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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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良久,江戶長長舒了口氣。
    本想知道是誰以後就痛痛快快殺過去,沒想到等來的那個人卻是大唐的國母。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湖的困惑,原來最後還是要去廟堂中去尋找答案。
    江戶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輕聲笑了笑,把手中信紙揉成一團扔進油燈中,眼神平靜。
    …………
    世人都說長安好,卻不知長安催人老。
    長安城很大,大到站在長安城牆上,入目所及的,都是長安的巍巍高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男人的地方,就有青樓。
    醉仙居,是長安城最好的青樓。
    醉仙居的頭牌姑娘,即是整個長安的頭牌。
    今天剛入夜,華燈初上,醉仙居已人滿為患。
    因為今夜,仙人居的新晉頭牌蘇陌,將會第一次在醉仙居公開獻舞。
    這個消息前一天剛剛傳出,便是驚動了長安城大半的花花公子。
    然而,今日醉仙居的公卿大少們焦急等待了大半個時辰,卻隻是等來了醉仙居老鴇滿是歉意的聲明。
    說什麽蘇陌姑娘身體不適,今日獻舞就此作罷。
    “早點不說?小爺們在這兒等了大半個時辰,就是為了聽你這老鴇放屁?”台下有一桌公子哥滿臉怒色,不滿的摔碎杯盞,大聲叫囂。
    “今天蘇姑娘不出來,我讓人拆了你這破樓你信不信?”又有人起身附和,言語中滿是威脅。
    依然能從眼角皺紋中窺得當年一絲風情的老鴇聞言,隻是繼續微笑的說著抱歉。
    然而,這些貴公子哥們言語間卻是越來越過分。
    “趕出去。”老鴇眼中終於露出寒意,聲音卻是異常好聽。
    幾十名穿著深灰雜役服飾的男人們拿著粗大棍子,從四麵八方湧了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始攆人。
    嘴上叫囂的厲害的公子哥們見狀,卻也不敢讓隨身護衛還手,隻是悻悻然叫罵著離去。
    唉,明天長安的花邊小報,指不定又要怎樣公開汙蔑本公子的風姿……不少貴公子在走出醉仙居時,心中都是如此懊惱。
    此刻,醉仙居最高層一間極大的閨房中,蘇陌正盤坐在茶案前沏茶。
    蘇陌肌膚雪白,眉眼柔和似是含著一汪春水,唇瓣豐潤且富有光澤,鼻梁不高也不低,挺得恰到好處。
    因為獨處閨房,所以蘇陌穿的隨意,身上隻披著件白色裏衣。
    在她倒茶吹茶的動作中,甚至還能隱約看到裏衣下鮮紅的肚兜,與一抹細膩的雪白。
    柔順的長發隨意用一條紅綢帶紮成一股,平添一股魅惑之意。
    要是此刻有男人坐在房間裏,怕是會忍不住內心生騰的欲望,將其就地正法。
    蘇陌閨房正對外街的落地木窗此刻大開著,有微涼的夜風倒灌進房間,搖曳著紅燭。
    透過落地木窗,蘇陌能夠在房間裏俯瞰大半個長安的繁華夜景。
    就在蘇陌眯眼向外眺望時,房門被人推開。
    進來的,正是之前在樓下處理騷動的老鴇。
    她看著衣冠不整的蘇陌,無奈的挑了挑眉,坐到蘇陌對麵,“今天晚上的獻舞是你提出來的,為何你又要臨時變卦?”
    “因為江戶。”蘇陌眉眼中泛起柔色,抿了口清茶。
    “長安城有姓江的公子哥?”老鴇眼中有著不可思議,“我的記憶力現在這麽差嗎?”
    “以前有。”蘇陌瞥了眼老鴇刻意矯揉造作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是洗劍池的劍子。”
    “還沒死?”老鴇笑嘻嘻的表情收回,“書院的人出手,怎麽還能活著?”
    “書院埋伏他的人,被他反將了一軍,全死了。”蘇陌有些頭疼,“他現在已經到了渝州城,最快三日,便能直至長安。”
    “上麵的意思是?”
    “這樣對你何其不公平!”老鴇眼神中滿是憤怒,“那群思想齷齪,隻懂得這些下三濫手段的酸腐儒生,我呸!”
