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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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帖慢慢放下手中酒杯,神色重歸上位者應有的肅穆,“實不相瞞,京中有貴人托我給少俠帶了樣兩樣東西。”
    “帶上來!”王帖拍了拍手。
    包間對開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慢慢推開,幾名身著甲衣的士兵合力抬進來兩個木箱。
    “打開。”王帖眯起本就不算大的眼睛,垂在身側的雙手悄然攥緊。
    靠裏的木箱被士兵打開,所有人望著木箱的目光瞬間凝滯。
    在燭火的映照下,眾人看到了木箱中一個個擺放的錯落有致的金元寶。
    紅色燭光下,金元寶上折射出令人眩目的金光。
    這些金光輕灑在周圍,讓箱子四周的地麵平生出一層金紗。
    隻是瞬間,川越聽到席中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來,包括他自己。
    在這個一兩白銀就能折合前世六千元購買力的大唐,他不能想象一千兩黃金能夠如何。
    這已經超出了他對金錢的想象力。
    “這是黃金千兩,算是給少俠從洗劍城一路而來的路費。
    “千兩黃金,隻請少俠原路折返,或是避開長安。”王帖眼中倒映出金光和極力壓製的貪欲。
    他艱難的扭頭看向江戶,開口道:“這可是一千兩黃金,少俠不心動?”
    江戶咂了咂嘴,不做回答,隻是好奇道:“另一個箱子呢?”
    王帖拍手,示意士兵打開。
    在眾人各式各樣複雜且貪婪的目光中,士兵打開第二個箱子。
    隨著木箱上蓋拉起時吱呀的澀聲,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開始在房間內彌漫。
    箱蓋被慢慢掀起。
    明亮的燭火下,箱子的邊角露出一抹紅絲綢。
    箱蓋越越掀越大,紅絲綢越露越多,血腥味也在房間內散的愈來愈濃。
    終於,箱蓋被完全打開,露出了屬於它的猙獰。
    隻見箱中墊著的厚實絲綢上,靜靜擺著一顆男人的頭顱。
    男人披頭散發,瞳孔無神渙散,似乎於死前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江戶思索了會,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個男人後,挑眉問道:“這是?”
    “少俠在翡翠湖岸邊遇險,便是此人一手策劃。”王帖看著江戶眼中不似作偽的平靜,眼中閃過疑惑,笑著解釋,“王伯靈。”
    “白鹿書院在興州城的供奉。”王帖雙手交叉握在身前,“一位無限接近三品小宗師的武夫。”
    “不怕報複?”江戶身子微僵一下,很快重新柔軟。
    “當然怕,不過這並重要。”王帖察覺到了江戶細微的動作,心中稍感輕鬆,“重要的是貴人的態度。
    “這是貴人對你的補償。”
    “為什麽呢?”江戶無聲呼出一口氣,感覺胸腔熱的厲害,“我真的很好奇你口中的貴人,為什麽那麽不想讓我去長安。”
    話音未落,江戶忽然站起身子。
    江戶忽然的動作驚得席中所有人都是身子一動,稀裏嘩啦的酒盞摔碎了一地。
    原來是有人抽出了藏在席下的兵器,連帶著晃動起了桌子。
    “酒桌之下藏著這麽多寒鋒,王大人是打算軟的不行來硬的嗎?”江戶身側的紀靈芝眉眼一凝,拍案而起,拔出了隨身佩劍。
    江戶另一側的川越也是無奈挑了挑眉,撚起一粒花生米拋進嘴裏,站起了身。
    “言重了,言重了。”王帖圓臉上露出僵硬的笑意,不死心的問道:“少俠,這千金厚禮,你收還是不收?”
    “在下不才,從小就長得好看,所以天生討喜。”江戶答非所問。
    看著王帖皺的越來越厲害的眉毛,江戶語氣輕鬆且從容,“你說,在洗劍城那麽討街坊鄰裏喜愛的一個少年郎。”
    “怎麽出了洗劍城,就仿佛變成了個從阿修羅道中鑽出的惡鬼呢?”江戶彎腰提起靠在身側的帶鞘長劍,驚得席間諸人更是向後退了幾步,
    “特別是長安的一些貴人們,更是畏我如蛇蠍,明明我們還一眼未見。”江戶平靜笑了笑,語氣如常,“但我清楚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所以,我要去長安。”江戶握著帶鞘長劍狠狠拍碎了麵前的巨大圓案,聲音變得冷冽,“我要同他們麵對麵講講這世間最簡單,最樸素的道理。
    “殺人者,須償命。”
    “大膽!”王帖眼中的寒意終於再也無法壓下。
    臉上肥肉的擠壓,使得他的眼睛顯得並不大。
    此刻,這對狹長的細眼中,因為憤怒,所以滿是森冷的殺意。
    他不相信,有人能拒絕這一千兩黃金!
