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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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錦一借著大堂內的亮光,仔細端詳著川越忽然低下的腦袋。
盯著川越俊俏好看的臉蛋兒好一會後,玉錦一臉上露出濃厚的興趣,好奇道:
“你之前說你是許釀雇來的快遞員?大唐還有‘快’這個姓氏嗎?
“難不成你和我一樣都有西洋血脈嗎?但你看上去不像啊……
“你的姓氏是哪個‘kuai’字?是筷子的筷,還是快樂的快?”
“夠了!”川越挑眉,“我姓川名越,什麽快遞員啊,你之前聽錯了!”
玉錦一愣了愣,臉頰突然變得緋紅。
她繼續問道:“那你今年年方幾歲,可曾婚配?”
“沒有,今年年初剛巧十七……住口!”
正在心中計量著報酬的川越被玉錦一幾次打斷,心中正在惱火,玉錦一又趕巧說了這番話,所以他忍不住怒道:“你老相好剛死,你就想吃我這顆嫩草?你這女子,也太不矜持了些!”
玉錦一似乎被川越的話震住了,神色有些迷茫。
玉錦一身旁的玉巨樹和玉小樹也是跟著楞住,同樣沒明白川越話中的意思。
“許釀是我姐的老相好,可不是我的!”
好久之後,玉錦一明悟過來,然後一聲尖叫道:“你誣蔑我名聲!”
“我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玉錦一羞惱的喊完後,眼睛一轉,其中隱有光華流動。
她突然一把拉住川越的胳膊,笑眯眯道:
“不行,你得負責娶我了。”
…………
戌時四刻,夜漸深,整座長安城華燈初上,光彩照人。
直通長安東門春明門的春明大街,自東向西數到第六個南北通巷,就是長安最有名的桃花巷。
桃花巷是一條煙柳巷。
這裏聚集了長安最好的青樓,其中住滿了長安乃至天下最漂亮的勾欄女子和清倌人。
桃花巷以前沒有名字。
如今的名字,源於幾十年前一崔姓書生在此間酒後寫下的一首詩詞。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注一】
這首詩當時一出,便是豔驚四座,被奉為上品佳作。
這首詩詞酒後流傳長安,漸漸響徹長安的大街小巷,成為了一首膾炙人口的歌謠。
而當年的那名崔姓書生,如今也已官拜從三品州牧,成為了一方大員。
而這首詩的後兩句,也被人刻成楹聯釘在了桃花巷的門樓兩側,以作留念。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站在桃花巷門樓下,江戶捧著折扇,不住點頭,“妙啊。”
他穿著身華色低斂的圓領黑衫,黑衫圓領上用銀線繡著精美花紋,讓人一看望去,便能察覺價值不菲。
其腰間則還掛著一枚帶穗玉佩。
玉佩溫潤乳白,貼在黑衣上,竟還隱隱散著一縷白光。
這玉佩搭配著江戶一水的黑色,竟生出些黑白分明的豪氣。
腳上,江戶踩著雙靴邊繡著雲紋的黑靴。
細致去看,還能看到靴幫內裏裹著顏色深灰近黑的絲綢。
要是川越在這裏看到這一幕,怕是會嫉妒的跳起腳來。
這裝逼的一身,怕是得幾兩銀子的花銷。
江戶身側的紀靈芝此刻雖然換了身男裝,頭發也學著江戶用玉簪盤起紮住,但精巧的臉蛋還是能讓人一眼認出,這是個女扮男裝的俏麗女子。
她刻意描粗的眉頭挑起,瞥了眼江戶,“你個練武的臭武夫,在這兒裝啥文人墨客呢。”
江戶歎了口氣,想要反駁紀靈芝幾句,最終卻是發現她說的竟是都對。
他啪的一聲打開折扇,向前走去,聲音中滿是惱羞成怒,“別叨叨了,趕緊隨我來。”
紀靈芝撲哧一笑,快步跟上江戶,好奇道:“這巷子裏青樓這麽多,我們要去哪家?”
“最有名氣的那家。”
“醉仙居?”
“對。”
…………
桃花巷深三千尺。
醉仙居,便是在這桃花巷最深處,緊鄰著安樂街。
長安城除去東西南三麵九座城門各對應的九條大街外,東西向的街道被統稱為街,南北向的街道則被統稱為巷。
長安城東西長而南北窄,所以修建時街寬巷窄。
大街小巷一詞,也是因此而來。
所謂三千尺,就是一千米。
從桃花巷的入口走到位於盡頭的醉仙居,江戶和紀靈芝足足用了一刻鍾。
站在醉仙居外,江戶下意識便是眼睛一亮。
果然無愧長安第一青樓的桂冠。
門口往來送客的姑娘們,明顯比之前他在那些青樓門口看到的姑娘們要明豔靚麗許多。
江戶啪的一聲合上折扇,笑道:“走吧,紀公子。”
紀靈芝翻了個白眼,不應不答。
言語間,二人已經走到了醉仙居簷下,當即被一群鶯鶯燕燕圍繞。
江戶輕車熟路的攬過一名貼近身子的貌美女子,用折扇輕輕挑起後者的下巴,笑問道:“姑娘可知道雅間逢春在哪處?”
