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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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越看著江戶苦笑時眼睛裏流露出的刻骨仇恨,突然有些心疼對麵這個隻有十七歲的少年。
大唐萬和十八年上元佳節,在長安百姓官紳都上街賞燈觀花之際。
長安城東西兩市卻意外失火,十幾裏的民居商鋪被引燃。
城內頓時亂作一團。
後來據戶部統計,當夜長安城隻是因為踐踏而死的百姓,竟然就多達兩萬餘人!
與大火一同燃起的,還有禮部尚書,江·青衫的府邸。
誰能想象到,當夜從太極宮內吃完禦席回府不久的江·青衫和夫人,竟是被突如其來的大火給奪去了性命。
據說第二天大火被撲滅後,禁軍從江府中搬出了近百具被燒成黑炭的屍體!
川越憑借前世看過的幾十部權謀劇的觀影體驗,結合剛剛江戶講話時的語氣神態。
他明白了當年江府的滅門,不僅僅是一場大火。
就算是,也是人為的大火。
“你去長安,是為了報仇?”川越深深呼了口氣。
“嗯。”江戶看著川越臉上的複雜表情,頓了頓,繼續道:“抱歉,講的有些多了。”
“你呢,你為什麽去長安?”江戶抬起烤雞,端在鼻尖嗅了嗅,然後撕下一條雞腿遞向川越,“烤熟了。”
“當然是為了賺錢發財啊。”川越認真說道。
我可是個理科生……接過雞腿,川越狠狠咬了一口。
“到了長安,你做買賣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來找我。”江戶撕了塊雞皮拋進口中,躺下了身子。
他看著天空中幾顆並不如何明亮的星星,就像是看到了此刻的自己。
他突然歪過頭,對著川越笑道:“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是第一次見你。”
“但感覺像是認識了好久一樣。”講話的聲音頓了頓,江戶重新扭回頭望夜空,眯起了眼睛,聲音壓得很低。
聽到江戶的話,吮著隻剩幾條肉絲的雞骨頭的川越愣住了。
奇怪了,我也有這種感覺,難不成是因為我看了太多古裝劇的緣故嗎?
而且那些男主有的身世比你還慘……川越眨巴眨巴眼睛,沉默了。
兩個不同時空靈魂的相識相知?
真是個令人深思的哲學問題啊……感受著夜裏漸漸刮起的涼風,川越同江戶般,也躺下了身子。
聽著柴火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聽著耳邊低聲嗚咽的風聲,兩人閉眼,然後進入夢鄉。
…………
第二天清晨醒來,江戶感受一股悶熱。
他抬頭,看到了天空中密布的厚黑雲層。
“要下雨了。”川越同時醒來,忍不住歎了口氣,“雨天趕路,真的很煩人。”
“不要廢話了。”江戶摘下掛在馬背上的鬥笠戴好,翻身上馬,“這裏離興州城不遠,現在趕路,一個時辰左右就能進城。”
川越點了點頭,重複江戶的動作後,翻身穩穩坐到了馬背上。
“駕!”
二人一聲清喝,迅速消失在小道上。
兩人離去後不久,原地熄滅已久的火堆裏,慘敗的白灰忽然被晨風刮起,在原地打起了轉。
白灰轉的越來越快,然後旁邊昨夜川越撿柴的林間,突然抖落下大片樹葉。
在樹葉落下的沙沙聲中,近二十名身著千牛衛官服的身影從林間走出。
為首的,便是膚色暗紅的蔣憶南。
蔣憶南看著麵前篝火裏被風不斷揚起的白灰,眼神平靜的握緊了長槍,聲音低沉,“閣下可以現身了。”
蔣憶南的這段話,驚得他身邊的千牛衛都是眼神一凜,然後瞬間齊齊的壓低了呼吸聲,攥緊了各自手中的武器。
風突然刮的更大了些,在土路上揚起陣陣黃色漩渦。
蔣憶南看著黃色漩渦,眼神依舊平靜,握著長槍的右臂繃得更緊了些。
“千牛衛的狗鼻子,依舊靈敏的讓人不舒服。”一個歎息聲響起,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走到了蔣憶南麵前。
男人一身素白圓領袍子套在身上,手上握著柄長扇。
黑色麻繩被男人當作腰帶係在腰間,右腰處還吊著一塊象牙色的玉佩。
蔣憶南目光上移,看到了男人那張長相平凡,沒有任何出奇地方的臉。
長相雖然普通,但他蓄著一抹黑色的胡須,配著他那身白衣,便有一股濃鬱的儒生氣息撲麵而來。
“王伯靈?”蔣憶南沉默了會兒。
“你認得我?”王伯靈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釋然,“這是你們大唐的地界兒,你們能查到我,倒也說得過去。”
“你來做什麽?”蔣憶南身子悄然後退半步,開始蓄力。
“行俠仗義而已。”王伯靈笑了笑,認真道:“看不得你們跟蹤兩個少年郎罷了。
“千牛衛劣跡斑斑,誰知道你們要行什麽不軌之事?”