    他眼神冷冽,嘴上聲音聽上去卻是異常誠懇,“你今日若是拒了這千兩黃金,就是拒了自己最後的退路,你可要三思。”
    “大人講的有理。”江戶左手拇指推劍出鞘一半,然後收回再推,再收再推,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
    王帖看著江戶的動作,雙手忍不住背到身後,慢慢攥緊。
    房內,所有人的目光凝在江戶身上,身子都是微微挺起,暗自握緊手中兵器。
    房間瞬息間變得極為安靜。
    靜的隻能聽到窗外雨滴砸在簷下的劈啪聲,隻能聽得到江戶手中長劍磨擦劍鞘的鋒銳。
    “那我就收下了。”江戶最後一次收劍入鞘,臉上露出輕鬆的微笑。
    王帖眼中閃過難以置信。
    他剛剛才從江戶的激烈言辭中聽出了不死不休的氣勢,轉而江戶卻又答應收下這一千兩黃金?
    “不過……這黃金該收得收,這長安,該去也得去。”江戶咧開嘴,露出整齊好看的牙齒,“你王帖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從三品的狗官,也不是沒殺過。”江戶抽劍,劍指王帖,聲音冷冽,“大人莫要自誤。”
    終歸是少年氣性,難以隱忍……王帖看著江戶所言所行,心中稍稍舒了口氣。
    “賊人江戶入興州城,盜竊官銀黃金千兩未果,欲刺殺朝廷命官,罪責當誅!”王帖眼神平靜,口中大喝出聲。
    “殺了他!”聲音響起的同時,王帖迅速後退出屋,小小的眼睛裏,終於釀出毫不掩飾的洶湧殺意,“親斬江戶賊頭者,賞金百兩,賜私宅三座!”
    “殺!”包間之內,所有人瞬間眼睛通紅。
    粗重的呼吸聲中,包間外亦是湧出無數提著刀劍的男人,瘋狂湧了上來。
    江戶說這句話時,神色平靜的就像是在講述猛虎天生就該是百獸之王一樣那般平靜淡然。
    所以當他說完這句話後,蔣憶南隻覺得臉色發燙的厲害。
    他感覺到了羞辱。
    “你我都是五品武道修行者,我不甘。”蔣憶南臉色漲的通紅,握緊長槍,再度朝著江戶刺來。
    這一槍,他灌注了自己此刻體內所有殘存的真氣。
    這一槍沒有花裏胡哨的技巧,隻有蓄力至一個點的鋒銳厚重。
    江戶看著瞬息而至的槍尖,握著長劍的右臂之上肌肉隆起,乳白色光芒迅速彌漫整個劍身。
    提腕,挑劍。
    劍尖同槍尖相碰。
    雙手握著長槍的蔣憶南隻感覺長槍仿佛撞上了一麵石山,鋼製的槍身瞬間彎曲,而後猛然繃直。
    槍杆的反震,讓蔣憶南雙掌虎口瞬間崩裂,一股沉重到讓人喘不過氣的作用力自槍尖反饋自雙臂之上,竄進胸腔。
    沒有任何猶豫,蔣憶南棄槍飛速點地倒退,右掌之上白色勁氣彌漫,擊在自己胸口。
    “噗——”猩紅的淤血順著那口悶氣被蔣憶南強行逼出,他低頭順勢吐出一大口鮮血。
    隨著鮮血的噴出,蔣憶南原本紅潤的臉龐瞬間蒼白,像是抹了層麵粉。
    他感受著胸腔內的刺痛,沉默了一會,抬頭望向對麵輕鬆拔出劍鞘,收劍站立在原地的江戶。
    他輕輕拭去嘴角的鮮血,直起身子,“我輸了。”
    “洗劍池劍子,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蔣憶南躬身朝著江戶施了一禮,繼而道:“姚夢此刻就在城北逍遙客棧,你要救她,最遲今晚。”
    “至於那位貴人。”蔣憶南眼中露出一抹忌憚,苦笑道:“我隻能給你一個提示。”
    “他姓李,木子李的那個李。”
    江戶眼神微微一凝。
    他此刻透過太陽照在蔣憶南身上的光影裏,似乎看到了蔣憶南說出這句話之後,那隨時因為各種意外死去的畫麵。
    “不值當。”江戶歎了口氣,眼神越來越明亮。
    因為這是大唐的天下,隻有皇族才配姓李。
    “值當。”蔣憶南笑了笑,“在天泉縣三年了,隻有姚家兄妹這對山賊幹的事兒讓我心裏舒服,所以這非常值當。”
    “放眼這江湖,也似乎唯有你洗劍池弟子,當今才敢肆意拔劍。”蔣憶南眯起眼,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麽,然後朝著江戶躬身施禮。
    隨即,他聲音中滿是愧疚,“其實我並沒有膽子告訴你這件事,在昨天夜裏,我收到了我身後貴人的指示,他希望您能救下姚夢。”
    然後,蔣憶南看到了江戶眼中生出的寒意。
    他連忙擺手後退兩步,訕笑道:“此貴人非彼貴人,這位並非姓李。”
    “給我好處。”江戶右手握劍抱臂,神情有些玩味。
    “無恥!”蔣憶南一愣,然後緩過神發覺這並不是幻聽,不可思議道:“你明明就打算救她,現在卻又臨時變卦,你這劍子未免也太賤了些!”
