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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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告別了東方沁雪一行後約莫三日光景,江戶騎著老黃晃悠悠的路過了一個小鎮。
    小鎮不大,但卻有個很氣勢的名字,扶桑。
    小鎮中央有座不大的廟宇,廟宇中不供佛像,不尊三清,隻有一株大樹。
    大樹高約三丈,粗有三尺,枝幹粗壯,虯枝盤旋。
    大樹與尋常樹木不同之處在於,它的葉子,是紅色的。
    紅如晚霞,赤若鮮血。
    此樹有名,世人稱神樹,神教稱扶桑。
    這,便是小鎮名字的由來。
    …………
    這是片浩瀚的大陸。
    大陸之上,眾國林立,宗教無數。
    就像不是所有的狼都會成為頭狼,國家亦然。
    這片土地,在千百年中被四頭猛獸所帶領的獸群瓜分殆盡。
    北魏,西夏,南梁,東唐。
    四國之中,以東唐占地最廣,國力最盛。
    東唐國教扶桑教,因東唐而崛起,自東方而興盛。
    千年前,扶桑教便於小鎮上誕生,從誕生伊始至今,已伴隨大唐國祚千年。
    千年之中,扶桑教的教眾與大唐共尊共辱,才有了大唐的今日。
    所以在大唐官方或有意無意的引領下,百姓心中的扶桑教已然被神化為了神教。
    腦海裏閃掠過關於扶桑教的種種,江戶原本微笑著的臉便是漸漸嚴肅了起來,他平生最恨這種玄乎的東西,於是雙腿不自覺夾緊了胯下的老黃,口中輕喝:“駕!”
    老黃打了個響鼻,原本踱步的蹄子在地上磨擦幾下,似是準備疾奔。
    “先生請慢。”
    就在老黃馬蹄準備騰空而奔之際,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驀地響徹整個小鎮。
    小鎮中繁忙的居民都是一愣,而後便是誠惶誠恐的放下手中的活計,頓時跪倒在地,腦袋朝著小鎮中央的廟宇磕拜不停。
    坐在老黃身上的江戶皺了皺眉,掃視了一圈身旁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小鎮居民,嚴肅的表情驀地消失,嬉皮笑臉道:“先生可不敢當,不知喊住小子的,是哪位大神官?”
    扶桑教千年的進程中,原本散亂的製度不斷完善,最後漸漸形成了二殿二司的權力架構。
    扶桑神殿,自然神殿,光明司,裁決司。
    二殿二司的最高領袖便是大神官,四個大神官不但對扶桑的教義理解最深,而且還是實力強大的修行者。
    “日出有曜,扶桑花開。”蒼老的聲音突然有些傷感,“我有個名字,不過很久不叫了。應該是,莫遊?”
    江戶的笑容忽然有些苦澀,他記得扶桑教的掌教,也叫莫遊。
    扶桑教二殿二司的大神官皆是實力強大的修行者,但淩駕在他們之上的掌教卻唯獨是個例外。
    扶桑教曆任掌教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其唯一可取之處,便是對教義的理解,世上無出其右者。
    “小子江戶,見過掌教。”江戶低首,認真說道。
    “你可是欲往東方而去?”蒼老聲音頓了頓,一字一句,聲音凝重。
    “正是。”因為想到了莫遊想要說的話,所以江戶眉頭皺起。
    “那可否在此停住你的步子呢?”蒼老聲音哽住了一會,而後再度響起,“我可以代表扶桑教,欠你三個人情。”
    “三個人情不夠。”江戶沒有絲毫猶豫,頭顱緩緩抬起,聲音開始冷漠,“難不成掌教認為那件事,扶桑教三個人情便替的過?這便是掌教在扶桑樹下參悟出的教義?”
