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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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乞丐們渴望的眼神中放下剛買的餡餅,姚夢轉身看到了倚在不遠石橋上,眺望江麵的江戶。
    她眸子忽然更亮了些,宛若此刻夜空中的繁星,攝人心魄。
    …………
    翌日卯時,倚在窗邊坐了一夜的江戶洗了把臉,叫醒還在迷糊的姚夢,牽著老黃,登上了前往蓉州的第一趟客船。
    天水河一眼望去,碧綠無暇,就像是一塊鑲在西北大地的翡翠。
    站在客船的甲板上,倚著木製的欄板,江戶吹著冰涼的江風。
    他聽著姚夢講著天泉山匪寨間的趣事,心神寧靜了許多。
    “你是不是愛吃辣?”江戶吸溜了口涼氣,趁著姚夢講話的間隙問道。
    “嗯。”
    “聽說蓉州有一種美食很好吃,好像是叫火鍋。”江戶看著姚夢凍得有些微紅的鼻頭,笑道:“等會到了蓉城,我請你吃,連吃兩天。”
    姚夢本來亮起的眼睛因為江戶的後半句忽然再次黯淡,她緊緊抿了抿嘴唇,擺頭望向白霧彌漫的江麵,不再言語。
    這讓等著聽下半段故事的江戶愣了愣。
    他吸溜了下鼻子,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裏說錯了話。
    …………
    蓉州城是大唐西北地區人口最為繁盛的州城。
    蓉州的地位,光從其蓉州牧正三品的品級來說,便能稍窺一二。
    下了船,江戶和姚夢看到了碼頭不遠處的蓉州城。
    江戶當即便是咂了咂嘴,感慨了一下蓉州的富庶。
    這般高大的城牆,與守邊城邑相比都是毫不遜色,這在州城中可不多見。
    邊城的城牆都是朝廷撥款,而大唐境內的州城修建,可大部分都要靠當地自身的稅收。
    走進蓉州城,看著可同時容納四駕馬車同時行駛的主幹道,來自小地方的江戶更是有些驚奇。
    “這大城著實不一般啊。”同時進城的一些商賈嘖嘖稱奇。
    “聽說這蓉州的繁華還不及長安的十分之一,真不知那號稱天下不夜城的長安又是何等模樣!”有人感同身受,生出了對長安的敬畏。
    江戶眯起眼睛,忍不住攥緊了老黃的韁繩。
    “走吧,我們尋家飯館,嚐嚐蓉州最地道的火鍋。”江戶手肘捅了捅身側還在發呆的姚夢,開始翹首四處打望掛著旗子的飯館。
    牽著老黃尋了足有一刻鍾,江戶終於尋到了一家人滿為患的火鍋店。
    叮囑小二打理好老黃,江戶拽著姚夢坐到了內裏的一張桌子上。
    坐下喝了口店裏冰窖冰鎮的酸梅汁,江戶舒了口氣,一夜未睡的乏意散去不少,瞬間精神了好多。
    當小二架著滿是通紅火炭的銅爐上桌時,江戶的眼睛更是瞪大極大,然後嘖嘖稱奇。
    “這種吃法,果然新穎啊。”小地方的少年嗅著銅爐中飄出的香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
    夾起最後一片羊肉片放到姚夢的碟子裏,江戶放下筷子,喝了一口冰鎮酸梅汁,舒服的打了個飽嗝。
    然後,一名黑衣青年從店外穿過熙攘的人群,走進店裏,站到了江戶身側。
    黑衣青年有兩柄劍。
    背上一把,手中一把。
    在姚夢好奇的目光下,黑衣青年對著江戶躬身施禮,單手遞上一封信,“蓉州分舵弟子,見過師兄。”
    江戶接過信封塞進懷裏,然後起身扶起黑衣青年,笑道:“師父那老頑固又不在這裏,大可不必行禮。”
    黑衣青年手腕一翻,將手中提著的那柄劍遞給江戶,“這是蓉州目前最好的劍,大小姐說你先將就著用,等你到了長安,她再給你送柄好劍。”
    江戶接過長劍拔出一半,看到了劍身上繁複的花紋,笑道:“花裏胡哨,不過材質不錯,我就收下了。”
    “對了,大小姐還讓我給您帶句話。”黑衣青年頗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姚夢,然後忍住笑意道:“她讓您管好自己下半身,不要血氣用事。
    “還說您如果不方便,我們可以代您保護姚姑娘。”
    “不行,我答應了別人要親自保護她三天。”江戶挑了挑眉毛。
    “馬車準備好了嗎?”江戶歎了口氣,認真問道。
    “好了。”
    “安排我們出城。”
    “是。”
    “計劃有變,火鍋有時間再請你吃。”江戶回頭望向姚夢,有些抱歉。
    周圍食客中,有人耳朵動了動,眼神微微一寒。
    …………
    未時,在眾多百姓午休的這個時辰,一輛灰色馬車從蓉州城的東城門駛出,朝著更東方的渝州城而去。
    孤單的馬車出城後不久,一個來自渝州的商隊賣光了運來的貨物,從東城門而出,朝著渝州城開始返程。
    好巧不巧,同一時刻,一個牽著馬,懷裏揣著筆巨款的英俊少年郎走進了蓉州城,走進了江戶同姚夢之前吃飯的火鍋店。
    “真的是懷念啊……小二,我全要!”川越坐在桌前,拍出一兩白銀,眼中滿是吃貨的欲望。
    …………
    蓉州城三十裏開外,有一條極長窄溝。
    窄溝兩側是漏鬥狀的兩人高斜坡,不高,但難以攀岩。
    斜坡正中間,是一條隻能容納一輛馬車直行的土路。
    因為這裏時常有山賊埋點收取保護費,所以這處窄溝又被過往的商隊們稱之為散財溝。
    個中辛酸,隻有關起門來自己知道。
    蓉州渝州兩地商賈都曾上書官府請求庇護,卻因為重農抑商的傳統作祟,所以朝廷經常是對其愛答不理。
    最後迫於西北整個商會的壓力,最近這兩年,兩州軍府方才聯手清理了周圍一帶的匪患,還了商人們一個安寧。
    今日,一輛灰色的馬車緩慢駛進了散財溝。
    灰色馬車吱呀吱呀的壓在土路上,碾碎了一個又一個土疙瘩,揚濺起黃色塵土。
    當灰色馬車駛到窄溝中間時,數十隻粗大弩箭從看不到的地方倏然射出!
