言說間漸漸變長,漫過膝彎,漫過腳踝,直接拖拽於地,比滿地雪色還要涼上三分。
“兩年就是兩年,早一天晚一天都不算兩年,現今距她山下可還未滿兩月。”
有一連串微弱又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不停泛動,像是冰棱摩擦發出的動靜。
雪地上上演了頗為奇異的一幕——不是霜雪的頭發在變長,而是他的身形在不停變矮!
邊箏眉頭微皺,望著底下白衣勝雪、豐神如玉的少年,他看上去是那般的年輕,與自己一般無二的霜色眸子裏端的是一片安詳平靜。
平靜,是暴風雪來臨的前兆。
年少人總是無知又無畏的。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
“知道。”霜雪的聲音同樣平靜,不帶一絲的波瀾,“在和師叔講道理。”
對著這個向來不著調的小師侄,邊箏的頭更加痛了“你什麽修為,我什麽修為,你憑什麽和我講道理?”
“我是你們選的宗主,你們得尊敬我一點。”霜雪想了想道,良久,從袖中掏出了宗主印,又補充了一句,“師叔向來心軟,還不會打架,可是我呢,是宗主印認定的主人,身後是一整個無垠雪原。”
“師侄不才,剛好很會打架,我便覺得這個道理還是可以講一講的。”
那張年輕又幹淨的臉就差明明白白地寫上,他沒不打招呼就動手,已經是給足了麵子,勸對麵不要不識好歹。
霜雪也算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邊箏哪能不曉得他骨子是副什麽無賴模樣,他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便開口道“我是長輩,你是晚輩,我管教自己的弟子,你沒有道理插手。”
“可阿霂沒行拜師禮,也從未開口喊過你一句師尊,玄霜宗祖師堂也未曾承認過她的弟子身份,你說的並不合理。”
邊箏氣極反笑,“既然如此,她與你之間無親無故,那你又是以什麽立場來管她的事情?”
“我心疼,不可以?”
“那你更不應該在這裏阻攔我。”聞言,邊箏的怒火稍降,語氣也變得平緩,“我亦是不想的。”
兩人都是他付出了很多心思一手養大的孩子,無論哪一個出事情,都是他不願意見到的,還是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為安全。
“不不不,師叔,我們的心疼不一樣。”某人邊說邊搖頭,“我現在是一個孩子,自然是站在一個孩子的立場為她講話。”
“師叔知道的,我一直不願意做什麽宗主。”
“但你們強勢,你們修為境界高,你們從來沒有給過我選擇。”少年拄著魚竿自嘲道,“是,為了守護無垠雪原的雪線不再南移,人族和玄霜宗都需要一個能當做陣樞的宗主。”
玄霜宗是一座活的大陣,能充做陣樞的必須得是與玄霜子一般身懷至陰靈體之人,而陣樞是無法離開北原地界的,上一代的掌門憐惜幼徒,特在前往仙域前與師弟邊箏許下百年之約,讓其再護佑玄霜宗百年方可離去。
對於邊箏能夠留下來讓自己偶爾出去喘口氣的舉動,霜雪自然是心懷感激的。
可他依然還是止不住回想,當年眾人哪怕是問上一句,而不是不顧自己的意願直接把他按在宗主印前,他心中的憤懣是否會削減些許?
對上少年的一番質問,邊箏不禁啞然,神色疲憊上了些許。
“可她和你不一樣。”他伸手指向了水鏡,語氣開始軟化,像是融化的冬雪,“你還是不夠強,看不分明,這個世界對她從不曾懷有善意。”
少年聲音冷冽,字字鏗鏘若金石珠玉,落地空脆,“看不明白的是你。”
“就像師尊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你同樣也不明白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困在局裏更久,放不下的更多。
“若這個世界不曾對她懷有善意,那你我又算什麽?”
“心痛從何而來?”
“師叔,現在,回答我。”
邊箏稍一思付,倒是想起了一些被自己不經意間忽略的東西,才緩和下去的怒火再度升騰而起,不得不說,他還真是小看了自己的這位師侄。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我原先還以為你僅是在那日默許她出了山門,但如今看來,讓她聽見我們交談從而得知我將離去的訊息也是你有意為之,下山之行更是你一手攛掇而成。”
“霜雪,你到底想做什麽?”
魚竿遇上了脆弱的雪花,在寒意中寸寸碎裂成了冰霜。
“是又如何?”少年歎了口氣,吹去了手上凝結的霜花,“她和邊歧都應該是自由的,籠子裏不需要更多的人了。”
“我是個善良的好人,師叔可別逼我動手欺師滅祖啊,不然他倆就得為我吃席了,你忍心嗎?”
另一邊,山崖下的簡從安目瞪口呆地盯著小羊的蹄子貼著近乎垂直的崖壁不停向上攀爬,也隻能跟著它站到了懸瀑下方。
可能是偶然的,也可能是必然的,一種好運於此刻降臨。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願望會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被實現。
伸手接住從天而降的小小人影後,不說簡從安整個人都呆愣在了原地,被接住的盛霂也是懵的,還來不及擦去眼睫上的水珠,就對上了一雙簡單又幹淨的眼睛。
“終於等到你了,我的小雲朵。”
秀麗清雋的青衣少女眉眼間是掩不住的喜悅。
“我是桃花。”
“桃花扇,簡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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