    江戶這段話聲音奇大,竟是震得小鎮街道旁的柳樹枝條開始顫動。
    “隻是隨口一提罷了,先生不願的話,便請繼續東行。隻是,此行或許有些艱難。”蒼老聲音似是有些羞愧,良久之後才傳出聲響。
    “小子既不是扶桑的神官,也不是扶桑的教徒,就不勞掌教大人費心勞神了。”
    江戶此刻對於莫遊感官極差,冷哼一聲後,在小鎮居民驚愕詫異的眼神中,縱馬而去。
    此刻,小鎮中央那棵巨大扶桑樹之下,一白袍老者盤腿坐著,臉上滿是笑意。
    “掌教,那少年對您如此不敬,您怎麽還能笑的出來?”與老者穿著同色衣袍的少年立在老者身後,見老者微笑,躬身對其施了一禮,真誠問道。
    “值得他尊敬的可不是我。”莫遊捋了捋花白胡須,“可他不敬的卻也不是我。”
    白袍少年聞言愣住,還是不解。
    “他不敬的,是這在他眼中不堪的道理罷了。”莫遊笑意收斂,看著依舊彎腰施禮的少年,竟是有些自慚形穢的接了句,“可是這不堪的道理,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已經接納了很久了。”
    “衛明,你明日也動身去長安吧。”莫遊起身扶起施禮的少年,笑道:“去長安看看這世俗的道理,然後回來講給我聽。”
    “是,掌教。”白袍少年恭敬應了一句,眼底生出些對外界的好奇與喜悅。
    他也十分好奇,小鎮居民口中敬畏與垂涎的長安城,究竟是何模樣。
    …………
    過了扶桑鎮,便是金水縣城。
    這本是從洗劍城家裏出來後,直抵長安最近的一條直道,但江戶卻偏偏騎著老黃,去了金水城左邊的幽州城。
    因為如果他沒記錯,如今幽州城最大的官員,幽州牧劉汕,在大唐萬和十八年,時任長安鐵甲禁軍校尉。
    那夜,他應該是第一個衝進江府的。
    想起那夜的一幕幕,江戶在陽光下的身子下意識顫抖了一下,那種刺骨的寒冷,他終身難忘。
    不覺間,江戶已乘著老黃,進了幽州城。
    大唐實行州縣製,大唐隻論州城便有三百餘座,一州又下轄三至五個縣城,由此可見大唐疆域之廣。
    幽州城旁的金水縣城,便是幽州的下轄縣。
    時至三月,空氣在陽光下都顯得極為暖人。
    幽州城街巷熙熙攘攘,商販的叫賣聲與沿街食鋪的飯香味混在一起,讓江戶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下了馬,牽著老黃,來到一家客棧。
    站在客棧門口,江戶還不曾開口,便有熱切的小二從店裏邁出步來介紹店內的燒酒美食。
    江戶鼻子聳動,嗅到了裏麵淡淡的酒香,喉嚨不自覺吞咽了一下。
    笑著叮囑小二將老黃牽到馬廄喂些上好的精飼料後,江戶邁進了客棧,喊了句:“最貴的燒酒和小菜,給小爺整上。”
    尋了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下沒一會兒,江戶打起了哈欠。
    這些天趕路,雖然不慌不忙走的極慢,但依舊有點累了。
    “客官,這是您的燒酒,小菜一會就來。”
    江戶抬眼,原來是剛才替他牽馬的小二。
    他擺擺手笑道:“不打緊,有這口酒就行。”
    店小二放下酒壇剛是轉身,便撲騰一聲倒在了地上。
    一大攤濃烈的鮮血自店小二脖頸處噴湧而出,染紅了江戶腳下的地麵。
    小二的身軀在血泊中不住抽搐抖動,那模樣像極了離水上岸的鯉魚。
    一個身著灰袍的年輕劍客收起劃破小二喉管的長劍,輕聲道:“酒裏有毒,勿飲。”
    “好。”江戶放下酒碗,吐出含在口裏的酒水,有些可惜的咂咂嘴。
    他看了看身旁驚慌失措的食客們,無奈說道:“官府的衙役估計馬上就來,你先避一避吧。”
    年輕劍客對著江戶彎腰恭敬施了一禮,而後便是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破窗而出,消失在街頭巷尾。
    “你果然,還是心裏有鬼啊。”江戶起身伸了個懶腰。
    透過客棧窗戶,江戶望向城中央的那座恢弘建築,眸子裏冰冷異常。
    很快,一隊隊穿著黑底紅字官服的捕快們,不顧客棧中食客的驚呼求救,將客棧團團圍住,堵得水泄不通。
    江戶看了眼身旁躲他極遠,畏他若蛇蠍般的眾人,無奈笑笑,便又坐回凳子,翹腿哼起了小曲兒。
    在他的感知裏,圍住客棧的捕快中,武道修為最高的也隻有七品。
    這陣仗,門口的捕快也知道拿不下自己,所以圍而不攻,應該是在等待援兵。
    天下武者九品而分,分下三品,中三品,上三品。
    破六甲以下,為下三品。
    破十甲以上,是為中三品。
    破百甲者,是為三品小宗師。
    至於三品之上的二品和一品,便不足以單靠言語可形容其能力。曾有三品武者放言,三品與二品之間的差距,便是一座長安城。
