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江小川背完文章，江薑從身旁拿出一盒清涼油，“小川，最近聽夫子上課還困嗎？”

    江小川合上書本，聞言，點頭道：“困。”

    江薑微微一笑，“姐姐這裏有個好東西，可以讓你上課分外精神。”

    江小川一頓，毫不遲疑拒絕道：“不用了，姐，上課不用太精神。”

    聽著夫子念書的聲音入睡，這種感覺正正好。

    江薑一噎，拉過江小川，繼續道：“那你幫姐姐一個忙。”

    她把清涼油打開放在江小川鼻尖，江小川下意識一聞，一股清涼的草木香氣竄入鼻尖，江薑用指尖抹了一點在江小川的太陽穴和人中的位置，問道：“如何？”

    江小川沉默不語，江薑低頭看去，卻瞧見江小川大眼睛包著眼淚，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模樣。

    江薑一驚，趕忙拿過一旁的巾帕擦幹淨他臉上的清涼油。

    清涼油做好之後，她自己也用過，因為材料少的原因，比起原本的清涼油，味道和效果都溫和了不少，雖說聞起來味道不似尋常，但自然也不至於刺激到流淚的地步。

    “很難受嗎？”江薑有些愧疚，不應該直接上手的，好歹得等他適應了這個味道再說。

    江小川眼淚汪汪，“姐，我以後上課真的不能再睡覺了嗎？”

    可是夫子的課真的很無趣，一想到以後想睡卻睡不著，隻能被迫聽著夫子毫無起伏的聲音，他就悲從中來。

    江薑聞言，揉亂江小川毛茸茸的頭發，惡狠狠地道：“那是自然。”

    江小川雖然上課上到夫子請家長的地步，但每日裏向江薑背的文章，除了最開始那一兩日，都分外順暢，半點不像不聽夫子上課的學生。

    再加上夏日裏確實容易犯困，江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總歸來說，這並不是一個應當有的態度。

    第二日，江小川便帶著清涼油去了學堂。

    江小川是個十足的姐控，隻要是江薑說的話，他都會聽，江薑說要用清涼油，他一定會用的。

    但是……

    江小川圓乎乎的大眼輕輕動了動，瞧著一旁正在吃糕點的費越嘿嘿一笑，姐姐可沒說一定要他自己用。

    由於整個雍州都推崇讀書，安平鎮雖地處偏遠，但書香氣息依舊濃厚，雖說真正一直讀書下去的人少，但像江小川這般大小的孩子，有條件的人家都會送進書院念書，至少不能當個大字不識的人。

    是以清和書院的學生，就屬江小川這個階段的孩子最多，為了方便安排，都是兩個孩子用一張書桌。

    江小川和費越便坐在一起。

    夫子還未到，費越正吃著糕點，餘光瞥見身旁的江小川笑眯眯地望著自己，他下意識把糕點往身後一藏，結結巴巴道：“這、這是我的早飯。”

    江小川擺擺手，“我又不是強盜。”

    費越鬆了一口氣，趁著夫子沒來，又塞了幾口糕點，“那你瞧著我做什麽？”

    “費越，你上課困不困啊？”

    費越吃完最後一口糕點，聞言白了江小川一眼，這不是廢話嘛，課上就他倆睡得最多，前兩日還一起請了家中長輩。

    江小川坐得近了一些，語氣帶著些蠱惑道：“我有個好東西，提神醒腦，隻要不打瞌睡，夫子便不會責罵你。”

    江小川說著，將清涼油遞了過去。

    費越半信半疑，遲疑著接過，打開小心翼翼聞了聞，清涼沁人，夏日的燥熱仿佛都消散了幾分。

    “真有用？”

    江小川點頭如搗蒜，“有用、有用。”

    之後江小川按照江薑教的那樣，將使用方法告訴了費越。

    午後課堂上，夫子在前方侃侃而談，費越撐著眼，在江小川炙熱的眼神下，將清涼油抹在了額角和鼻下，清涼之意緩慢而強勢，驅散著他的睡意。

    費越驚喜地瞧了江小川一眼，悄悄問道：“你從哪兒來的，還挺好使的。”

    江小川見費越用了之後便鬆了一口氣，他打了一個哈欠，隨口道；“好用就多用點，等會兒記得把盒子還給我。”

    說完他就趴在了桌上，與周公下棋去了。

    費越羨慕地瞧了一眼，但轉眼瞧見夫子鐵青著麵向這邊的臉，頓時一個激靈，趕忙端正了身姿，又抹了厚厚的一層清涼油，一不小心抹到了眼角，頓時淚眼婆娑。

    前幾日她娘親從夫子這兒回去之後，拿著燒火棍追著他打了大半個時辰，到現在還沒好呢，可不能再犯事兒了。

    ……

    “姐，姐。”

    大老遠，江薑便聽見江小川的聲音，眼中的暗紫色光芒緩緩消散，紅色的血絲漸漸攀向烏瞳，似是張牙舞爪的蛛網。

    她隨手擦了擦因為刺痛而流下的眼淚。

    今日她重新調配了清涼油各種材料的配比，多增加了清涼之意，但卻不會很刺鼻。

    若是聞過原本的清涼油，就會知道她製作的這一款算是十分溫和，甚至她有時都會擔心沒有了強烈的刺激，提神效果還會不會那麽好。

    但若是味道太刺鼻，可能並不會有太多人接受，慢慢來吧。

    她閉了閉眼，等著眼中的刺痛徹底散去。

    睜眼之時，江小川剛好進門，他興奮地道：“姐，你看，用完了。”

