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上的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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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盛霂比劃了一番滑翔翼,若葉蒼風恍然大悟。
“也是,不過還真是讓人意外。”
若葉蒼風歎了一聲,招呼盛霂向裏頭走去。
“青風先生緣何歎氣?”盛霂走在他身側,抬起頭問道。
被小姑娘用充滿了好奇的眼神看著,若葉蒼風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帽子上毛茸茸的熊耳朵,再搓了搓白毛團子的頭頂。
盛霂沒有躲開,換來了阿若一聲不滿的尖叫。
若葉蒼風也是鬱悶“還不是近些年來,榕院都沒能有過新的學子。”
“你看這些榕樹枝搭的橋和路,我早些年就和院長反應過了,再不換掉!今年的招生大典怕是也騙不到新人了。”
原因無它,概因榕院與塔中其餘三院的考核是分開來進行的。
想要參加榕院的考核,那便先得到達榕院的底部,鬼穀迷淵。
再穿過重重迷霧,沿著宛若迷宮的榕樹枝幹,不斷向上攀爬。
初時的榕樹枝幹,大約有三丈之寬;五百尺之後,逐漸縮減到僅能容納五人並排行走的寬度;待得千尺之後,眾人腳下的榕樹枝幹便約莫隻有三人的寬度。
而五千尺之後的枝幹,更是到了隻能容納一人獨行的地步。
腳下是萬丈深淵,身邊是無窮迷霧,眼前是參差錯落的枝幹。
不如桂院的林海草浪,風光絕頂。
也沒有桃院的桃李爭妍,繁花如錦。
更沒有柳院洞天的大氣磅礴,莊嚴肅穆,巧奪天工。
本來能進塔的學子就少,再算上榕院教授的那些或許沒什麽用的內容,有人願意來,那才是怪了。
若葉蒼風哀聲歎氣個不停,“你記著,榕院已經五十年沒有新的學子來過了。”
“這麽多年真就沒人走上來過麽?”盛霂好奇道,“那先生當初是怎麽進的榕院?小岩有走過那條路嗎?”
“我和小岩啊?”若葉蒼風撓了撓頭,“我們不太一樣,這個情況比較特殊。”
“哪裏不一樣?”盛霂心裏怪癢癢的。
提到情況比較特殊,那莫非是,傳說中的,走後門?
“其實我這事說起來還怪丟臉的。”說是丟臉,但若葉蒼風可沒有不好意思的自覺。
“上回與你提過的,幼時的我可沒用了,老給我姐丟臉。”
他現今五十四,而來到無蹤塔是四十年前的事情。
“那會的我,也就比你大上一點。”
當然了,他現在也還是很年輕的。
仗著小弟子不曾知曉自己的年歲,若葉蒼風樂得張口就來“其實也不是我自己主動來的榕院。”
“當年修真界的招生大典,我甚至去的不是無蹤塔,你曉得的,我在丹藥一途上實在是沒有什麽天分,也不想做一個丹師。”
但礙著若葉家的威望與久遠的傳承,總有人不願相信他的所想所言,自顧自地為他安排好了未來的道路。
世人亦在言語中,對若葉家的這位幼子,滋生了無盡的期望。
姐姐可以做到的,弟弟憑什麽不可以?
“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做得比姐姐更好,可是我真的不行啊。”
那不是口頭上說說的事情,看看被自己炸掉過的丹爐與浪費的靈藥,以及烤焦的自己——不行,那就是不行。
“我知道的,自己要是去了無蹤塔,必定會被那群老神棍分去桃院。”若葉蒼風嘴角掛上了一抹微笑,“比起丹師,我更不想做醫者好麽?。”
“桃院的日子非常苦,那不是一個靠著聰明和天分就能混日子的地方,若非真心喜歡,誰又願意去接過那些重的不得了的擔子啊。”
如此,自然與桃院相看兩厭。
“於是,我就去了天霄學宮。”
盛霂是越來越好奇了,仰頭問道“然後呢?”
“我沒能通過考核,天霄學宮自然是沒要我啦。”若葉蒼風笑眯眯回道。
“我後邊兒又去了雲霄城外的淩霄劍宗、馭獸宗。”
“兩大宗也沒收你做弟子嗎?”盛霂暗自思忖道。
以若葉蒼風的年齡、修為來看,天資應是很不錯才對,這接連被拒絕,不太對勁吧!