    江戶自幼習武,而且打小便各種補藥熬煉身子,如今不過也才堪堪邁入中三品的五品境界。
    不過大唐坊間曾有傳聞,扶桑教的當代聖子聖女,年紀輕輕,卻已邁進三品小宗師的行列。
    人比人,氣死人啊……就在江戶妄自菲薄之際,他的感知中,出現了幾股陌生卻強大的氣息。
    “一個四品,兩個五品。”江戶嘴角露出冷笑,右手突然抽劍,格擋在身後。
    隻聽鐺的一聲,刀劍碰撞,劃出火光。
    江戶一聲低喝,轉身。
    其單手握劍變雙手握劍,對著突兀出現在身後的中年刀客重劈而下。
    中年刀客一聲悶哼,倒退數步,看向江戶的眼中滿是驚愕。
    他沒料到如此年輕的少年不但能察覺他的突襲,而且還能在瞬間做出防範。
    不給刀客反應的時間,江戶邁步近身,手中鋼劍之上瞬間布滿勁氣,朝著刀客脖頸橫切而去。
    刀客眼中寒芒乍現,心中來不及多想,右手握緊的鋼刀便是死死抵在脖頸之前,腦門處青筋暴起。
    這突現的一幕,讓周圍縮在一角的男女食客們眼中都是閃過畏懼。
    他們不知中年刀客怎會突現在那少年身後,亦不知少年如何察覺刀客的存在而抽劍格擋。
    他們隻是下意識感覺到了,武道修行者的詭譎可怕。
    “再不現身,老子就死在這少年手中了!”不知食客們心中所想的中年刀客,此時腦門處豆大的汗珠正在不停跌落。
    他此刻感覺握刀的手腕酸困無比,藏在衣服中的臂膀青筋凸起,似乎隨時都要炸裂開來。
    這少年的五品境界,竟是比他還要醇厚剛猛。
    “你身體怎麽這麽不行啊,青哥。”
    一個嬌媚柔弱的聲音似乎自虛空中響起,而後幾枚毒針穿破客棧的木製牆壁,朝著江戶的太陽穴刺來。
    耳朵抖動聽到了毒針飛速刺破空氣的細微聲響,江戶眼中閃過一抹可惜,一腿狠狠踢向刀客腹部,便抽身後退。
    再有兩個呼吸,他自信便可用勁氣徹底斬斷刀客的鋼刀,一劍劃過刀客脖頸。
    來不及可惜,一紅衣女子瞬間破窗而入,手中一根黑色長鞭朝著江戶重重抽下。
    江戶胳膊抬起,手中鋼劍之上,勁氣翻湧。
    長鞭與長劍相觸,爆出震耳轟鳴,震得眾人耳膜顫動。
    就在江戶耳膜顫動精神稍微恍惚之際,一青衣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江戶麵前,伸手攥住江戶喉頸,將其從地上緩緩抬起,然後瞬間半蹲住身子,將江戶從空中狠狠砸向地麵。
    轟的一聲,石製的地板碎裂,揚起大陣灰塵,江戶昏死。
    青衣男子輕輕直立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塵,輕聲道:“都進來吧。”
    幾十名捕快魚貫而入,站在客棧門口,莫名威武。
    這讓縮在一角,剛剛目睹了一番大戰的食客們下意識都是鬆了一口氣。
    人群中此時有人已經掙紮著想要起身感謝青衣男子,卻瞬間被男子隨後的話,刺的渾身冰冷,墜入地獄。
    “除了地上躺著的這個,都殺了吧。”青衣男子看了眼昏死的江戶,而後冷漠開口。
    “什麽?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可是城南王家的少爺,你們這些鷹犬也敢招惹我?”
    “不要啊,我還不想死啊……”
    捕快們聽到青衣男子的話,相視了一眼,都是感到了一抹荒唐。
    最終,他們齊齊沉默的抽出腰後係著的橫刀,衝進驚呼的人群中,不顧人們的叫罵嘶吼,一刀一個,很快殺的一幹二淨。
    “可以張貼告示了,就說店小二被一食客發現是隱藏頗深的江洋大盜,在捕快封鎖現場進入之前,便將店內百姓屠掠一空。”
    “發現逃出無望,猶做困獸困獸之鬥時被我等擊殺。”
    “是。”眾捕快領命,神色複雜的目送青衣男子三人帶著已昏死的江戶走出客棧。
    …………
    江戶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困在地牢之中。
    看了眼黑黝汙臭的地牢,江戶慢慢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然後雙目無神的開始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戶無神的眼睛開始閃亮出明亮的光芒。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現在應該是子時。
    現在,外麵的月亮,應該很亮吧。
    心裏想著,江戶立起身子,走到了鐵籠口,而後站住不動,似乎變成了一座雕塑。
    約麽一刻鍾的時間過後,一個影子悄然出現在牢籠外,對著江戶施禮道:“幽州署衙的布防有些麻煩,進來的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