    他邀功似的將裝清涼油的盒子遞到江薑眼前，成人拇指大小的木盒子空空如也，使用的人似是怕浪費，就連盒子的邊角處也抹得幹幹淨淨。

    江薑不疑有他，“效果如何。”

    “挺好的，姐，你還有嗎？我還能接著用。”

    “你一個人用的？”這一盒雖然小，但應該可以用上兩三日，怎會一日便用完了？

    “嘿嘿。”江小川露出潔白的小牙，轉身跑向木工房，“我去叫老江吃飯。”

    吃飯？她還沒做呢。

    她垂眸看著手中空了的盒子若有所思。

    第二日，江小川等著江薑再給他一盒好應付費越，沒成想，江薑卻給了他一個小布袋子，他打開一看，粗略看去，大概有十來盒清涼油。

    江小川嚇得麵色都白了，“姐，今天都得用完？”

    江薑眨眨眼，卷翹的睫羽忽閃忽閃，分外俏皮，“嗯，不過你用不完，可以分給同窗們用用哦。”

    江小川撇著小嘴，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頭地向外走去，江薑笑著揮了揮手，對江小川的撒嬌不為所動。

    江小川到了學堂便忙不迭的把清涼油送了出去，又四處與同窗解釋這東西的效用，嗓子都快啞了。

    等到好不容易可以睡的時候，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清涼之意，淡淡的，卻始終縈繞著身邊，江小川被迫瞪著一雙眼，怎麽也睡不著。

    這邊江薑送走江小川之後，便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這門，每次手感都這麽好，江薑忍不住摸了兩把。

    院裏的人仿佛早就等著一般，在江薑敲門後便立時打開了門。

    門內的蘇淩故作驕矜地點點頭道：“進來吧。”

    江薑燦然一笑，知道少年的脾性，便也就跟著他去了廳堂。

    裴淮早便坐在了桌前，他如往常一般看了眼右手邊的位置，空無一人，他正要收回視線，餘光卻瞥見有人坐下了。

    下一瞬，他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裴淮，早啊。”

    江薑熟稔地擺放著碗碟，她本就是個活潑的性子，來了這麽幾日，早便混熟了。

    再加上徐姑姑和善，蘇淩雖然別別扭扭，但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剛搬來之時的惡劣態度，在瞧見裴淮之時，她便理解了。

    至於裴淮，乖巧安靜，在她看來，是最好相處的。

    是以，她也沒有客套見外的意思。

    她本就是順口打招呼，並未期待裴淮有所回應，擺放完碗碟便又坐了回去。

    下一瞬，卻聽見裴淮如清泉擊石的清冽嗓音，“嗯。”

    淡淡的，不帶任何情緒，卻在這不大的房間裏掀起了波瀾。

    江薑吃驚地瞪大了眼，往日裏裴淮隻有在談及魔方或者木頭小鳥的時候才會回應自己，雖然自己總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但大多數時候她其實是在自言自語，不想這麽漂亮的少年總是沉寂。

    她向蘇淩使了一個眼色，難道是自己不在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不成？

    蘇淩也被驚得不輕，但瞧見江薑詢問的眼神，他瞬間便掩去眼底的驚喜，轉而得意挑眉，那模樣，像是在說：我家公子的進步，豈是爾等凡人能夠想象的？

    江薑白了他一眼，正好徐姑姑從廚房出來，江薑便上前接過點心，不再搭理蘇淩。

    飯後，江薑依舊和裴淮坐在院中，徐姑姑和蘇淩在他們倆相處時都會避開，剛開始是因為江薑說魔方是傳家寶，他們覺得自己不便聽，後來是怕他們呆在一旁江薑會不自在。

    裴淮手中把玩著魔方，他早就會拚六色了，但依舊像是玩不厭煩一般，江薑每次見到他，他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旋轉著魔方。

    江薑這幾日都在忙著做清涼油，沒休息好，現下吃飽喝足，正困著。

    她打了一個哈欠，趴在石桌上，白裏透粉的小臉朝著裴淮，絮絮叨叨的開始說起自己這幾日製作清涼油的過程。

    裴淮是個良好的傾聽者，他不會對外界有過多的反應，也就意味著他不會對其他人說出你的秘密。

    為了說得有意思，江薑加了許多細節，但到底困意沉重，她的聲音很快便小了下去，“我把蜂蠟加進去之後，就一直攪啊攪，攪到……”

    裴淮轉動魔方的修長指尖微微一頓，他轉頭看向一旁睡著的江薑，似是在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江薑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但最近天氣愈發炎熱，清晨時分在外間待著還好，再晚一些，那日頭便有些受不住了。

    她睡得小臉通紅，揉著有些發麻的手臂迷迷糊糊地起身，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她對裴淮道：“你進屋吧，我也先回去了。”

    她打著哈欠，準備朝外走，裴淮卻拉住了她，隻聽那好聽的聲音道：“你還未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