    “之前是之前,此刻是此刻。”江戶很真誠的笑了笑,認真道:“講道理這件事分人,你講給我聽,我就偏不聽。”
    “那位貴人肯定許諾了我好處,你別想吞了。”江戶盤腿坐下,“你快講,否則等會我就不願意聽了。”
    “算你狠……”蔣憶南眼中閃過惱色,有些心疼道:“兩個好處,你隻能任選其一。”
    “一是黃金百兩,可以等值兌換成銀票或者絹帛。
    “二是你可以知道你想知道的任何一條消息,切記,是任何消息,但隻有一條。”
    江戶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塵土,沒有絲毫猶豫道:“我要知道洗劍城的千牛衛,是受誰的命令。”
    “你若不食言,三日內會有人將消息親自告知。”
    “救出姚夢之後,你背後的貴人會來接她嗎?”
    “不會。”
    “那她再被抓走怎麽辦?”
    “您隻需護她三日,您得到消息後,就可自行離去,不用再顧及她的生死。”
    “好,今日午時,天泉縣城北門,我需要你的幫助。”江戶深深看了一眼蔣憶南,“還有,我希望你沒有騙我。”
    話罷,江戶頭也不回離開樹林,折返回城。
    林間,隻餘蔣憶南一人靠坐在一棵枯樹前,似乎是在發呆。
    良久之後,他伸手摸進胸前懷中,掏出一把破碎的玉片。
    其中一枚玉片上,隱約可見一個尖銳的牛角。
    …………
    午時飯點,天泉縣城逍遙客棧。
    坐在一樓大堂就著鮮炒的河魚連吃了好幾碗米飯,江戶舒服的打了個飽嗝,放下了筷子。
    他喝口解膩的清茶,抬頭瞥了眼二樓。
    他看到樓道深處,有兩間人影綽綽的房間。
    他抬了抬手,笑道:“小二,結賬。”
    “一共十文錢。”小二帶著奉承的微笑站到了桌前。
    江戶解開腰間錢袋,小心數了十枚銅錢遞給小二。
    “等等。”就在小二轉身的同時,江戶叫住前者。
    他歎了口氣,有些心疼的又從錢袋裏掏出了塊桃核般大小的銀元寶。
    江戶有些不舍的摩挲了兩下,在店小二驚愕惶恐的目光中拋了過去。
    “這太貴重了,這可萬萬使不得啊。”店小二慌忙接過銀子,這都頂的上他近一年的收入了。
    天上不會掉餡餅。
    他咽了口唾沫,此刻有些混沌的腦海中滿是長輩們平日裏的訓誡。
    “不是給你的。”江戶失笑,提劍起身,朝著二樓走去,“這是給你家掌櫃止損的。”
    言語間,江戶走到二樓一間客房門前,抬腳。
    撲騰一聲,木門的門栓被踹裂崩開。
    木門搖晃著敞開一條縫隙。
    江戶剛邁步靠近,便是看到兩柄閃爍著寒芒的長刀迎著麵門直直捅了過來。
    眼神一凝,江戶拔劍,真氣激蕩至劍身全部。
    江戶揮劍。
    刀劍碰撞的金屬顫聲響起。
    隻見兩片斷裂的刀刃突然從刀身上旋轉著飛出,噌的一聲插進樓梯護欄之中,正輕微顫動。
    兩柄長刀竟是被江戶一劍切斷!
    木門大開,江戶看到了兩名黑衣刀客滿眼的震驚。
    他沒有絲毫停頓,縱步越過刀客,順勢切碎二人的脖頸。
    他抬頭,看到房內並無姚夢,隻有四柄迎麵斬來的長刀。
    同時,他聽到了隔壁房間的破窗聲。
    二選一都沒碰上,這運氣也太差了……江戶歎了口氣,體內洶湧勁氣灌進長劍,長劍劍身開始微微顫抖。
    劍身上,繼而有裂紋浮現。
    他舉劍格擋,然後身子後仰,一腳支地,一腳猛然向前踹去。
    隻聽骨裂聲伴著一陣慘叫,江戶正對麵的刀客一條膝蓋已然被他踢碎。
    他右臂用力,一劍撐起四人壓在頭頂的長刀。
    後撤一步,江戶將長劍橫在胸前,隨即向著對麵的四名刀客甩去。
    隨著江戶的動作,其長劍劍身上的裂紋迅速破裂的更加深邃。
    於是,長劍碎裂。
    劍刃碎成十數道閃著寒光的斷刃,迎麵紮進沒有絲毫防備的四名刀客體內。
    鋒利的斷刃被江戶用強悍勁氣紮進刀客們體內,帶著血水透體而出,紮進身後木製的牆壁。
    四人看著江戶,皆是渾身淌血,滿臉怨毒的重重倒地,失去生機。
    江戶平靜撿起其中一人的長刀,快步走到窗前。
    借著明媚的陽光,他看到了此刻距離客棧已有百步之遙的一眾刀客。
    刀客中央,有一人正背著個被縛著雙臂的女子。
    女人穿著身黑底紅紋的胡服,正是姚夢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