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灰色道袍，他似乎很喜歡自己留長的胡子，翹起小拇指捋捋白須，他麵色慈意，神色思索，來回在院子裏走動，腳步緩慢。

    當要回房時，緊閉的大門傳來似不打擾的敲門聲，他隻敲了兩下，便沒再敲下去，就連聲音也沒出。

    莫申站在房前遲疑了幾秒，他將要翹起的蘭花指，握成了拳頭，抵在他的白須下，他走上前開門，風華正茂的離落不懼冷的站在他麵前。

    莫申眼底疑惑，表明功夫他還是會做的，隻見他微微彎曲身子，雙手抱住，“二少爺。”

    離落是小輩自然承受不住他一拜，“先生客氣了，小的是晚輩受不得。”他雙手捧住他的抱拳慢慢升了上去。

    “聞言先生喜歡下棋，晚輩帶了一副棋子來，不知能否與您切磋切磋，晚輩棋藝不精，多多海涵。”說完，離落從石頭上拿起自己放下的黑白兩色棋。

    莫申看到棋子的那一刻，露出了久違的喜悅，“哈哈哈，請進請進。”

    把他帶進簡陋的屋子，莫申臉上沒有不自在，反倒十分熱情的招待他，“見諒沒什麽好茶。”

    離落不建議，看出他急於下棋，但又不得不招呼自己，他開了口，“莫用了，晚輩是來切磋棋藝的，不是來蹭吃蹭喝的。”

    莫申衝他這句話，對他頗有好感，因為他也不想浪費時間，他就喜歡直入主題的人，看在他找自己下棋的份上，他還是切了一壺熱茶，奉上。

    零零散散飄落下來的雪花，一層又一層的覆蓋地麵，從窗邊看屋中的兩人。

    若是雕，他們指尖抵在各自棋罐中動彈，若是人，他們臉色，神色如同一出，無表情，無神。

    看似沒魂的兩人，實則棋中人他們是擁有與世間隔離的魔力。

    相比他們寂靜的一片，沈竹玉那邊可是熱鬧呼呼的。

    “沈小姐讓我為你穿衣吧……”

    “沈小姐你看這是我親手熬製的粥，你嚐嚐……”

    “你出來嘛，沈小姐……”

    躲在被子裏的沈竹玉終於忍不住了，她直接就把蓋在腦袋上被子扯了下來，一臉陰沉看著她，“麻溜的從我床上滾下去！”

    顧青瀾俯視瞧了一眼已躍上床的膝蓋，她那雙沾雪花的鞋底露在床邊外，意思到自己這麽做是不對，她一腳蹬回了地麵。

    “我說著說著就跳上去了，沈小姐莫怪，我隻想與你解和，你看。”顧青瀾走到桌子旁，示意桌麵上的食材，“都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你喜歡哪類，稍稍做了些。”

    三兒，凝秀兩人站在旁邊看著她的賣弄。

    胭脂水粉味？沈竹玉眉間緊蹙，她抖了抖被子，確實一股子的胭脂水粉味，她不是不喜歡，隻是這味道濃了些，直接蓋住了她的荷花香。

    顧青瀾見她沒頭說話，又走了過去，坐在了她的旁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做其他的也行……”

    她嘴上是這麽說，實際上，她巴不得沈竹玉把她一大早做的東西吃個精光，裏麵摻和了巴豆。

    把她搞得上吐下瀉，她盡心盡力的服侍沈竹玉，加上她的精湛演技，她就不信，不能留在沈大哥家中了，到時候再把鍋甩在食材上，她就能順勢脫身。

    “我想吃席。”沈竹玉不動神色的對她說道，“還是吃你的席，你能做出來嗎？”她似畫的小眉挑釁的跳動了一下。

    這倒難不倒顧青瀾，她眼底劃過一絲絲不悅，表麵上卻討好似的賠笑，“簡單，我現在就去做，若你覺得餓了可以試試桌上的，絕世美味！”

    沈竹玉撇了撇嘴。她真的知道席是什麽嗎？

    她掀起被子，“拿去洗洗，也不知道被子上的味道能不能洗掉，”估計她進攻的時候，臉上粉黛少許的落在被子上了。

    三兒，凝秀兩人直接跪在地上，還說了相同的話，“小的該死，未能阻止姑娘打擾，小姐請責罰。”

