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衣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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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的記憶動手腳的人,到底是誰?”
盛霂如此問道。
天不肖則對此表示,自己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它的聲音都正經上了八百個度。
“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麽嗎?或者說,知道自己是什麽不?”
“你要是回答對了,我就告訴你真相。”天不肖顯得很為難。
“我不是人嗎?”盛霂遲疑了會兒。
盛霂憶及月狐兄妹通過氣味認出自己的經曆,心裏又變得不確定起來,忐忑不安道“嗯……或者說,這個殼子,是某種大妖的幼崽?”
“果然不記得了啊。”天不肖歎了口氣,“你記不起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無論是她自己本身想要遺忘的,還是被迫遺忘的,亦或是被旁人遮掩、打碎、抹去的。
零零碎碎、再次拚湊而成的記憶,根本經不起任何考驗,輕輕一點,平靜無波的海麵下露出的就是數不盡的錯謬。
加之有著認知誤差的存在,會使得這個與眾不同的孩子,想要在一個嶄新的環境中生存下去,會更為困難。
盛霂有點兒茫然“都……不是嗎?”
她現在也搞不太清楚,自身到底是怎麽來到的天霄。
按照穿越的那一套說法,原先盛霂一直以為她是身穿——隻不過因為一些意外,她自身的殼子進行了一個大幅度的縮水。
為什麽會認為是身穿而不是魂穿?
首先,按照桃李老人的說法,她是被洛水從別的世界帶離,隨後投入了天霄界中,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鳳家的族地——幽冥血海內。
而當無蹤塔等人發現洛水神女的靈力波動後再來尋人卻已經遲了,洛水神女早已不知所蹤,隻留下了隻言片語的訊息。
至於盛霂,那會兒早就被鳳纖送去了北原,在寒淵下邊兒安生地躺著了。
再其次,則是因為骨頭。
自身的骨頭與常人有異,這一點盛霂是曉得的,也正是因此,早些年間她與艾落落才會一直被人追捕。
她的身上比之常人少了十二塊骨頭,俱是在追捕逃亡的途中失去的。
流離失所的日子一直到外祖母尋到了她們姐妹二人,方才結束。
可那個時候,二人的母親早已陷入了永眠。
而她自己,則是萬毒沾身,五髒肺腑衰竭,與油盡燈枯的狀態相差不離。
好在外祖母那兒有著不少神奇的存在,想令枯木逢春、死灰複燃都不是什麽難事,區區小毒和內傷,更是不在話下。
可既然如此,又到底是什麽原因,她才無法徹底痊愈?
除了骨頭外,自己還少了什麽?
少的到底是什麽……?
盛霂一時之間有些記不清了,小臉上寫滿了茫然無措。
她低頭打量著自己的左手,食指、中指內裏共有三個與眾不同的骨節。
不是尋常骨頭該有的泛白色,而是微微透明的珍珠白。
就好像,修改器窗口的顏色。
盛霂並不清楚自己的骨頭有著什麽奇異之處,才會令人窮追不舍,指節上的三段骨頭曾被外祖母手下的醫匠們取走研究琢磨了很長時間,也沒能瞧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隻得出了一個結論,可能確實是好東西,但是他們沒能找到其中的關隘。
找不到使用方法,便也無從得知骨頭的作用,而不清楚它的作用,亦是無法逆推出使用它的法子。
不過醫匠們後來對那三節指骨做了少許的改動,在他們歸還指骨後,失去了十根肋骨與兩根腿骨的小姑娘,卻是神奇地擁有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天不肖放緩了語速,聲音輕柔道“你有沒有想過,有些東西暫時想不起來,反倒對現在的你來說是好事情?”
“如果是美好的事情,你又怎麽會想要忘掉它們?”
“至於你的存在感顯得微弱一事……”天不肖頓了頓,選擇了直接攤牌,“其實也是一種世界規則用來保護你的手段,它並不想讓你顯得太過引人注目,至於原因,你應是知曉的。”
當然,要是不知曉,它也是不會說的!
有些事情,不知道總比知道要來得好,這俗話說得好,無知者無罪,也是有點道理在的。
“世界規則對你的保護,有利也有弊,但都是為了你能夠活下去,隻有活著,才有變強的機會與改變的可能,不是麽?”