    堪比成年人手臂粗細的弩箭在溝頂,編織出了一張死亡之網。
    弩箭裹挾著破風聲,一根又一根紮進灰色馬車之中,穿透車夫的胸腔腹部,釘穿馬頭,刺破馬肚。
    沉重的馬車,連帶著車夫和駿馬,像紙盒般被弩箭輕易掀起撕碎,揚起大片血雨。
    馬車被弩箭射的在飛在半空中翻滾了幾圈後,重重摔在地上。
    破裂的馬車揚起大片黑色粉塵,摔裂成一地碎片!
    近百名蒙著麵,手持各式兵器的黑衣人從兩側林間鑽出,或近或遠的圍住了這輛破碎的馬車。
    圍觀許久之後,有一人上前查看。
    然後,他眼神一變,聲音驚恐憤怒,“車裏沒有人!隻有黑火藥,快逃!”
    那是一個光頭。
    光頭頭頂上還有一個刀疤。
    那是一個從右眼眉毛上開始,然後貫穿到其腦後的一條黑色刀疤。
    這還不是最驚恐的。
    最讓人毛骨悚然的,就是男人的鼻梁,此前應該是被人生生削斷,所以鼻梁處此刻隻剩下兩個黑色dy!
    而他的嘴角,則是不知為何上下扭曲著,襯得他的整張臉歪歪扭扭的,更顯恐怖。
    我去,大哥你這在我老家那疙瘩演恐怖片完全不需要化妝啊……川越眼神一驚。
    丁嵐看著江戶和川越眼中突現的複雜神色,醜陋到極致的臉上突然露出極端的憤怒。
    他眼中爆發出濃烈的殺意與仇恨,聲音淒厲的就像是野獸嘶吼。
    “我這副樣子很可笑嗎?是不是很可笑!你們剛剛的眼神是在憐憫我嗎?你們憑什麽憐憫我?!”
    一旁的川越嘴角扯了扯,鼻子因為震驚而皺緊,故而臉上多出好多道褶皺。
    褶皺裏,深疊著無奈。
    他握緊右手還在滴血的長劍,壓低了自己的呼吸聲,以求等會在丁嵐暴起中,能夠最快作出反應。
    丁嵐瘋狂扭曲的麵容因為江戶平靜的話,突然停滯了一秒,似乎陷入了回憶。
    瞬息之後,丁嵐臉上的瘋狂更盛,一股積蓄的更加濃烈的殺意便是瞬間喧囂開來。
    “你可知道,當年你的師父,也是這麽一副孤傲的模樣。”丁嵐眼中仇恨畢露,充斥著血絲,“他好像一個天生的驕子,無論走到哪裏,都是最耀眼的那位。”
    “沒關係,這些其實都沒關係。”丁嵐頓了頓,眼中淌出了晶瑩的淚珠,“因為他強,所以這些理所應當。”
    “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睡了芊兒,更不該事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提褲子走人。”
    丁嵐握著長刀的右臂在隱隱顫抖,似乎在壓抑著自己極端的憤怒,“他知不知道,芊兒後來懷了他的孩子,然後她因為未婚先孕,被家族浸了豬籠!”
    江戶沉默了。
    他慢慢彎下腰,向著丁嵐躬身重重施了一禮,“丁師姑的事情,師父有罪,此後他便戒了酒水,在劍崖麵壁了十年。”
    “十年不夠。”丁嵐眼中的瘋狂斂下,“我要你們整個洗劍池為她陪葬。”
    “所以您就將大唐西境的城防圖賣給了西夏?”江戶挺直了身子,眼中漸生出鄙夷與憤怒,“你可知道那年唐夏邊境死了多少無辜百姓!”
    “你洗劍池就在大唐,大唐不滅,你洗劍池如何能滅!”
    丁嵐哈哈大笑,笑得流出了涎水,“所以那年你那混蛋師父找到我,把我弄成了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那不舍得殺我的憐憫模樣,真是像極了名門正派的俠義之士!”丁嵐眼中的猩紅彌漫,“我體內一直有殘缺的劍意在撕扯著,時至今日,我自覺已經時日無多。”
    “雖然我的境界已經跌落至五品。”丁嵐咧開嘴,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但殺你們兩個,綽綽有餘。”
    “聽說那混蛋待你就像親生兒子一樣。”丁嵐拖著刀,開始朝著江戶一步一步走著,“那我就在臨死前,讓他嚐嚐失去至親的滋味。”
    “至少不會比前輩你當年差。”趴在地上的江戶嘴角露出譏諷,然後左掌擊地,身子騰起。
    講話時,江戶右手握著劍隱在身後,聲音平靜,“您有我這般年紀時,有五品修為嗎?”
    “隻會逞些口舌之利的廢物!”丁嵐眼神一寒,刀刃翻轉至身側蓄力後,朝著距自己不遠的江戶踏步斬去。
    怪不得抽刀踹我……川越擦去嘴角的血絲,用長劍撐著身子,緩緩站了起來,努力觀察著江戶同丁嵐的搏殺,準備找準機會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