    “責罰？”沈竹玉像是明了。她神色凝重，走到想要受罰兩人麵前，聲音冷冽，“把你們的手伸出來！”

    兩人乖乖的把手伸出來。

    沈竹玉故作生氣，她兩隻手大力往下甩，像是要狠狠教訓她們，然而，她隻是把自己的手輕放在她們的掌心，隨即自己蹲下。

    瞄著疑惑不解的兩人，沈竹玉柔聲低言：“不是你們的錯，起來吧。”

    她朦朧的視線裏看見她們兩像是在拉一頭牛一樣的用力，奈何，顧青瀾的力氣較大，直接掙脫了。

    她視線落在秀色可餐的早點上，卻沒有一絲食欲，她直接繞到了梳妝台前，“先梳洗打扮吧。”

    沈竹玉看著滿滿價值不菲的簪子，擺弄了幾分也就沒有了興致，“隨便弄點吧。”反正她不出去。

    沈竹玉梳妝打扮的時間不長，顧青瀾做的席也不長，她提起裙角冒冒失失的走進來，生怕錯過什麽。

    沈竹玉本就不好的心情見到她就更不好了，“進別人院子之前難道不應該先通知院主嘛？”

    顧青瀾尷尬的傻笑，瞄見一點也沒動過的早點，她的笑意慢慢的回收，嘴角冷冷撇了撇，她失落的言語中帶有一絲強勢，“你怎麽沒吃啊。”

    沈竹玉感覺她差一點會說：‘這可是我做了好久的，你怎麽能白白浪費我的心意！’

    “你還是留著自己吃的，別做無謂的東西，我不稀罕。”沈竹玉正想要走。顧青瀾哪會放她走啊，在她從自己身邊過時，拉住了她。

    “試試嘛，我親手做的。”

    沈竹玉目光冷冽地看著她，瞟了一眼涼掉的早點，隨口道：“你拿去熱熱吧。”她一走，沈竹玉也跟著走，隻是她去找沈夫人了。

    東廂院。

    沈竹玉給沈夫人請安之後，就乖乖走在她旁邊，緩緩走下，李嬤嬤端起糕點放在椅子旁。

    沈竹玉不太餓，但也拎起一塊慢咽了起來，沈夫人開話，她趕忙把糕點塞在口中，抿了一口熱茶，“娘，送給寵妃的禮品可備好？”

    沈夫人手拿那似賬本的書籍，她翻了翻，“也差不多了，所寫下來的備齊了。”

    “那麽多東西，是一箱一箱打包好嗎？”沈竹玉眸子閃過計謀的精芒，水潤的雙唇微抿。

    “嗯，都分好的。”沈夫人回應。

    沈竹玉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含字不清道：“那就行。”

    在場沒人聽到她說什麽，反而是門外的那朗朗脆耳聲吸引著屋裏的人。

    “沈小姐……”

    顧青瀾直接走了進來，要不是有幾丫鬟擋住了她，估計她手上的那些東西直接潑向咽住的沈竹玉。

    “嗚嗚嗚……”沈竹玉臉色逐漸紅起，她使勁的著自己的胸前。李嬤嬤走上前啪的一下，然後又順了順她的後背，“小姐慢點吃。”

    顧青瀾把手上的碗放下了下來，推開李嬤嬤，自己上手，獻殷勤，她使勁的拍沈竹玉的後背，一邊還道歉。

    其餘的丫鬟看到直呼感動，但其餘的三人，麵麵相覷，都曉知這女子的心思。

    特別是李嬤嬤十分心疼自家小姐非人虐待，對這女子提不起好感，她輕聲咳了一下，嚐試讓她注意到自己肅靜的神色。

    顧青瀾隻在乎沈竹玉，其餘的聲音那就是如同風兒似的飄蕩。她低聲囑咐道：“小心點嘛。”

    沈竹玉順了口氣，怒瞪的看著她，“離我遠點！”

