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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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在刀疤男鬆手之後,便恢複了氣息,但失血過多所帶來的虛弱感依舊使得他走得分外艱難。
他半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江薑身上,才勉強沒有倒下去。
江薑扶著裴淮沉默著向前走去,她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腦子裏思緒亂成一片,那鮮紅的血染上指尖時的溫熱仿佛還未散去,逃跑前刀疤男抽搐的身體時刻在提醒她,她殺了人。
那時裴淮被掐住,她情急之下,隻想快一些將裴淮救出來,一時便往那人薄弱處刺去,她不記得刻刀插得深不深,但畢竟是在頸側……
但若是不動手,她和裴淮此刻或許已經斃命。
江薑閉上眼,強行掃空自己的思緒,手上又加大了一些力氣,撐著裴淮緩慢而堅定地向前走去。
無星無月,夜色濃黑,江薑分不清方向,隻想著遠離一些便好,等到天光大亮,再重新找回去的路。
沒走多久,兩人便筋疲力盡跌坐在地,寒風裹挾著水汽在皮膚上刮出道道紅印。
裴淮本就失血過多,此時被冷風一吹,身體便微微顫抖起來,眼瞼半垂,似醒非醒。
江薑喘了口氣,拉著裴淮起身,眼底暗紫色光華閃過,下一刻,她扶著裴淮徑直向側前方走去。
等到了一處亂石堆前時,她便停下了。
方才她用紫瞳瞧過,此處空氣中的水汽最少,寒風並不往這邊吹,更幸運的是,此處居然有石堆可做屏障。
她摸索著坐下,把裴淮摟得更緊了一些,一邊低聲和裴淮說著話,防止他睡著,“那四百四十塊的拚圖你拚好了嗎?”
裴淮不答,江薑拉過他的手,捂在手心,但她人小,手也小小的,根本沒辦法將裴淮的雙手全握住,隻能先捂熱一隻再換另一隻。
少年的手修長冰冷,指腹還有被刻刀劃破的傷口。
江薑繞過那些傷口,故作凶狠地道:“又不理我,回去之後,我可不會把拚圖還給你了。”
好半晌,裴淮才淡聲回應道:“我可以自己做。”
江薑:“……”
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雖然她也並沒有教裴淮什麽東西,但誰叫裴淮看一眼便能明白其中原理,親自用一用,便能將它完美複刻出來。
她想教也沒處教啊。
江薑後槽牙有些發癢,她道:“你可真是個小天才。”
不過,裴淮願意說話了,江薑趁熱打鐵,換了個話題繼續問:“你是什麽時候醒的?”
裴淮沉默,江薑氣惱地捏了捏他的手,便聽到裴淮道:“那人讓你走的時候。”
江薑一愣,原來那時便醒了,瞧不出裴淮還是個不動聲色,一擊必殺的主兒啊,她垂眸看了眼捏著裴淮的手,一時之間鬆也不是,不鬆也不是。
想了想,她還是鬆了裴淮的手,甚至在方才捏的地方安撫性地摸了摸。
她心想,別記恨她,她也是為了他好。
裴淮靠在江薑的肩頭,被江薑摸過的地方有微微的酥癢,隨著江薑鬆手,溫暖驟失,他眨了眨眼,把手遞過去,他道:“冷。”
江薑認命地握住裴淮的手,盡職盡責的當個人肉暖爐。
她繼續和裴淮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怎麽樣,我沒走,是不是很感動,有沒有熱淚盈眶的感覺?”
怕裴淮又不搭理她,她恨聲道:“不說話我就咬你了啊。”
裴淮:……
“你走不了。”
走不了?不是‘你不會走’,而是‘你走不了’?
江薑疑惑:“為什麽走不了?”
綁匪都發話了,他個被綁架的還能管得了自己走不走得了?
