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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江戶看似溫柔的問話,姚夢眼睛一紅,撅起嘴巴,表情倔強的盯著江戶,一聲不吭。
    同姚夢對視了會兒,江戶歎了口氣,低頭敗下陣來。
    他翻身下馬,抱下姚夢,解開她被麻繩捆的淤青的雙手。
    “你不是要殺我嗎,要殺趕緊殺。”姚夢揉著酸痛的手腕,蹲坐在一側環抱雙膝,聲音有些沙啞。
    “我小時候還說要學老鷹上天呢。”江戶翻了翻白眼,倚著一棵歪脖子野樹,坐在姚夢正對麵。
    “接下來的三天,除了拉屎撒尿,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久,江戶開口打破平靜,“三天之後,除了天泉山,你哪都能去。”
    姚夢嘴唇動了動,最後無聲點頭。
    很好,總沒有蠢到問我為什麽不能回天泉山……江戶摸了摸身側正低頭吃草的老黃,低頭看到了腳邊的一個蟻穴。
    密密麻麻的螞蟻進出蟻穴,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
    世人都是螞蟻,隻能隨波逐流啊。
    江戶拍了拍褲腳並不存在的塵土,眼神有些波動。
    …………
    太陽自西而落,將天地拉入黑暗。
    蔣憶南結束一天繁忙的公務,卸下甲衣,走進了一家茶館聽曲兒。
    走進茶館,蔣憶南徑直上了二樓,進了一處用輕紗隔著兩邊的雅座。
    他坐下身子,給自己倒了杯茶,眯起眼睛細細啜了一口,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然後,他剝開一顆花生,拋進嘴裏,含糊不清道:“就是劍子無疑,貴人有令,隻追不咬,必要時護他入長安。”
    身側的輕紗隨著蔣憶南的言語,輕微顫動著。
    輕紗外,一個壓低的聲音響了起來,“好。”
    聲音嘶啞,宛若林間低吼的異獸。
    蔣憶南眉頭高高挑起,感覺有些頭疼。
    貴人,怎麽把這個瘋子派出來了?
    …………
    天水縣城內的一家客棧內,江戶同著姚夢一起坐在大堂吃飯。
    得知白鹿書院已在康州城集結力量的消息後,江戶自然不會傻到沒事找事,主動往坑裏跳。
    所以出了天泉縣,江戶直接朝著東北奔馳,終於在天黑時踩著閉城的點,鑽進了與天泉縣同屬康州境內的天水城。
    天水縣城繼續往南走,便是在整個西北都數一數二的大城,蓉州城。
    “吃完了,去城裏的夜市逛逛吧。”
    江戶夾起一筷子滿是花椒顆粒的白菜,忍不住挑眉歎息道:“這西北菜麻辣的讓人難受,我現在太想念老陳頭的清湯麵了。”
    姚夢看了眼江戶,沉默的一言不發,隻是埋頭吃飯。
    吃飯時,碗筷鏗鏗作響。
    好像她不是在吃飯,而是在跟誰打架。
    江戶放下筷子,自顧自倒了杯清茶喝著。
    在江戶的注視下,姚夢吃完了兩碗米飯。
    她抬頭同江戶的視線相交,“我吃飽了,要上樓休息。”
    “做夢。”江戶笑了笑,聲音平靜。
    然後,他一把拉起姚夢,徑直出了客棧。
    …………
    天水縣城正北是一座高有萬仞的高山,高山山壁平滑似是被人打磨過一般不可攀登,所以直接將天水縣城同更北方的諸多州縣隔絕開來。
    天水縣正北偏東的平原處,有一條自大唐東北地區綿延而來的大江。
    這條大江在天水縣東北平原開始分流,在經過天水城正南時,徹底分出了一條名叫天水河的支流。
    天水城正南,因此修建了一個極大的渡口。
    從渡口坐船,可以逆流而上前往東北的諸多州縣,也可以橫渡天水河,往南直達蓉州城。
    因為高山,因為渡口,故而天水縣城沒有北門,也沒有南門,倒也成了大唐西北各州縣獨一份的特質景觀。
    “身為寨裏的二當家,是不是很少有機會一個人出來閑逛?”