“不,他們連山門都沒讓我進。”
更別提——參加考核了。
在招生大典舉行的整整一個月內,中央域所有的學宮、門派,通通拒絕了他。
或直接,或委婉。
“事情就是這樣子的。”若葉蒼風哈哈大笑道,“搞到最後,沒去的就隻剩下無蹤塔了,你看,這很難不讓人多想是吧?”
盛霂點了點頭,確實是很難不讓人多想。
換一個直接一點的說法,很顯然,若葉蒼風這算是被人給針對了。
還得是那種,打著為他好的名義,自以為是的針對。
“先生,那後來呢?”
“後來啊,大概是有人看我蹲在街邊灰頭土臉的模樣,很可憐?就問我要不要學些混飯吃的本事。”
“我給他說自己很笨,很多東西都學不好。”若葉蒼風眼底的笑意過於明顯。
“他說自己也很平常普通,所以,沒關係的。”
就那樣,他跟著名為譚平的棋師,順其自然地回了榕院。
就好像魚回到了水裏,他好像本來就該屬於這裏。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麽,若葉蒼風嘴角抽了抽,又補充道“小弟子啊,雖然說背後說別人壞話這事不太合適,桃院的那群老古板,要是沒有必要,那你能離他們多遠就離多遠。”
許是覺得這樣更為親切,他還是習慣性地喊盛霂作小弟子。
“這又是為何?”其實在問出這句話前,盛霂心裏隱約有了答案。
老古板的弟子,那是什麽?自然是小古板。
這群人,不僅看病,還愛給人算命。
最重要的,一張嘴,講不出好話,有的還很愛騙人,總之是脾氣各有各的古怪。
“怎麽說呢,他們人確實是不錯,可壞就壞在不講理上。”若葉蒼風長歎一聲,道,“他們有自己的一套死理,旁人很難去改變。”
“這麽解釋你可能也聽不懂,待今年的招生大典開始後,你可能就會明白了。”
若葉蒼風又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腦袋。
一個一個的,怎麽都愛摸人腦袋,真有那麽舒服嗎?
盛霂不解的抬起了手,也跟著摸了摸頭頂,嗯,紗絹冰冰涼涼的,蓬鬆絲滑。
再捏了捏小熊耳朵,又彈又軟。
好像確實是很舒服的樣子……盛霂眨了眨眼。
她這番舉動,看得若葉蒼風直樂。
至於不講理一事,其實盛霂很想說——她懂,懂得不能再懂了。
遊戲中“天霄第一冤大頭”之名豈是浪得虛傳?被那群人坑得最多的就是她了好麽!
個中詳情,不願再多加回憶。
一想起來,就是滿滿的肉痛和心痛。
但有了若葉蒼風的這番提醒,她以後要想避開桃院的神棍們,倒也有了說得過去的理由。
一路行來,眼中所觀榕園中的建築樣式倒是與河東商會中的有些類似,青紗珠簾與細木柵條取代了牆壁的存在,以綠幕枝幹為隔斷延續,顯得通透開闊又自然。
盛霂還是挺喜歡這樣子的布置的。
雖然說從室外望過去,一眼就能將內裏瞧個大約明白,但是這裏是讀書進學的地方。
學習,又不是什麽見不到人的事情。
坐在木屋朝著鬼穀迷淵延伸出去的邊沿,回頭可見萬年榕的還能一覽迷淵的神秘詭麗。
當然,前提是要不怕高。
要是能享受那種景致,每一步都是走在懸崖邊上的感覺,還是挺美妙的。
盛霂跟著若葉蒼風進了個二進的小院。
東西兩側的木閣內整整齊齊地列著一堵又一堵的書牆,南側的兩間小屋中的竹架上則是被質地古舊的竹簡塞得滿滿當當。
“這兒呢,是榕院的教習們平日裏處理要務與歇息的地方,倒沒什麽特定的稱呼,反正大家平日裏也不會去別的地兒,要說榕院,那肯定是這兒了。”
“一樓主要放卷宗記錄,要想偷閑,那還得上二樓。”
通向二樓的竹梯分了兩個岔道,一高一低,一陡一緩,若葉蒼風伸手指向右邊,洋洋自得道“往右拐,上樹頂,沿著竹廊一直走,盡頭有個青風小閣,那就是你家先生我平日裏授課的地方啦!”