被江戶攬入懷中的女子看著江戶俊俏的臉蛋兒,兩頰迅速攀上緋紅,聲音顫顫巍巍的,滿是軟嫩誘惑之意,“公子今天有約而來?”
看著江戶笑著點頭,她抿了抿紅唇,悄悄探到江戶耳邊,輕輕啄了一下後者的耳垂,輕笑道:“公子請隨我來。”
話罷,女子手捧著團扇,扭著纖細的腰肢走在前麵帶路。
江戶扭頭看了眼身旁臉頰通紅發燙的紀靈芝,眼中閃過笑意。
看上去性子潑辣大膽,實際上還是個雛兒……江戶一把拉住紀靈芝手腕,拽著她跟上了之前搭話的女子。
走過鶯鶯燕燕,歌舞升平的一樓大堂,江戶沿著大堂右側的實木階梯一步步登上了二樓。
“公子,逢春就在樓道最深處,尊卑有別,奴家就不過去了。”一直引路的女子走到二樓後停住身子,對著江戶行了個萬福。
“有勞姑娘了。”江戶作揖回了一禮,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塞進女子手中。
女子眼睛一亮,離去前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江戶身側的紀靈芝,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
紀靈芝看到了女子離去時的微笑,身子下意識的一顫,“那女子,剛剛那種笑容是何意?”
“友善的意思。”江戶笑著打趣了一句,然後低頭理了理身上的褶皺,“走吧,估計他們都等著急了。”
…………
逢春是個雅間。
此刻這間旖旎麝香的雅間裏,左右齊齊擺著兩列酒案。
兩列酒案後各坐著四五名衣著華麗、麵帶貴氣的公子哥。
他們言談隨意,不時舉杯對飲一下,偶然談到與某事看法不一致時,甚至會吵得麵紅耳赤,如此這般看來,這些個公子哥私交大都不錯。
言談間,其身側伴坐的勾欄女子會適時斟酒夾菜,將他們伺候的極其舒適。
這些女子都精挑細選過,長相極為可人。
房間裏,她們雪白肌膚在紅燭的映照下,泛著細膩的乳紅色,單是平視她們,就讓人不免生出一股邪氣。
但場間在座的人都是極有定力的紈絝,常年上位者氣息的熏陶、家族文化的灌輸、以及他們自小混跡在花街柳巷的豐富經驗,讓他們至少明麵上,都表現的極為平靜安然。
坐在右席最下端的曆安飲下身旁女子含情脈脈遞來的酒水,抬頭打量了眼位於左右兩列正中、最上首那對尚還無人落座的案子,眼中隱隱掠過光華,笑問道:“今日為何首座擺了兩案席子?”
曆安右手邊的裴宿聞言,放下了夾菜的筷子,“聽聞殿下的朋友要來。”
“哪個朋友有資格同殿下同坐首席?”曆安輕輕撫摸著身側女子的大腿。
“來自西部。”裴宿歎息一聲,眼神中帶著點畏懼道:“聽說是個耍劍的劍客。”
“劍客?”曆安看到了裴宿眼中的情緒,於是瞬間明悟了劍客是誰。
他手掌倏然收緊,抓疼了身側的貌美女子,眼中帶著不可思議道:“殿下這個時候宴請劍池的劍子,所圖為何!”
“長安多少雙眼睛在瞄著那位。”曆安眉毛顫了顫,歎道:“殿下的心,也太著急了些。”
“不是殿下著急,是東宮逼得太急了。”裴宿搖了搖頭,“皇家的殘酷,你我都看得出來,如今的局勢,逼得殿下不得不兵行險招。”
“你我既然已經站在了殿下這一方,就要無條件相信殿下。”裴宿環視一眼屋內,“這裏也沒有外人,我也不妨直說。
“殿下同這位劍子,數年前便有書信往來!”
曆安眼中的驚異更盛,張口尚要講些什麽,忽然又緊緊抿住了嘴唇。
裴宿瞬間明悟,他順著曆安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推門而入的一個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身後,還伴著一個明顯女扮男裝的護衛。
侍衛們怎麽沒攔住他們?