“總會有那麽一天,你強大到了再也不怕別人覬覦的地步,也就不再需要世界規則對你的護持,所有困擾著你的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盛霂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天不肖也沒明白她到底懂了個啥,但它可沒說錯,隻有她願意變強,才有拾起曾經丟掉的東西都可能。
可強大一詞,從來都不是隻有單一的詮釋。
或許對小姑娘而言,擁有一顆能夠直麵痛苦的心,遠比擁有強大的實力要來得更為重要。
那是無比困難的事情,願與不願,參透與否,從來都隻在一瞬間。
路,還長得很呐。
“說到底,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提升實力。”天不肖再度振作了起來,“你得先完成任務,任務完成了,世界氣運就能有所增強,方能承載修改器中根骨修複功能的開啟。”
知道打斷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事情,盛霂先是耐心地等它說完,然後才認真開口道“不是我,是我們。”
“好好好,不是你,是我們!”天不肖忽地一樂,笑個不停道,“你說得對!”
“那就出發!衝咯!”
盛霂抱著懷中的一大塊青玉跳下了圈椅,作勢向閣外衝去。
“等等,回來喂!”
見著她光溜溜的小腳丫和輕薄的罩衣,某天道的意誌表示自己的心很累。
教養幼崽都這麽累的嗎?
不能打,不能罵,不能說。
偏偏又經不住誇,一誇就得意忘形地要上天。
盛霂隻得又退回屋內,打開了櫃子。
見她似乎要出去,阿若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你翻翻左手邊那件,讓我看看。”
“不行不行,換一件……這個也不行!”
“讓我看看裏邊那條裙子,嗯……勉勉強強,下一個……”
“太醜了!不行!不可以!讓我再看看別的……”
自打開衣櫃後,天不肖見到內裏的一大批精致華美的袍服,眼睛就差給看花了,指指點點就沒停過,指使盛霂將大半個櫃子的衣裙翻了個遍。
其實倒也沒它說的那麽不堪。
盛霂歎了口氣,心道“芙蓉仙要是知道你這般說,一定會罵你不識好歹。”
什麽叫不懂審美的貨色?這就是了。
“他又聽不見,再說了,好衣服也要好衣架,合適的才是最好的。”天不肖喜滋滋道,“來來來,再把底下的那件給我看看!”
“我懷疑你在罵我,但我沒有證據。”
“這個麽?”盛霂從一疊外套底下抽出了件杏白色的軟緞裙。
將裙子抖開,清晰可見裙麵上用純白色的繡線紋上的綿密的雲紋,從胸口處墜下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足以垂落到腳踝。
領口與袖口,被人細心地縫上了一圈軟珠。
和裙子一起的還有一件長度堪堪過肩的紗質小鬥篷,充其量,隻能做裝飾用。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盛霂對著兜帽上毛茸茸的圓耳朵與裙子後邊碩大又蓬鬆的蝴蝶結陷入了沉思。
大概,那就是她這個雲紋愛好者,為何會把這套衣服,壓在櫃子最下邊的理由了……
識海中天不肖的叫嚷聲久久不歇,“這個好這個好!”
“要這個要這個!要這個!”
大有盛霂不答應就不停下來的架勢。
盛霂“……”
她似乎,一開始就不該答應它那麽多要求?
看著層層疊疊的裙擺與四處亂跑的絲帶,盛霂覺得自己的心更加累。
到底誰才是小孩子呀!
瞧著小姑娘費勁地把自己裝到裙子裏,某天道的意誌樂得直冒泡。
“嗯嗯嗯,小孩子家家的,可愛一點絕對沒有壞處!”
私心裏,它想這麽幹已經很久了!
哎,小孩子還是很好哄的嘛,先前的一點點不樂瞬息之間就煙消雲散。
天不肖扯了點霧氣化作兩隻小手捂住了自己閃個不停的本體,又悄悄地挪開一絲縫,大聲嚷嚷道“阿霂,好了嗎?好了我們就出發耶!”
背過身去的阿若“……”
它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真是沒眼看!