至於左邊,則是榕之閣原本的二樓,也是諸位教習們日常摸魚打諢瞎掰扯的地盤。
能想到將休憩之地與授課之所用竹架廊橋連在一處的,除了若葉蒼風,也是沒誰了。
偏偏他看上了榕院後邊兒樹頂上的一大塊空曠之地,一抬頭便能見到落下來的天光,非要充做自己的授課之所。
別的教習們還得感謝他,沒直接跑到大家夥兒午睡的屋子外講課。
二人正欲上樓,便迎麵撞上了一身玄衣的褚岩。
褚岩明顯一愣,詫異道“怎麽會這麽快?我還正想著去接你。”
少年的麵色較之昨日要好上不少,膚色在一襲玄衣的襯托下照舊顯得蒼白如玉,隻不過少了幾許輕巧的脆弱感。
“她從後門來的。”若葉蒼風替盛霂解釋了一句。
自進屋後,他便鬆開了牽著小姑娘的手。
老實講,盛霂不怕,他怕。
怕什麽?
怕出意外。
畢竟教訓可不是白得的。
一想到可以出門了,盛霂就很是激動,抱著懷中的青玉就撲了過去,“小岩小岩!”
被少年抱入懷中後,小姑娘伸手揪了揪他臉頰側邊垂落的發絲。
褚岩的發色已是恢複了先前的青黑色,隻是湊近了看,還是有些霧蒙蒙的。
“我們什麽時候出門?”盛霂很高興。
先前一直呆在小姑娘頭頂裝死的阿若聽見聲響,隻睜眼瞅了褚岩一眼,又怏怏地合上了眼。
不同於往日裏滿頭青絲隨意披散在肩的模樣,少年今日裏很是細致的將滿頭長發整整齊齊地高束於腦後,看起來利落了許多。
“現在就可以。”褚岩答得很快,待看向盛霂懷中抱著的青玉,語氣中有顯然的不解,“這是,青璃玉?”
“你拿著這個做什麽?”
青璃海中青璃玉,無念山下無念宮。
五大宗與四大聖地,要說遠離塵世的勢力,玄霜宗可占一席之地,可若論最神秘之所在,那肯定得是隱於海中的無念山。
自萬年前天霄界二分,人族妖族各占一席之地,水火不侵。
界域之西有荒地,極東有荒海,二者盡皆不屬於人族,亦不屬於妖族。
位於荒海中的青璃海是一處極為特殊的海域,它的位置並非一成不變的,除了無念山的門人外,無人知曉它到底在何處,又該如何做才能尋到它的蹤跡。
盛霂一直覺得,或許它和無蹤塔的名字反了也是說不定的事情。
按照典籍秘錄記載,海下有奇玉,生於山之心,色若碧海,質若天光,有去魔定心之效。
實際作用麽,就相當於一個變種加強版的金蕊定心蓮。
考慮到崔氏兄妹的情況,盛霂本來是想著,要是金蕊定心蓮沒用,就拿青璃玉頂上。
再說了,登門拜訪,手裏不提點什麽,總不太合適吧。
至於為什麽拿在手裏,則是天不肖說這玩意兒隻要放在身邊,就能起到去魔定心之效。
別的什麽都不用做,方便得很。
褚岩之前曾與她提及,自身周遭有著異樣的魔氣環繞,濃鬱至極——雖然她毫無察覺就是了。
盛霂開口問道“小岩小岩,你快看看我身後的魔氣有沒有變少一點?”
她說得實在是太快了,褚岩看了看她身後的自家教習,一時沉默無言。
“先生先前不是離開了麽……緣何又折返?”
若葉蒼風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你們這是要出去啊?”
他尷尬倒不是因著似乎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東西,就這,多大點事啊。
可別忘了他的天賦神通是什麽,該聽的不該聽的早就聽了個遍好麽!
魔氣這種玩意,放在外邊兒人人避之不及,談魔色變,事實上,若葉蒼風還真沒放在心上。
“剛剛沒帶腦子,也未曾過問,青風便自以為是地以為小弟子是尋我授課來了。”若葉蒼風看著麵前漂亮到了極點的金色眼瞳。
被那雙特殊的眼睛盯著,他的心底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陣陣緊迫感。
故而,他說得極其認真誠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