    “還是有用的。”蘇陌抿了抿嘴唇,眼中迷茫之色叢生,“這隻是那群肚子裏沒有寸墨,隻有黑水的老混蛋們計劃的第一步。”
    “權且走著看吧。”
    …………
    站在渝州城城牆上,借著牆頭搖曳的火光,江戶凝望遠處,思考著一些事。
    直到耳邊先後響起鎧甲磨擦的碰撞聲和輕靈的腳步聲。
    江戶這才回頭,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林天琅,和一名穿著鐵甲的將領。
    江戶臉上露出笑容,先朝著林天琅行禮,“姚姑娘就拜托林兄替我照顧了,無論她去哪裏,煩請林兄派人護她一二。”
    等到林天琅回禮後,江戶朝著那名身著鎧甲的將領行禮道:“散財溝攻城弩的來源問題,煩請將軍了,一有結果,請即刻告知於我。”
    “都是小事,公子言重了。”將領爽朗一笑,同樣躬身回禮。
    “那我就此別過,將來有時間路過渝州城,一定和二位不醉不歸。”
    江戶握緊長劍,對著兩人頷首後,腳掌點地躍上牆頭,然後一躍而下。
    三丈高的城樓在江戶麵前就像是三尺高的土台一樣,被輕鬆翻躍。
    江戶輕舒一口氣,穩穩落在地麵。
    他直起身,吹了聲口哨。
    一直在城外的老黃聞聲而動,奔到了江戶身邊,親昵的蹭了蹭江戶。
    “這輕功,在這世間當屬頂尖。”不知道姓名的將領看著江戶輕鬆的一躍,忍不住挑了挑粗實眉頭,由衷讚歎。
    “可惜了。”看著江戶縱馬遠去的背影,將領眼中的讚賞消失不見,隻剩下世故的圓潤,“他爹的事情,會讓他成為很多人的眼中釘。”
    “所以?”林天琅的眼睛在黑夜中忽然閃過一絲寒光。
    “要加價。”
    “好。”
    “洗劍池的人,就是痛快。”
    “希望您的消息到時候不會讓我們不痛快。”黑夜中,將領沒有看到林天琅眼中掠過的殺意。
    “有何憑據?”蔣憶南收斂眼中不覺間升起的狂熱,臉色一板,故作平靜。
    你讓我證明我叫江戶,同大師兄時常問我如何證明自己隻吃了一碗飯有何區別?
    “那……”江戶歎了口氣,指了指不遠處正往這裏慢慢挪步的老黃,“憑那匹馬?”
    蔣憶南轉身,看著老黃渾身土黃色的毛發,眼睛再度亮起。
    他看到了老黃那金黃色的鬢毛。
    果不其然,高手的坐騎就是不一般……蔣憶南眼神一喜,對著江戶彎腰施禮,“請少俠稍後無論如何要同我移步天泉縣城。”
    “給我個理由。”江戶差點翻白眼,你讓我去我就去?
    “閣下身為洗劍池這一代的劍子,莫不是不敢接受我的挑戰?”蔣憶南臉色頓時難看,“還是看不起我,不屑接受?”
    天下數的上號的武學宗門,大唐獨占七成。
    這七成中,最頂尖的,當屬洗劍池。
    並不是因為洗劍池的弟子很強,而是因為洗劍池的池主很強。
    強到每一任洗劍池池主,於這世間都近乎無敵。
    洗劍池每二十年選立一名代表洗劍池年輕一輩最高戰力的劍子,出劍池遊曆天下,接受世俗武夫挑戰。
    誰擊敗劍子,誰就有資格進入洗劍池的劍池中,選一把劍。
    “等等……”江戶感覺後背一涼,“我怎麽不知道我是劍子?”
    還有,劍子這個名字真的好賤,都和師父講過好幾次了……江戶歎了口氣。
    “胡說!大唐洗劍池各分舵近兩日在州縣內到處張貼告示,對了,告示上麵還有你的畫像。”
    蔣憶南從懷裏掏出張黃紙,然後沉默了會兒,“負責畫像的畫師,是與你有仇嗎?”
    江戶伸手接過,然後感覺胸口一悶。
    紙上,寫著小段的文字,畫著一張畫像。
    畫像中,一個滿臉麻子,嘴角流著涎水,看上去奇醜無比的年輕男人正牽著一匹渾身塗抹著金粉的駿馬。
    東方破……江戶狠狠揉爛畫像,抬起頭看著蔣憶南,聲音冷冽,“我接受你的挑戰。”
    被兩名士兵縛住雙手的姚夢突然顫抖了一下,她感受到了江戶身上湧出的一股冰寒。
    這禽獸,怕是要被揍得很慘……她抬頭,看著興奮起來的蔣憶南,嘴角抽了抽,心中為其默哀了幾分鍾。
    …………
    幽州城最近出了件大事兒。
    從三品的州牧劉汕被燒死在府邸,成為了最近幽州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一時間,幽州百姓都覺得是老天開了眼,收了這狗日的王八蛋,竟是沒有一人念這位劉大人的好。
    從三品的高官死了,第二日早朝便是震驚朝野。
    聽聞長安太極宮內天子震怒,立刻派出天使攜尚方寶劍下榻幽州查明真相,決不讓大唐官員枉死。
    不過這些事兒就像是天邊的雲彩,離這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黎民百姓還是太遙遠了些。
    川越今天穿著件白色裏衣,外麵套著件藍色半袖,頭戴黑色襆頭,提著個包裹,騎著匹剛買來的駿馬,出了幽州東城門,朝著東方而去。
    兩天的時間,他把在幽州城的地契祖宅,外加城外的幾畝薄田賣了個幹幹淨淨,換了三十五兩銀子。(注一)
    川越坐在馬背上,摸著懷中換成銀票的這筆巨款,滿足的歎了口氣。
    這可是相當於前世自己那個小縣城的一間房子了,就這麽揣兜裏,罪過罪過……
    川越憑借著記憶,出了幽州城便是向北繞行,抄著一條近道直奔天泉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