“好了哦。”
待係好了小鬥篷,盛霂從矮櫃中扒拉出了與此配套的繡鞋,套了上去。
杏白色的繡鞋前段與尾端各自綴了一對毛茸茸的小熊耳朵與圓滾滾的尾巴,尾巴末端還係了個小巧非常的珠鈴,走動間,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聞聲,阿若轉過身來,瞪大了豆子般的眼珠子,端詳打量了小姑娘片刻。
“嗯,確實很可愛……”
輕飄飄的,又很蓬鬆,很幹淨。
好像雲朵啊……
“走啦。”盛霂拉過了肩上的兜帽罩到了頭上,重新抱起先前放到了一邊的青玉。
想了想,又一把捏過在邊上發呆的白毛團子,擱到了頭上,諄諄告誡道“呆好了,別掉下去了,也別丟了。”
她身上的這件雲紋軟緞紗裙並著小熊鬥篷,外邊兒並無口袋與又寬又大的袖子存在。
儲物袋也被盛霂係在了腰間。
隨後,幹勁十足地衝出了小槐居。
問清了褚岩的所在之地後,直奔最近的傳送陣而去。
她走了幾步,腳下的珠鈴便響了幾下,在要踏入傳送陣時,猛然停了下來。
盛霂有些糾結地看了一眼身下蓬鬆到一個誇張的地步的裙擺與身後拖拽在地的緞帶,多多少少還是覺得有些不適應。
“走啦走啦。”
天不肖察覺到了小姑娘的動搖,趕忙催促道“我們早點去,就能早些完成任務哦。”
是這個理。
盛霂後知後覺地應了一聲,一隻腳踏進了傳送陣中。
阿若伸爪,替她按下了代表著榕院後門處的光點,解釋道“這個是教習們專用的傳送陣,離他們在的院子要近上一些。”
“榕院前邊兒平日裏都沒什麽人,褚岩這會兒也應是與教習們呆在一處。”
盛霂不許它喊自家弟弟作小騙子,阿若自己又不願意換別的稱呼。
無法,便隻能直呼其名。
雖然聽著有些不太禮貌,但好歹,不太奇怪。
反正,它在外麵也不會輕易開口說話。
傳送陣沒再出意外,待周遭光幕退去,盛霂抱著青玉走下了台階。
榕院,院如其名,乍眼看去與榕山的景致無甚差別,一片綠意盎然之象,有晨風拂過嫩葉,涼快得很。
風很涼快。
看著台階下不過三人寬的獨木橋與橋下的萬丈深淵,心,大概也是涼快得很。
“還真是出人意料呢……”
有桂院的小世界在前,盛霂覺得自己早該想到的。
她就不能,對在無蹤塔這個神棍與瘋子的聚集地內看到正常的景致一事有所指望。
榕院,不是小世界,它確實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院子。
不過是掛在了高達萬丈的榕樹群落上的——懸空的院子。
“還真是讓人意外。”天不肖的聲音聽著也有些驚訝。
盛霂沒看腳下,大步邁過麵前的獨木橋,邊走邊問道“怎麽,你身為天道的意誌,難道以前不曾見過這副景象麽?”
“不提我能不能看見一事,就算我能看到,天霄界這麽大,我也沒有必要時時刻刻盯著每一處。”天不肖振振有詞道,“那樣很累的好麽?”
也不是所有的宗主,都如霜雪那般,上要處理宗內大大小小的政務,下要為了些雞毛蒜皮的爭吵而親身下場拉架。
“你這些話,我絕對不會與芙蓉仙還有阿雪說的。”
盛霂走得很穩,剛從後門出來準備開溜的若葉蒼風大老遠地就見到了一團蓬鬆的雲朵踩著腳下又細又長的榕樹枝幹,向著自己的方向飛速奔來,嚇得後退了一步。
見她落到了地麵上,若葉蒼風才敢迎上去前去,出聲道“謔,我的小弟子,你這還真是不怕高啊!”
“青風先生好。”盛霂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又抬起頭道,“阿霂,我叫阿霂。”
至於若葉蒼風話中的內容——她可是早就敢獨身一人在雲海中晃悠的人。
自然,是不怕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