這是裴宿和場間所有人心裏頭的第一個想法。
然而他們隨即都是下意識齊齊瞥了眼首座的兩案酒桌,當下心中皆是有所明悟。
這個劍子,還是個風流之人……裴宿眼中的震驚壓下,看了眼江戶身側女扮男裝的紀靈芝,嘴角忽然翹起,靜靜看著江戶。
江戶自顧自推開逢春的房門,便是看到了一眾正在飲酒聽琴的富貴公子哥。
看著他們眼中升起的驚訝,他挑了挑眉,行禮道:“洗劍池弟子江戶,見過諸位。”
裴宿和曆安相視一眼,率先起身回禮,“刑物司郎中裴宿、工部司郎中曆安,見過公子。”
剩下的公子哥們稍楞了片刻,也是齊齊起身回禮。
十個公子哥,遍及六部、禦史台甚至左右羽林軍的年輕軍官……這位皇子殿下的人脈,比想象中要強大很多啊……江戶抿了抿嘴,心中暗自感慨。
就在這時,伴著嘎吱聲音的響起,雅間的房門再次被推開。
穿著白領圓袍,腰掛翡翠玉佩的李勳緩步走了進來。
李勳有著一對纖細好看的柳葉眉。
這對眉毛搭配著他麵部剛硬的曲線,非但沒有給他帶來柔和的味道,反而使他麵相上生出了一股上位者獨有的霸道。
李勳剛一進屋,便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包括江戶在內的所有人見到李勳,皆是神色鄭重的彎腰行禮,“見過二皇子殿下。”
李勳,便是當今大唐天子的次子!
李勳進門看到江戶,纖細的柳葉眉挑起,臉上露出不似作假的和煦笑容,張開了雙臂。
在一眾公子哥們稍顯呆滯的目光中,他同江戶抱在了一起。
關係比我以為的要好很多……裴宿隱在袖子的手指摩挲著,眼瞼微微收斂。
二皇子這是在作秀,還是關係真的如此這般要好?殿下的行為,近些年變得越來越令人難以捉摸了……曆安眼神閃爍著,輕輕抿了抿嘴唇。
台下十位年輕才俊,一時間內心戲四起,好不熱鬧。
…………
鬆開雙臂,李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江戶身後站著的紀靈芝,在後者泛紅的表情下露出曖昧的笑容後,牽著江戶的手臂坐進了首座。
首座左右兩張酒案,李勳在左,江戶在右,以示地位。
大唐自古以來,便是左尊右卑。
“諸位久等了。”李勳端起酒杯敬酒,聲音慚愧,“今年三月初,澤州大疫,父皇下令讓我總管此事,事務繁多,所以來得遲了些。”
江戶舉起酒杯陪酒,暗自歎了口氣。
縱然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路上奔波,卻依舊或多或少從各種渠道得知了這個消息。
大唐太始八年春,三月初九,澤州大疫。
澤州全境幾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難民湧向四麵八方。
往日嬉鬧的澤州城如今更是十步一白骨,百步一殍屍,實為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這次澤州的yq若是處理不得當,怕是會泛濫成大唐整個北境的浩劫。”席間,在戶部任職的丁茂飲了口酒,對著李旭鄭重道:“殿下要多操些心,莫不可使災民流出澤州境內。”
丁茂此言一出,整個席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災民不疏引出來,難不成將他們堵死在澤州,讓他們也皮膚潰爛而亡?”有人憤憤不平。
“災民數量極多,倘若流入他州,導致yq範圍擴大又該如何?其它諸州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治理國家又不是和泥過家家,如果都像你這般柔軟心腸,我大唐怕是早就亡國了!”丁茂筷子一摔,聲音惱怒,“婦人之仁!”
“不要吵了。”李勳惱火,低喝出聲:“這些問題還輪不到你們瞎操心!”
“今日六部會司已經研討出了方案。”李勳突然感覺口中酒水有些苦澀,“明日,父皇的聖旨便會八百裏加急傳至地方。
“聖旨的旨意是封閉毗鄰澤州所有州縣的城門,隻留出向北的一個豁口。”
“那裏,有柳州騰出的一座縣城。”李勳放下酒杯,“所有災民全部圈進那裏,避免流入其他州縣。”
“荒唐!”有人不可置信,“那些尚還未染瘟疫的人該怎麽辦?這不是同他們將猛獸放在一個籠子裏嗎?”
“這個政令一出,民心不穩啊!”
“澤州境內幾十萬百姓,這得死去多少?”
“我爹的腦袋裏想的什麽?不可理喻!”
“我就知道你爹不是啥好鳥,這個餿主意怕是用屁股想出來的。”
“你爹就好?去年江南一帶的水災,你家老頭子也沒少撈錢吧?”
“放你大爺的屁股,你再胡說,我就撕爛你的嘴。”
一時間,議論聲紛紛,各種高官醜聞被爆出,汙言穢語滿天飛。
這些公子哥們身旁伴坐的女伴們都是驚恐的連忙跪伏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此刻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江戶聽著耳邊外界難得一覓的秘辛,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這群紈絝就不怕隔牆有耳嗎?
坐在江戶身後的紀靈芝也是瞬間目瞪口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