“你身為白鹿書院興州城的供奉,不好好在你家文館教書,大老遠跑到西成縣地界兒來行俠仗義?”
蔣憶南臉上露出嗤笑,眼神譏諷,“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不管是笑話還是真話,終究隻是對世人的一個說辭而已。”
王伯靈平靜的眼睛不起波瀾,誠懇道:“一個時辰。”
“我隻叨擾諸位一個時辰。”王伯靈仰頭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繼續道:“否則,我受些傷,諸位放下這條命。”
蔣憶南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握緊槍杆的右手慢慢鬆開,眼中閃過濃鬱的複雜。
他沉默了好久,最終開口,“好。”
…………
騎著馬兒奔行了半個時辰,江戶慢下了速度。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傾碧綠湖水。
那碧綠無垠的湖麵上,此刻倒映著天空中陰沉的雲團,竟是生出了一種別樣的美感。
望著眼前的美景,江戶眼中滿是驚歎的發自肺腑道:“好漂亮。”
“這貌似就是興州最有名氣的翡翠湖。”
川越騎著馬同江戶慢悠悠的齊頭並進,眼中同樣帶著驚歎,“不過現在剛過陽春三月,天氣還未如何回暖,所以並無人遊湖。
“傳聞六月酷暑間,這裏花舟泛濫,許多才子佳人在此納涼作詩,已經成為了興州一景。”
江戶聽著川越講述,腦中腦補著那個畫麵,忍不住道:“那畫麵一定好看的緊。”
忽然,湖中心有一個小黑點出現,然後在兩人眼前迅速放大。
那是一個通體漆黑的小舟。
小舟之上,盤腿坐著個身穿黑色胡服,頭戴同色鬥笠,看不清麵容的男子。
男子腿邊放著一把刀,一把散發著濃鬱血腥味的刀。
小舟上,隻有男子一人。
然而小舟卻是穩穩地,朝著江戶川越所站立的岸邊慢慢駛來。
“有意思。”江戶眼神微凝,握緊了馬背上的長劍,“殺氣很重。”
就在這時,江戶聽到了極其細微的破風聲。
江戶沒有絲毫猶豫,抽劍在身側連續橫檔了兩下。
隻聽見兩聲金屬撞擊的蟬鳴聲響起,兩柄塗抹著深綠色毒物的飛刀被江戶彈飛,插進地麵。
一旁的川越看著地麵上刀柄還在顫抖的飛刀,眼神一變。
這飛刀,竟與那天他在蓉州城遇到的那個男人胸前插的那柄,樣式一模一樣!
他眼神突然一凜,握緊長劍。
難不成是因為那個男人,所以要追殺我?
川越眼神中寒意滋生,呼吸下意識粗重了起來。
飛刀插進地麵的同時,十幾號蒙麵黑衣人從兩人身前湖邊不遠的灌木中滾了出來,持著刀劍圍堵在身前。
黑衣人在揮舞刀劍時,雪白的劍穗和刀彩隨著動作不停的揚起落下,平添幾分肅穆。
江戶看著黑衣人所用刀劍上係著的劍穗刀彩,眼神微微一凜,幾個字從牙縫中慢慢蹦了出來,“白鹿書院?”
普天之下,舞刀弄劍者數不勝數。
掛劍穗,纏刀彩的武者也是不計其數。
但唯獨白鹿書院一眾,喜愛在刀劍之上掛纏純白色的劍穗刀彩。
“公子好眼力!”蒙麵人中,有人開口回應。
你們這麽明顯,他又不瞎,當然能認出來……一旁的川越聞言眼睛瞪得極圓,感覺智商受到了侮辱。
這群家夥不會是假冒白鹿書院的吧……江戶聽到黑衣人的應答,胸口也是一悶,感覺到了不可思議。
黑衣人中,似乎也有人感覺到了尷尬,於是有人大喝了一聲,朝著江戶川越奔來。
人們都有從眾心理。
有人開路,剩下的人也是不再猶豫,瞬間便是跟著湧了上來。
江戶眼神一凝,與身側川越相視一眼,而後拔出長劍,雙雙踩著馬背躍起。
借著迅速下落的衝擊力,江戶雙手握劍,一劍劈開一個黑衣人格擋的鋼刀,順勢劈進後者的後腦。
頓時,黑衣人爆發出淒厲慘叫。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江戶剛落地還不穩的身子,便是猛然一扭,險險的避開了兩道忽然刺來的劍光。
毫不猶豫拔出長劍,江戶後撤半步,真氣自體內激蕩而出,然後彎腰近身,一劍捅進一個靠近他的黑衣人腹部。
與此同時,江戶餘光中看到身後捅來了一把長刀。
於是,他毫不猶豫一腳蹬在這名被他刺穿腹部的黑衣人胸口,借著對衝,順勢轉身拔劍,帶出一小節破碎的腸子,徑直迎向背後捅刀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