裴淮偏了偏頭,將頭枕在江薑頸窩,輕聲道:“你方才在發抖,站不起來。”
江薑聞言,伸出手麵無表情地推開裴淮的腦袋,她還是覺得裴淮不說話比較可愛。雖說她那時確實有些腿軟,但若是為了逃命,她不至於站不起來。
雖說如此,她推開裴淮時還是放輕了動作。
刀疤男那時不知為何會動了惻隱之心,讓她離開,她卻不能說走就走。
馬車是往城外行駛了一段時間的,若是剛開始就想殺他們,直接動手便是,不必等到現在,綁匪們應當是有其他的打算,才隻將他們困在車廂中。
既然如此,她便賭了一把,希望能找到機會讓綁匪打消現在就動手想法,但很顯然,她賭輸了。
裴淮突然被推開,還有些發愣,眼底一片茫然。
他似是發起了熱,方才還蒼白的麵色此刻一片潮紅,江薑本就是玩笑,雖說是推開他,手卻一直撐著裴淮,見狀也便不再玩鬧,重新讓裴淮靠在自己身上。
江薑環顧四周,有心想起身找路,但方才在馬車中一路走來所見,此處並不是官道,人跡罕至,她帶著受傷的裴淮,想要走出去,不太可能。
但若是不想辦法,等一夜過去,裴淮恐怕撐不住。
正思索間,遠遠地便聽見有聲音傳來,江薑凝神細聽,那聲音越來越近,似是有許多人,待聲音再近一些,江薑便清晰地聽見,對方是在呼喚著裴淮和自己的聲音。
……
裴淮和江薑是未時出門的,按理說,最多酉時,他們便會回來,但直到快戌時了,也沒見到兩個孩子的身影。
徐姑姑早先便到江家瞧過,江薑並未回家,而江薑也不是不知輕重的孩子,知道她會擔心,江薑不會帶著裴淮如此晚還在外麵。
那就是出了什麽事。
徐姑姑意識到之後,當下麵色一緊,身體微微晃動,似是站不住,蘇淩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扶住,急道:“我這就出去找世子。”
“站住。”徐敏強自鎮定,轉身從屋裏拿出一塊令牌,令牌上方的裴字,清晰蒼勁。
“去找縣令。”
蘇淩接過,也不廢話,立刻跑向後院,騎上馬,疾行而去。
此時,江續也意識到江薑和裴淮許是出了什麽事情,正要出去找,便聽到徐敏道:“今日是初一,街上人多,孩子們去了哪兒,應當有人瞧見。”
往日裏嬉皮笑臉沒個爹樣的江續,此時難得收了神色,他眉頭緊皺,沉默地點點頭,他先將江小川托付給街坊,又請其他鄰居和自己一起,開始挨家挨戶的詢問。
清水巷的人很快便也都知道了他們兩家的孩子許是丟了,都紛紛出來幫忙找。
安平鎮本就不大,幫忙的人一多,很快便問到了張家。
張虎自回家之後,便躲進了屋子裏,晚間吃飯也不見出來,張夫人在門口喚了幾次,也沒聽見屋裏有動靜。
便隻當這孩子在外頭玩累了,已經睡著了。她便到大兒子張龍的房間,幫他洗臉擦手。
張龍生出來便有些癡傻,此時被張夫人擦著臉,也隻會嘿嘿笑。
張夫人擰幹巾帕,歎了一口氣,道:“小龍乖,為娘一定幫你找個好媳婦。”
她絮絮叨叨地和張龍說著話,正要去換水,卻聽到有人敲響了大門。
張老爺這個時候還在鋪子裏,她想了想,打開門,見是清水巷買下那處宅院的人家,身後還跟了好幾個人,都是住在清水巷的,她疑惑道:“有事嗎?”
徐敏開口,聲音已經微微變得喑啞,她繼續說著她方才已經說了無數次的話,“我們家孩子不見了,一個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衣衫,另一個穿得是鑲白邊的小紅襖,他們出來的時候還背了一個小竹簍。”
“那是不是江薑的小竹簍?”徐敏身後一街坊瞥見張夫人院中廊下放了一個小竹簍。
這竹簍,她今日見江薑在那兒賣東西的時候,瞧見過。
徐敏一愣,也瞧過去,但此刻光線昏暗,隻有廊下的點點燭火,瞧得不是很清楚。
“失禮了。”徐敏向張夫人點致歉,便進了張家,直奔廊下的小竹簍而去。
張夫人順著眾人的視線回頭看,忽然想起自家小兒子今日回來之時便是帶著這個竹簍回來的。
她張了張嘴,有心想說些什麽,但見門外站著的許多人,便住了口。
徐敏上前仔細瞧著,竹簍裏還有裴淮的四百四十塊的拚圖,全安平鎮,隻此一份。
她轉過身,麵色微沉,雖然心下焦急難安,但到底維持了麵上的平靜,“張夫人,這竹簍是我家孩子的,您是從哪兒得來的?”
張夫人心下打鼓,她不清楚小兒子究竟牽扯有多深,她看了眼圍在門口的眾人,想了想,扯著嘴角笑道:“那自然是我買的。”
江家那丫頭今日與裴家那少年在街上賣東西,吸引了大半個安平鎮的小孩,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買的?”徐敏冷笑一聲,她掏出竹簍裏的拚圖,厲聲道:“多少銀子買的?”
竹簍裏居然還有東西?
張夫人定睛一瞧,頓時心虛地撇開眼。
圍在門前的街坊們此時也瞧清楚了,有一個白裏也湊過熱鬧的人疑惑道:“這拚圖甚是精巧,下午有人出高價想買,江小姑娘也不賣,說是獨家定製的。”
更何況,這張家之前還想買人家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回來給自家傻兒子當童養媳,被江家拒絕了,江小姑娘怎麽可能把東西賣給張家。
此話一出,現場的人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呢,安平鎮又不大,張家前腳讓媒人上門,後腳全鎮就都知道了,更何況,那媒婆被下了麵子,還主動對外說起這事,恨不得將江薑說成妖魔鬼怪,嫁不出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