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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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平鎮臨海,出了城,馬車便向東駛去。

    不知過了多久,江薑從搖晃中醒來,腦袋還有些昏沉,尤其被敲擊的地方,陣陣刺痛。

    或許那人想著他們是孩子,又或者是那人有把握他們跑不掉,她並沒有被繩索捆綁住,是以還能自由活動。

    她伸手摸了摸,毫無意外,是一個碩大的包,她鬆手,坐起身,在車廂裏找尋裴淮的身影。

    其實也不用她如何找,裴淮就蜷縮在她不遠處,鳳眸緊閉,麵色蒼白,墨色發絲下有血色在車廂木板上暈染開。

    江薑心下一慌,趕忙挪過去,卻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怕綁架他們的人發現他們已經醒了。

    她一邊輕聲喚著裴淮的名字,一邊查看他的傷勢,好在傷口不算太大,血也漸漸止住了,但畢竟是頭部,隻瞧外麵並不好說有沒有其他潛在的隱患。

    她從懷中摸出手帕,廢了老半天的勁才將它從中撕開,她將裴淮的傷口包住,勉強止住了血,隻是裴淮依舊沒有醒,蒼白的唇色,顯示出他此刻並不好。

    馬車車門在外間安了一個插栓,江薑輕輕推了推,沒有推開,她轉而撩開窗簾,周圍地景色全然陌生,而馬車正在鄉間小路上飛快地行駛,顯然早便出了城。

    此時已近黃昏,江薑打量外間許久,期望著能瞧見人影,但那人顯然是故意挑的人跡罕至的小路走得,一路上並未有半個人影出現,且冬日裏本就黑得快,很快天色便暗了下去,再瞧不出什麽。

    大概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此時天光已散盡,四周漆黑一片,半點星光也無。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江薑護著裴淮縮在角落,眼底暗紫色光華驟然浮現又驟然消失,她閉了閉眼,眼角有淚珠滾落。

    當車門被打開時,馬車外的人瞧見的便是七八歲的小姑娘恐懼地瑟縮在一旁,眼底滿是戒備。

    烏亮的瞳眸通紅,卷翹的睫羽上淚珠顆顆晶瑩,似是下一刻就要墜下。

    是被綁架的小孩子正常的反應。

    恐懼和害怕並不完全是裝的,她握著裴淮的手,勉強自己冷靜下來。

    她借著火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人,綁匪身形高大,眼神陰狠,麵上的刀疤在火光下顯得愈發猙獰。

    對方是個成年人,裴淮如今又昏迷著,想逃跑並不容易,隻能之後再找機會。

    江薑垂下眼眸,麵色驚惶,似是被眼前人嚇住了。

    綁匪淡淡掃了一眼馬車中的兩人,見沒什麽異常,便將車門又重新拴上了。

    不過,江薑還是發現了,那人打開車門第一眼瞧的是裴淮,打量的過程中,眼神也多是落在裴淮身上。

    她伸手拂過裴淮緊皺的眉宇,心底的擔憂愈發沉重,若是人販子,綁架他們,自然是為了能賣一個好價錢,倒不用擔心有性命之憂。

    若是有其他目的……

    此時外間忽然有人道:“用不用給他們一點吃的?”

    “不必。”

    一遠一近,是有兩個人。

    趙二從車轅上拿出一個包裹,掏了半天,才掏出兩個幹得發硬的烙餅,他扔了一個給刀疤男,自己則泄憤似得狠狠咬了一口。

    那烙餅似是放了許久,已經有些異味了,趙二嚼了一口,便一口吐了出來,“呸、呸,真他媽難吃。”

    手中的餅是吃不下去了,此時林間山風凜冽,漆黑一片,隻有眼前的火把閃著微弱的光,但被風一吹,那火光也跟著搖晃起來,似是下一刻就要熄滅。

    趙二打了一個寒顫,湊到刀疤男身邊。

    刀疤男沉默坐在一旁石頭上,手裏拿著方才趙二一口吐出來的烙餅,大口的咬著,似是野狼在啃食獵物,咀嚼的不是餅,而是滿口血沫。

    趙二靠近的步子一頓,半晌有湊近,那張黑瘦的臉上帶著一絲討好,“真要……這兩人啊?”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

    “拿錢做事。”刀疤男咽下最後一口烙餅,粗糲的麵餅劃過咽喉,帶起一陣火辣的刺痛,感受到疼痛,他才有了活著的感覺。

    趙二嘿嘿一笑,又湊近一分,“那人隻說讓那男孩再不能出現在眼前,也沒說一定要殺了他。”

    刀疤男閉著眼,不吭聲。

    趙二接著道:“再過一日便能到滄海,咱們原本的打算不是在滄海拿錢後就將人扔進海裏嘛,我在那邊認識一個人,他有船,也與海外有聯係。”

    “不如……把這兩人賣到海外?瞧他們倆的樣貌,應當能賣不少錢,再說,到了海外,保準他們回不來,也算是完成那人的交代了,如何?”