    她是不是來克自己的？

    顧青瀾受委屈的低下頭，偷瞄了沈竹玉一眼，餘光注意到她旁邊衣著華麗的夫人，她眼眸光芒閃過，她抬起臉時，純真的笑容直對沈夫人。

    “莫怪，女子無禮，實在是夫人長得讓我目不轉睛，”顧青瀾為了能夠接近她，說一句上前一步。

    啪的一聲！

    沈竹玉啪響桌麵，“你們就是這麽保護夫人的嘛！”她側眸望向一動不動的丫鬟們，“都想挨罰？嗯？”此言怒氣眾多。

    丫鬟蜂擁而上，還是李嬤嬤扯住顧青瀾手臂，拉著她退後了些，“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顧青瀾瞪了李嬤嬤一眼，“還輪不到你在這裏管著我。”她甩了甩手臂，哪知她扯得很緊，紋絲不動的痕跡，讓她倍感生氣。

    李嬤嬤教訓一下就鬆開了，她是大少爺的朋友，作為下人應該歡顏相待才是，可她對夫人無禮，她就不管是誰的人了！

    顧青瀾見她終於鬆手，衝她嘚瑟的笑了笑，那副模樣很欠揍。

    李嬤嬤不為所動。

    顧青瀾端回青瓷碗走向沈竹玉那邊，當她看到兩位重要人物同在一起，她手上的青瓷碗方向略有些變動，她最後把自己慢慢做的席遞給了沈竹玉。

    一股刺鼻的味道直衝沈竹玉的鼻子，她低頭看了一眼碗中賣相，直呼離開世間。她捂住鼻子，“你做的什麽？”

    “席啊？不是你想吃的嗎？吃啊！”顧青瀾碰到沈竹玉的麵前，絲毫不知道自己是在威逼。

    沈竹玉一把拿過了黑暗料理，捏緊鼻子，聲音略變。“好啊，你吃給我看看。”要不是她自己說吃席，她還以為是潲水稀呢！

    顧青瀾潤紅的臉顯然失色幾分。沈竹玉眸子暗淡，逐漸陰沉，不冷不淡道：“不敢？”

    “我都試過的，很好吃的，你放心，”裏麵可是什麽都有的，要不然怎麽叫席呢。顧青瀾笑的很純真。

    沈竹玉可不上當，“吃！”那如同潲水的東西在她推動的情況下，波動的幅度大，差點濺出來。

    顧青瀾搖了搖頭。

    沈竹玉示意旁邊的李嬤嬤，李嬤嬤拉扯的嘴角勾了勾，她人狠話不多，直接捏住她的臉頰，正要接過沈竹玉手中碗時。

    顧青瀾擠扁的臉頰發出咬字不清的字眼，她直接捧起碗就是一頓灌，喝外之後，還倒了倒空碗，“看，我就說……嘔嘔嘔……呃嘔”

    她自己受不了這味道，直接跑出去吐了，因為喝了不幹不淨的東西，後麵的幾天她安靜了很多。

    沈竹玉知道用什麽辦法把孫婉姻帶進宮了，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帶她進去，孫婉姻可是前任太子妃，那時宮中誰還不想巴結她啊。

    沈竹玉與沈夫人聊到生辰宴上需要做事後，呆了一整天，夜色降臨之時，她告別沈夫人後，然後跑去找離落，問他這屋子這麽樣，可她到的時候，院子是開著的，屋裏一個人也沒有。

    小房裏，

    離落神色微絲不動，莫申側是滿臉憂愁，他翹起的蘭花指次數較多，白須的眉毛此時正應了‘火燒眉毛’這詞，他不僅燒了眉須，還燒了腦袋。

    “唉……”他們兩之間的較量在莫申低聲歎氣時結束。

    “老先生太客氣了。”離落恭維說道。

    莫申知道他是在謙虛，淡淡一笑。“孩子，太謙虛了，能在兩三盤之後，碾壓我，集中力觀察力都很不錯，持續保持。”他很滿意的看著有禮節的離落。

    一整盤下來的時間，他沒有借著這個時間段來詢問想要知道的事，或者開口想知道什麽。

    “說吧，有什麽來找我？”莫申頷了頷首，示意他可以說明自己的來意了。

    離落得到他的允許之後，就開始告訴她自己的來意，他一邊收起黑色棋子，一邊問道：“老先生知道莫以懷嘛？聽說他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莫申聞言自己外名時，蹙了蹙眉宇，他幹燥的雙唇微張：“世間無人能預知未來，除非，他從別處來，但這是假象，即使有，他也很快從哪來就回哪去。”

    從哪來就回哪去？竹玉？

    離落剛剛還得體的舉動，驀地，失態，他慌慌忙忙的告辭。