    走在街上,江戶掏出一枚銅錢買下兩串糖葫蘆,咬下一顆含進嘴裏,將另一串遞到了姚夢麵前。
    姚夢猶豫片刻,伸手接住,“還好,大哥很寵我,我雖然一直被朝廷通緝,但逛天泉城的次數也不少。”
    忽然,幾個提著燈籠玩鬧的小孩嬉笑著跑過兩人身旁。
    姚夢看著臉色紅潤的孩童們,眉毛不自覺柔和了許多。
    “正因為他之前對你太好了,所以你現在才覺得不可思議?”江戶看著她表情細微的變化,又咬下一顆山楂球。
    姚夢沉默了,原本已經微微亮起的眼睛再次黯淡。
    “他是個好人。“江戶笑了笑,“況且那群刀客死前都在保護你不被我殺死。”
    “你看那裏。”江戶舔了舔黏糊糊的嘴唇,又咬下一顆山楂球,忽然伸手指向不遠處的街角。
    姚夢順著江戶的指尖,看到那裏有四五個年齡極小,辨不出性別的乞丐。
    他們頭發纏成絲狀擰成一團,看上去雜亂的就像山野間的雞窩。
    身上的衣服破著幾個大洞,露在外麵的皮膚上滿是黑汙。
    夜幕下的街道在各個店鋪門前燈籠的照耀下顯得氤氳美好,但卻無法照亮那群乞丐眉宇間的迷茫與麻木。
    就在這時,一個明顯裝瘸,個子高壯的乞丐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對著神色麻木的小乞丐們開始辱罵叫囂,然後取走了他們身前破碗中的銅板。
    姚夢嘴唇緊緊抿住。
    “你看,這就是人世間。”江戶笑了笑,看著姚夢抿起的嘴角,“弱肉強食,亙古不變。”
    “你哥在那個貴人眼中,就像我們此刻眼前的那群小乞丐,隨時可以救,也隨時可以踢死。”江戶吃下最後一顆山楂球,對著姚夢笑道:“你在這兒等我會兒。”
    他捏著拳頭,拿著糖葫蘆的簽子,尾隨那名高壯乞丐拐進一個黑燈瞎火的小巷。
    黑暗中,姚夢隻聽得到乞丐壓抑的慘叫。
    過了一會兒,江戶從巷子裏鑽了出來,手中的簽子消失不見。
    “不過那種自以為是的貴人,我將來見一個揍一個。”江戶看著有些傻眼的姚夢,忍不住笑了笑。
    “你把他怎麽了?”姚夢指著漆黑一片的巷子。
    “他不是愛裝瘸子討飯吃嗎,我讓他變成了真正的瘸子。”
    江戶看了眼街角的那群孩子,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塞給姚夢,“買些吃的給那些孩子,別給錢。”
    姚夢愣了一會,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好。”
    江戶耳朵一動,聽到了房間外食客們驚恐的尖叫聲。
    他不再猶豫,縱身越過木窗,落在客棧後的青石街道上。
    真氣自體內奔騰而出,江戶開始奔跑。
    幾個縱躍間,便快要追上正向著北門奔逃的一眾刀客。
    “攔住他!”背著姚夢的刀客吼出了聲。
    八人的刀客中,迅速有兩人朝著江戶反撲而來。
    “必須速戰速決。”
    江戶眉頭皺起,體內真氣最大限度的被調用。
    腳掌用力點地,江戶騰空而起,踏著街道房頂上的瓦片,幾個呼吸間便是超過了一眾刀客,穩穩落在了他們麵前。
    江戶手腕一轉,刀刃朝向一眾刀客,“放下你們背上那個女孩,我們就此別過,就當誰也沒見過誰。”
    然後,江戶看到無力趴在刀客背上的姚夢眼睛似乎亮了起來。
    “放屁!”背著姚夢的刀客眼神冰寒,“你可知道我們是在為誰做事?”
    江戶眉頭一挑,不再廢話。
    他腳掌點地,一個呼吸間奔至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刀客身前,舉刀重重斬下。
    刀客舉刀格擋。
    隻聽到鋼刀斷裂的聲音響起,一截斷裂的刀片飛了出去。
    同刀片一同飛出去的,還有刀客那布滿愕然驚恐的腦袋。
    一時間,無頭屍體重重倒地,血流如注。
    背著姚夢的刀客驚恐倒退兩步,色厲內荏道:“你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殺啊。”江戶皺眉,旋即笑道:“我就是來殺她的。”
    刀客背上的姚夢聽到這句話身子一顫,眼中升起不可思議與憤怒。
    江戶相信,要不是此刻姚夢嘴巴被封住了,她一定把自己祖宗十八代給問候一遍。
    刀客一愣,隨即咬牙喊道:“殺了他!”
    餘下五名刀客壓下眼中的驚恐,抽刀衝了上來。
    這並非因為他們悍不畏死。
    而是如果那個女人死了,他們沒死。
    那隨之迎接他們的,就不止是死亡那麽痛快了。
    江戶看到了刀客們絕望眼中萌生的死誌,當下便覺得有些荒唐。
    原來當權勢到達一定的層次,真的可以視人命為草芥,肆意操控。
    他歎了口氣,他已經隱約中聽到了幾條街之外急促的馬蹄聲。
    不管來的是誰,總歸不是幫自己的。
    要死,就給你們個痛快……江戶不再浪費時間,屈膝上步,瞬息之間越過四名刀客,一刀切過那名背著姚夢,尚還不及出刀的刀客脖頸。
    鮮血滋濺的聲音響起。
    五名刀客皆是不可思議的捂著自己的喉嚨,然後跪地,最後趴下抽搐。
    五人的鮮血迅速湧出,染紅了地麵。
    一個呼吸間,江戶便是結果了五名七品刀客的性命!
    站在血泊中,江戶的一身青衣卻是沒有沾染上絲毫的血點,有些幹淨的瘮人。
    江戶歎了口氣,隨手擲出手中染血的長刀。
    隻聽噔的一聲,長刀插進臨街店鋪的門柱上,透進去一半有餘。
    看不見刀尖的刀把帶著半截刀身,細微顫抖間發出清冷的蟬鳴。
    江戶一吹口哨,躲在一個巷口的老黃應聲而動,奔到了江戶身旁。
    江戶翻身上馬,一把抓起躺在地上一臉仇恨盯著自己的姚夢,將其橫放在身前。
    看著姚夢憤恨的表情,江戶心裏沒來由生出一抹惱怒。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江戶伸手拍了一下姚夢的屁股。
    還挺翹的……在姚夢臉蛋兒羞紅,身子扭動的更加劇烈中,江戶雙腿勒緊老黃,朝著北門奔去。
    因為她看到了江戶再次揚起的手掌。
    耳邊,江戶溫和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你看我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