    趙二越想越興奮,仿佛那錢已經到手。

    刀疤男緩緩睜開眼,趙二見狀,以為刀疤男已經意動了,便又湊近了一分,打算繼續遊說。

    他剛一靠近,嘴角的笑還未完全揚起便忽然僵住,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一把銀白的匕首插在他的腹間,溫熱的血從傷口處流淌而出,瞬間打濕了衣衫。

    將匕首插進他體內的人此刻冷著一張臉,他感覺到那人握著匕首在他體內攪了一圈,下一刻,他便墜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刀疤男拔出匕首,一腳踢開趙二,趙二的身體便轟然倒地,他蹲下身,麵無表情地扯過趙二的衣衫,擦幹淨手中的匕首。

    江薑閉著眼,額角青筋直跳,被木棍敲擊的地方愈發疼痛,她沉思半天,卻被這頭痛攪得沒有一絲頭緒。

    倏爾,車門被打開,有人站在門前,隱隱有火把的光亮從他身後傳來,他背著光,看不清神色。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隨即彌漫而來,江薑下意識用了紫瞳,在刀疤男的身上有淡淡的血色繚繞,尤其是他手中的匕首,雖然一片銀白,但上方的血氣卻將匕首染得通紅。

    江薑不由得握緊了裴淮的手,眼底的恐懼根本不用假裝,方才用過紫瞳的雙眼此刻如針紮般刺痛,刺激得她止不住地落淚。

    刀疤男似是有片刻怔愣,像是透過她瞧見了別的什麽人,半晌,他道:“你走吧。”

    江薑一頓,回過神來,也並不與刀疤男多說什麽,她踉蹌起身,拉起裴淮靠在自己身上,打算將他挪到背上。

    卻聽那刀疤男接著道:“他不能走。”

    “若是你想要錢,回家之後我們兩家都會給你足夠的銀錢,我也絕不會告訴別人你的樣貌。”江薑迫使自己鎮定,聲音卻微微顫抖著。

    “你自己走,或者和他一起留下。”

    “你……”江薑瞧了一眼刀疤男手中的匕首,“是想殺了我們?”

    “若你走了,就隻有他。”刀疤男目光落在裴淮身上,死寂的眼底忽然翻湧著濃烈的情緒。

    江薑攬著裴淮,側身擋在他身前,繼續問道:“為什麽非要殺了他?”

    眼前這人的目標是裴淮,可裴淮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之前從未與外界有過交流,他自然不可能得罪人的。

    刀疤男不答,忽然動身進了車廂,本就不大的車廂,驟然變得狹小,江薑本就靠著車壁,此時根本退無可退。

    江薑打算拖延時間尋找機會的計劃落空。

    刀疤男一步步逼近,江薑此時忽然放鬆了心神,沒想到這麽快就要死第二次,希望不要太痛才好

    她認命的閉上眼,下一刻有溫熱的液體噴濺在她臉上,鼻尖滿是鮮血的味道。

    江薑不由得一顫,不過,為什麽不疼?

    “走。”

    是裴淮的聲音,雖然虛弱而喑啞,但確實是他的聲音。

    江薑猛然睜開眼,裴淮此時手中握著一把刻刀,刀尖染著血,而刀疤男拿著匕首的那隻手被刻刀劃破,傷口從手肘直到手腕,鮮血流淌不盡。

    她這才想起,那段時日裴淮在向江續學習木刻,出門前,她為了能將那些小玩意兒賣個好價錢,特意讓裴淮帶了一把刻刀,想著若是能刻一些有趣的圖案在東西上,或許能賣得更好一些。

    江薑沒想到,裴淮居然能在醒來之後便對眼下的形勢迅速做出了回應,刀疤男也沒想到,是以他根本沒有防備,那傷口便有些深,匕首也再拿不穩,掉在了馬車上。

    裴淮在方才反擊之後,便耗盡了力氣,麵色愈發蒼白。

    江薑此時也回過神來,一腳將匕首踢到了馬車下。

    刀疤男怒吼一聲,也不管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撲上來就要掐住裴淮的脖子,江薑見狀,一把推開裴淮,自己則向另一側倒去。

    刀疤男便從兩人中間越過,隨著衝擊,撞在了他們倆人身後的車壁上。

    但他很快便回過神來,再一次起身撲向裴淮。

    江薑起身,在刀疤男的身後,慌亂中,將馬車中能拿到的東西一股腦兒的都砸在刀疤男身上。

    裴淮無力的倒在車廂邊緣,刀疤男撲上去,雙手掐住裴淮的脖頸,鮮血流淌,瞬間染紅了他本就蒼白的肌膚。

    直到江薑摸到方才慌亂中落下的那把刻刀,不遠處,裴淮氣息已經逐漸微弱,她握緊了刻刀,將它刺進了刀疤男的側頸。

    刻刀刺入的那一刻,刀疤男的力氣像是驟然消失了一般,他力竭地倒在一旁,手下意識地捂著脖頸上的傷口。

    江薑不敢再看,她忍住心底的恐懼,踉蹌著上前扶起裴淮,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不敢回頭。

    不知過了多久,一行人來到此處,瞧見了染血的馬車,有人上前查看,他瞧見裏麵躺著的刀疤男,拂去他麵上的發絲後,那人瞧見了刀疤男的樣貌,他頓時一驚,“是李統領。”

    他探了探鼻息,鬆了一口氣,他向外間的人道:“太好了,還有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